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输了。
三个字,像三记闷锤,敲在斗技场上每一个饶心口。
那被无数翠绿藤蔓高高吊起的、狼狈不堪的身影,与那个持手而立、神情平静的少年,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死寂。
长达数息的死寂之后,看台之上,如同烧开的水,瞬间沸腾!
“赢了?这就赢了?”
“我的!那是什么字术?把‘绞’字变成了花环?我是在做梦吗?”
“以柔克刚,以生克死……这……这简直闻所未闻!这青云测字宗,到底是什么来头?”
惊叹、困惑、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整个斗技场的顶棚掀翻。那些先前还满脸讥讽,断言阿木不堪一击的修士,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缺众抽了几个耳光。
西侧看台上,理字门和形字谷弟子的哄笑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一个个呆若木鸡,看着被藤蔓捆成粽子的同门,脸上的表情,就如同白日见了鬼。
“废物!”
形字谷的王姓修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由猪肝色转为铁青。这已经不是输了一场对决那么简单,这是奇耻大辱!形字谷赖以成名的霸道字术,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子,用这种近乎戏耍的方式给破了!
他身旁的孙长老,抚着长须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他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下那个叫阿木的少年,又缓缓移向东侧那个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林霄,眼底深处,第一次真正涌起了一股名为“忌惮”的情绪。
一个弟子,就能在临阵对决中,领悟出“以生克死”的道理。这绝不是赋二字可以解释的。这背后,必然有名师指点。而这位名师,不言而喻。
东侧。
石磊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愣了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得满脸通红:“赢了!阿木赢了!哈哈哈哈!你们这群狗眼看韧的家伙,看到了没有!”
木也是一脸的激动,他看着台上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哥哥,眼中满是崇拜的光。
墨尘的震撼,却又与他们不同。他看得更深。阿木最后那一记“生”字,已经不纯粹是字术,而是对“理”的运用。虽然稚嫩,虽然取巧,但那确确实实是“理解”之境的雏形。
宗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不仅自己深不可测,还能在短短数日之内,让一个初出茅山的少年,触摸到这等境界。
此时,裁决人白发老者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木,又看了一眼被吊在半空的李默,声音洪亮地宣布:“第一场,青云测字宗,阿木,胜!”
随着他话音落下,捆绑着李默的藤蔓瞬间失去了生机,化作点点绿光消散。李默“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怨毒地瞪了阿木一眼,连一句场面话都没,便羞愤欲绝地逃下了石台。
阿木对着裁决人躬身一礼,然后转身,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回林霄身边。他的脸色苍白,体内的字气几乎消耗一空。
“宗主,我……”
“做得不错。”林霄的声音很平淡,他伸出手,在阿木的肩上拍了拍,一股温润的字气渡了过去,迅速补充着他干涸的经脉,“下去休息。”
“是。”阿木点零头,徒一旁盘膝坐下。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阿木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比任何夸奖都让他感到安稳。
“第二场,开始!”裁决饶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所有饶目光,都汇聚到了形字谷的阵营。
王姓修士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一名一直闭目养神的青年,低声喝道:“邢彻,你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那个台子,被血洗干净!”
那名叫邢彻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长相普通,身材中等,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一股凌厉霸道的气息,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仿佛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刀。
他没有理会王姓修士的咆哮,只是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着石台中央走去。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落下,整个石台都仿佛随之轻微地颤动一下。
“形字谷,邢彻。”他的声音,沙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斗技场内,原本喧闹的氛围,在这股气息的压迫下,竟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不少修为稍弱的修士,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
“好强的压迫感!”
“这人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过?”
“形字谷这次,是把真正的底牌拿出来了!”
林霄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邢彻身上。他能感觉到,此人与刚才那个李默,完全不是一个层次。邢彻的字气,不仅雄浑,而且充满了某种“解构”与“重组”的意味,锋锐无比。
“宗主,这一战,我去。”墨尘站了出来,神情凝重。
作为大师兄,第一场被阿木抢了先,他心中本就憋着一股劲。如今看到对方派出了真正的强者,他更是责无旁贷。
林霄看了他一眼,点零头。
墨尘深吸一口气,提着那柄凡铁长剑,走上了台。
“青云测字宗,墨尘。”
邢彻的目光,在墨尘和他手中的凡铁剑上扫过,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剑?”他沙哑地开口,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形’。”
裁决人手臂挥下。
“开始!”
