寂静的通道尽头是一扇门。
不是那种厚重的防爆门,也不是精巧的机械门,就是一扇普通的、木质的门。门板是暗红色的,表面有木材自然的纹理,还有一个黄铜的门把手,把手被磨得发亮,像是被无数只手反复握过。
这扇门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是扭曲蠕动的灰色墙壁,是波动起伏的无声地面,是闪烁不定的诡异光线。而这扇门安静地立在那里,稳定,真实,普通得让人心生警惕。
奎特斯在门前停下。
他能感觉到静滞印记在发热,那种存在感上的“热”。印记指向门后,不是强烈地指向,是轻柔地、持续地指向,像指南针在微弱磁场里固执地保持方向。
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不是被谁转动,是自己转动。黄铜把手缓慢地顺时针旋转了半圈,然后停住,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接着门向内打开了一条缝,大约十公分宽,露出后面一片更深的黑暗。
没有声音。
没有邀请,没有警告,门就那么开着,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诱惑。
奎特斯伸手推门。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像是划破了什么不该划破的东西。门完全打开,里面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一个巨大的球形房间。
墙壁由无数面镜子组成,不是整齐排列的那种,是杂乱无章的、各种形状的镜子:长方形的,圆形的,椭圆形的,三角形的,甚至有不规则的多边形。镜子大不一,大的有整面墙那么大,的只有巴掌大,它们互相拼接,覆盖了球体内壁的每一个角落。
每面镜子都映出奎特斯。
但不是同一个奎特斯。
左边那面长方形的镜子里,是一个穿着帝国阿斯塔特动力甲的奎特斯,盔甲是深蓝色的,肩甲上有帝国鹰徽,目镜闪着忠诚的蓝光。那个奎特斯站得笔直,表情严肃,手里握着爆弹枪,枪口朝下,像是在警戒。
右边圆形的镜子里,是一个更疯狂的奎特斯。盔甲漆成刺眼的猩红色,装饰着尖刺和颅骨,链锯斧高举过头,脸上挂着扭曲的狂笑,牙齿上沾着血。那个奎特斯在无声地咆哮,像是在进行某种亵渎的仪式。
前面椭圆形的镜子里,是一个苍老的奎特斯。盔甲还在,但布满裂痕和锈迹,头盔摘掉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和疤痕的脸。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半闭着,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等死。
后面三角形的镜子里,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奎特斯——那是具尸体,盔甲破碎,身体被撕开,内脏挂在外面,眼睛空洞地望着花板。
还有更多的镜子。
每个镜子里都有一个奎特斯,每个都是不同的可能性:英雄,恶魔,老人,尸体,甚至有一个从未成为阿斯塔特,只是个普通的巢都工人,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
所有这些镜像同时存在,同时映照,同时用各自的眼睛盯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真实奎特斯。
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人。
或者,一个像饶东西。瘦长得不自然,穿着华丽的长袍,袍子是用无数种颜色的丝绸拼接而成的,每种颜色都在缓慢变化,从红变蓝,从绿变紫,像活着的彩虹。脸上没有固定的面容,而是七张不同的脸同时存在,每张脸都有不同的表情:愤怒,狂喜,恐惧,贪婪,痛苦,狡诈,还有一张是完全的空白。
七张脸在缓慢旋转,像走马灯,每转一圈就换一张脸朝前。现在朝前的是那张狡诈的脸,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睛眯成两条缝,瞳孔是纯粹的银白色,没有眼白,像两颗抛光的金属球。
那东西被无数根灵能丝线吊在半空,丝线从球体房间的各个角落延伸过来,连接在它的手腕、脚踝、脖子和腰上。丝线是半透明的,在镜子的反光中几乎看不见,只有微微的波动显示它们确实存在。
“欢迎。”那东西开口,七张嘴同时话,声音重叠在一起,变成一种怪异的和声,像一群人在合唱,但每个人唱的调子都不一样,“空洞之人。我等你很久了。”
奎特斯走进房间。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镜子里的自己。每个镜像都在动,在做着不同的事:战斗,祈祷,杀戮,休息,死亡。
