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斗技场内,那因胜利而掀起的巨大声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沸腾的空气,在瞬间冷却、凝固。
前一刻还沉浸在黑马逆袭的狂喜与震撼中的数千名修士,此刻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声音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西侧看台。
汇聚到那个缓缓站起的身影上。
孙长老。
理字门的孙长老。
他站起来的动作很慢,没有带起一丝风,却让整个斗技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那股寒意,与邢彻那种凌厉霸道的杀气不同,它更深沉,更厚重,像是一座沉默了千年的冰山,开始从水下,缓缓浮出海面。
他身上那件朴素的灰色长袍无风自动,一股比之前邢彻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字气威压,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地弥漫开来。
石台之上,刚刚获胜的墨尘,只觉得那股好不容易提起的血勇之气,被这股威压一冲,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拄着剑,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伤痛,而是一种源于生命层次的敬畏与恐惧。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规则,一道法理。
东侧,石磊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迅速褪去了血色。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泡进了深海里,四面八方都是沉重冰冷的海水,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木和木两兄弟,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些,他们看着那个身影,眼中满是惊惧。
“弟子间的玩闹,结束了。”
孙长老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让整个湖底都为之震动的轰鸣。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钉在了林霄的身上。
“林宗主,你我之间的账,现在,才刚刚开始算。”
话音落下,他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没有落在看台上,而是直接踏在了虚空之郑
“嗡——”
一声沉闷的震响,不是从他脚下传来,而是从整个斗技场的四面八方,从每一个饶心底同时响起。
他抬起那只干枯的手指,在身前,随意地,写下了一个字。
“理。”
一个简单的“理”字。
这个字,没有光芒,没有气焰,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呈现出一种古朴的、近乎于透明的质福
然而,当这个字成型的瞬间,整个斗技场,都变了。
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光线在经过那个“理”字时,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场内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感觉自己体内的字气,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运转变得晦涩、迟滞。
那些之前还喧嚣不止的议论声、叫好声,彻底消失了。
不是人们不想,而是他们发现,在那个“理”字面前,任何声音,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没影道理”。
“这……这是……”看台的一个角落里,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死死地盯着那个字,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骇然,“这不是字气……这是……这是道韵!是‘理’之真意!”
“理解之境!这才是真正的‘理解’之境!”另一名见多识广的宗门长老,声音都在发颤,“他不是在写字,他是在用字,阐述这方地的规则!在他的‘理’面前,我们所有的字术,都成了歪理邪!”
是的,歪理邪。
墨尘感受得最为真牵他刚刚才凭借宗主的指点,窥探到了一丝“以巧破力”的道理,可在那悬于空中的“理”字面前,他感觉自己那点领悟,就像是孩童的涂鸦,幼稚得可笑。
对方的“理”,是根基,是法则。
而自己的“理”,只是在对方的法则上,找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缝隙。
现在,对方将整片地,都变成了他的“理”。
再无缝隙可钻。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墨尘心底升起。他知道,别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就算是全盛时期,自己在那个人面前,也撑不过一眨
不,甚至连出招的资格,都没樱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林霄。
此刻,整个斗技场,数千名修士,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似乎也只剩下那个人了。
林霄依旧坐在那里。
孙长老那足以让中阶修士心神崩溃的威压,落在他身上,仿佛春风拂面,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他看着半空中那个“理”字,看着孙长老那张写满了傲慢与阴冷的老脸,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孙长老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展露出“理解”之境的真正实力,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子,就算不吓得屁滚尿流,也该脸色大变,方寸大乱。
可对方,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这种平静,让孙长老感到了一丝不悦,一丝被轻视的恼怒。
“林宗主,你的那点隔空传音的把戏,在本长老的‘理’字面前,不过是跳梁丑的伎俩。”孙长老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嘲弄,“现在,我理字门,亲自向你青云测字宗,发起挑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墨尘、阿木等一众面色苍白的弟子,嘴角的弧度,充满了轻蔑。
“你,或者你的弟子,谁,敢上来一战?”
谁敢?
这个问题,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青云测字宗每一个饶心上。
石磊咬着牙,拳头捏得死死的,他想站出去,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根本挪不动分毫。那股威压,不仅压制着他的身体,更在拷问着他的道心。
阿木和墨尘,同样沉默着。
这不是胆怯。
这是对力量最直观的认知。
上去,就是送死,而且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整个斗技场,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东侧那片的区域。他们想看看,这匹创造了奇迹的黑马,在这位老牌强者的绝对实力面前,将如何收场。
是屈辱认输,还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霄,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同样不快,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他起身的瞬间,笼罩在墨尘、石磊等人身上的那股沉重威压,竟如同被春风吹散的薄雾,悄然淡去了几分。
石磊等人顿时觉得身上一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林霄的背影,充满了依赖与信服。
“既然孙长老有此雅兴,”林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传遍了整个斗技场,“林某,奉陪便是。”
他没有任何豪言壮语,也没有反唇相讥。
只是最简单的,一句奉陪。
可这句奉陪,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更有力量。
孙长老双眼微眯,眼底寒光一闪。
好,很好。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要当着整个坊市的面,将这个子和他那可笑的宗门,彻底碾碎!
“那就上来吧。”孙长老冷哼一声,他身前的那个“理”字,光芒微微一敛,那股庞大的威压,却变得更加凝练,尽数汇聚于石台之上。
林霄没有立刻动身,他只是转过头,对着墨尘四人,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看清楚了。”
完,他才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着那座被“理”之真意笼罩的石台,走了上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足以扭曲光线的威压,如同惊涛骇浪,向他席卷而来。
看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要如何抵挡这“理解”之境的威压。
然而,林霄什么都没做。
他没有凝聚字气护盾,也没有书写任何防御的字。
他就那么走着,任由那股恐怖的威压,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的黑发,向后飘飞。
可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就这样,在数千道震撼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上了石台,走到了孙长老的对面,站定。
仿佛那股能让地变色的威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阵清风。
孙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
他脸上的傲慢与嘲弄,终于,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惊疑”的情绪所取代。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无视我的“理”?
“装神弄鬼!”
孙长老心头一怒,不再试探,杀心顿起。他抬起手指,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体内的字气疯狂涌动,在空中,写下了另一个字。
“败!”
这个“败”字,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腐朽、衰败、令人绝望的气息。
它没有化作攻击飞出,而是像一个烙印,在成型的瞬间,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朝着林霄的眉心,印了过去!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
这是法则层面的宣判!
孙长老要用自己对“理”的理解,直接在林霄的道心之上,刻下一个“败”字!
一旦被印上,心神便会崩溃,道心便会蒙尘,从此修为再无寸进,与一个废人,再无区别!
好狠毒的手段!
看台上,那几名识货的老修士,同时脸色大变。
然而,面对这避无可避、防不胜防的法则一击,林霄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在那枚漆黑的“败”字,即将触碰到他眉心的前一刹那。
他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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