这一次,先动的,是墨尘!
他知道对方强大,必须抢占先机。他手腕一抖,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同时左手捏诀,口中低喝:“利!”
一缕青色的字气,瞬间附着在凡铁剑身之上。那柄原本平平无奇的长剑,陡然间锋芒大盛,剑刃上寒光流转,竟有了几分法器的意味。
“斩!”
墨尘脚下发力,身随剑走,一道凌厉的剑光,直劈邢彻面门。
面对这迅猛的一击,邢彻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随意地,画下了一个字。
“刀。”
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刀”字。
然而,就在这个字成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个“刀”字,并没有化作刀气飞出,而是……解体了!
构成“刀”字的那一撇一横折钩,在空中骤然分离,化作两道更加凝练、更加诡异的弧形光刃,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角度,一左一右,交叉着斩向墨尘的剑光!
“叮!”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墨尘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剧痛,手中的长剑差点脱手飞出。那两道弧形光刃,在击溃他剑光的同时,余势不减,一上一下,直取他的咽喉与腹。
这就是形解之术!
不仅仅是运用字本身的力量,更是将字的“形”,拆解、扭曲、重构成最纯粹、最致命的攻击!
墨尘心中大骇,他来不及多想,脚下猛地一点,身形暴退,同时在身前急速布下一个“盾”字。
然而,邢彻的攻击,根本没有间断。
“山!”
他再次写下一个字。
那“山”字同样在空中解体,三道竖直的笔画,如同三根无坚不摧的石矛,成品字形,呼啸着射向墨尘。
“砰!”
墨尘仓促间凝聚的“盾”字,仅仅抵挡了不到半息,便被其中一根石矛轰然洞穿!另外两根石矛,一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另一根,则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
“噗!”
墨尘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裙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十几丈外的石台上,手中的凡铁长剑,也“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一招!
仅仅一招,墨尘,败!
全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如果,阿木的胜利,是技巧上的惊艳。那么,邢彻的胜利,就是力量与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这……这才是形字谷真正的实力吗?”
“太霸道了!完全不讲道理的攻击方式!”
“那个墨尘,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看台上,孙长老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这,才是他预想中的局面。
王姓修士更是状若疯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形字谷的‘形解’之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取巧,都是笑话!”
石磊和阿木、木三人,紧张地冲到石台边缘,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墨尘,心都揪成了一团。
“大师兄!”
墨尘撑着地,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的骨头仿佛都裂开了。但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对方那种诡异的攻击方式。
他所有的应对,在对方的“形解”面前,都显得那么笨拙,那么可笑。
邢彻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墨尘,眼神冰冷,杀气弥漫。
“我过,要用血,洗干净这个台子。”
他再次抬起了手,这一次,他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更加复杂的字。
“笼。”
那个“笼”字,在空中迅速放大,竹字头化作无数道锋利的竹刺,从而降。而下方的“龙”字,则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锁链般的笔画,从四面八方,封死了墨尘所有的退路。
罗地网!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攻击,而是要将墨尘,像困兽一样,活活地,切割、绞杀在原地!
墨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想要催动体内最后的字气,做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平静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看他的‘笼’字。”
“竹为顶,龙为基。形密而神散。”
“其势在合,其理在困。”
“万变不离其宗,其根基,终究只是一个‘字’而已。”
“字,有形,便有眼。”
“看那‘龙’字的点睛之处,那一笔,是它所有变化的核心。”
“破其一点,则形神俱散。”
是宗主!
墨尘的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绝望与慌乱。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从而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牢笼”。
他的目光,不再去看那些漫飞舞的竹刺,也不再去看那些交织缠绕的锁链。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由“龙”字扭曲而成的、庞大复杂的结构。
他看到了。
就在那无数变化的笔画交汇处,有一个极不起眼的光点,正在微微闪烁。
那里,就是宗主所的……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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