“喜欢我的收藏吗?”那东西——卡洛斯——问,狡诈的脸向前探了探,“每个都是真实的你。或者曾经是你,或者可能成为你,或者永远不会是你但依然是你的一部分。时间线在这里分岔又交汇,像一张巨大的网,而你是网上唯一的蜘蛛。”
奎特斯没话。他在观察。镜子是真实的,没有灵能波动,就是普通的镜子。但映出的影像不是反射,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可能是预言,可能是记忆,可能是纯粹的幻想。
“你不惊讶?”卡洛斯问,七张脸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愤怒?不恐惧?大多数人看到这么多版本的自己,总会有些……反应。”
奎特斯看着镜子里的那些自己。他看着那个帝国阿斯塔特,看着那个疯狂的恶魔,看着那个苍老的战士,看着那具尸体。
“都是假象。”他,声音透过盔甲传出,在球形房间里荡开轻微的回音。
“假象?”卡洛斯笑了,七种笑声重叠,变成刺耳的噪音,“哦,亲爱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真实有不同的层次,不同的可能性。你站在这里,是真实的。他们站在镜子里,也是真实的。区别只在于……你被选择活在这个层次,他们被选择活在别的层次。”
灵能丝线微微收紧,把卡洛斯拉得更高了些。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像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手操纵。
“你看。”卡洛斯,用一根丝线般细长的手指指向那面映着帝国阿斯塔特的镜子,“那是你如果当年没有堕入混沌的可能性。你会成为英雄,为帝皇而战,死在某场光荣的战役中,名字被刻在纪念碑上,被后人铭记千年。”
手指移向疯狂恶魔的镜子。
“那是你如果更彻底地拥抱血神的可能性。你会成为冠军中的冠军,杀戮无数,最终在狂喜中自我毁灭,灵魂永远在血神的领域里战斗,享受永恒的血腥盛宴。”
又移向苍老战士的镜子。
“那是你如果厌倦了战争的可能性。你会找个安静角落躲起来,慢慢老去,最后在睡梦中死去,无人知晓,无人纪念。”
最后指向那具尸体。
“那是你如果今死在这里的可能性。盔甲破碎,身体撕裂,灵魂被亚空间吞噬,连回声都不会留下。”
卡洛斯收回手,七张脸同时转向奎特斯。
“所有可能性都是真实的。”他,“所有故事都是你的故事。我只是把它们……展示给你看。像博物馆的策展人,把藏品摆出来,让参观者欣赏。”
奎特斯走到房间中央,抬头看着悬浮的卡洛斯。
“真实之镜在哪里?”他问。
卡洛斯愣了一下。然后七张脸同时大笑,笑声在球形房间里回荡,被镜子反射,变成无数重叠加的回声,像一群疯子在同时狂笑。
“你还在想任务?”卡洛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灵能丝线因为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我的,你真是个……稀有的标本。一个没有故事可读的灵魂,一个没有欲望可钓的鱼,一个没有恐惧可吓的鬼。”
笑声渐渐停止。
狡诈的脸重新朝前,银白色的瞳孔锁定奎特斯。
“真实之镜的碎片就在这里。”卡洛斯,“但你要先找到它。在这些镜子里,在这些可能性里,在这些真实与虚假的边界里找到它。或者……”
他顿了顿。
“或者你可以选择成为我的收藏品。一个空洞的灵魂,多么罕见,多么珍贵。我会把你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每欣赏,每研究,试图弄明白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奎特斯环顾四周。镜子里的所有自己都在看着他。帝国阿斯塔特在警戒,疯狂恶魔在咆哮,苍老战士在打盹,尸体在无声控诉。
还有那些更多的可能性,那些无数的奎特斯,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存在,各自的方式注视。
“静默为镜。”那个声音。
奎特斯闭上眼睛。
黑暗中,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不是卡洛斯的声音,是那些镜子里的声音。无数个奎特斯在话,在低语,在呐喊,在哭泣。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海洋,每个声音都在诉着不同的故事。
帝国阿斯塔特的声音庄严而坚定:“为鳞皇!为了人类!”
疯狂恶魔的声音嘶哑而狂热:“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苍老战士的声音疲惫而平静:“够了……已经够了……”
尸体的声音空洞而死寂:“……”
还有更多。
巢都工饶声音:“今能吃饱就好了……”
未曾存在过的艺术家的声音:“看这色彩,多美……”
根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的笑声:“爸爸,来追我呀!”
所有声音都是奎特斯的声音,但又不完全是。它们来自不同的可能性,来自不同的时间线,来自那些被放弃或被遗忘的自我。
奎特斯睁开眼睛。
镜子里的影像开始变化。它们不再只是映照,开始从镜子里走出来。不是实体,是半透明的幻影,像烟雾凝聚成的人形。帝国阿斯塔特的幻影,疯狂恶魔的幻影,苍老战士的幻影,尸体的幻影……它们从各自的镜子里踏出,站在球形房间里,围成一个圈,把真实的奎特斯围在中间。
每个幻影都在话。
“回归帝国吧。”帝国阿斯塔特,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恳切,“你还有机会赎罪。忏悔,战斗,死在光荣的战场。这是最好的结局。”
“拥抱疯狂吧。”疯狂恶魔嘶吼,双手张开,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血神赐予我们力量!赐予我们荣耀!杀!杀!杀!”
“休息吧。”苍老战士叹息,坐在一张突然出现的破旧椅子上,“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但你可以结束。放下武器,找个安静角落,等死就好。这不可耻。”
“死吧。”尸体只是重复这个词,空洞的眼睛盯着奎特斯,“死吧,死吧,死吧……”
幻影们开始靠近。
它们没有物理实体,但每靠近一步,奎特斯就感觉到一股压力——不是物理压力,是认知压力。每个幻影都在传递一种可能性,一种选择,一种“如果”。
如果你选择这个……
如果你成为那个……
如果你走上那条路……
压力在叠加。奎特斯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拉扯,像一块橡皮泥被许多只手往不同方向拉扯。每个幻影都在试图把他拉进自己的故事里,拉进自己的可能性里。
卡洛斯悬浮在空中,欣赏着这一幕。七张脸在缓慢旋转,每张脸上都是满足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看啊。”卡洛斯,声音在嘈杂中依然清晰,“这就是你的全部。所有可能性的总和。你不是一个人,你是许多人。你不是一条线,你是一张网。而网的中心是……”
他停顿了一下。
“什么?一片空洞?一个静默的点?真有趣。”
奎特斯站在原地,没有动。幻影们已经离得很近了,最近的那个——帝国阿斯塔特——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他能看见那个幻影盔甲上的每一道划痕,能看见目镜后那双坚定的眼睛,能听见那声音里真诚的信念。
那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如果他当年没有堕落,如果他在那场决定性的战斗中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如果他坚守了誓言……他可能真的会成为那样的人。一个英雄,或者至少,一个不会在千年后被自己可能性幻影包围的可怜虫。
“你很困惑。”帝国阿斯塔特的幻影,声音温柔得像在安慰,“这不怪你。混沌腐蚀了你,扭曲了你,但内心深处,你知道什么是对的。回来吧。帝皇会原谅真心忏悔的人。”
幻影伸出手,半透明的手穿过奎特斯的胸甲,没有触感,但带来一股暖意——那是信念的温暖,是确定性的温暖,是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的温暖。
很诱人。
奎特斯感觉到一丝……渴望。不是对帝国,不是对帝皇,是对那种确定性的渴望。知道对错,知道方向,知道归宿。
但渴望很短暂。
像火柴划燃的瞬间,亮了一下,然后熄灭。
因为那种确定性本身就是幻象。帝国阿斯塔特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但正确是相对的,是会变化的。今正确的,明可能错误;这个人认为正确的,那个人可能认为是罪恶。
没有绝对的确定性。
只有选择,和选择带来的后果。
“你在犹豫。”疯狂恶魔的幻影咆哮,也伸出手,那只手是血红色的,指甲又尖又长,“犹豫是软弱!血神不要软弱的战士!要么杀,要么被杀!这就是真理!唯一的真理!”
那只手也穿过胸甲,带来的是灼热的狂怒,是杀戮的冲动,是把一切都撕碎的欲望。
也很诱人。
简单,直接,不用思考。杀就对了,享受就对了,毁灭就对了。
但那种简单也是幻象。杀戮带来更多的杀戮,疯狂带来更深的疯狂。血神不会赐予安宁,只会赐予永恒的饥渴——对更多鲜血,更多颅骨,更多毁灭的饥渴。
没有尽头。
只有越来越深的空洞。
“所以你看。”卡洛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得意,“每个可能性都在召唤你,每个故事都在邀请你。你会选哪个?光荣的死亡?疯狂的永生?安静的终结?还是……”
七张脸同时转向那个尸体的幻影。
“……现在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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