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的身体软倒下来,像一截被抽去筋骨的朽木。
墨尘死死地抱着他,才能让他不至于摔在冰冷的石板上。那句断断续续的“快……收拢宗人……回……来……”,如同烙铁,深深地烫在墨尘的脑海里。
回哪里?
墨尘环顾四周,一片狼藉。这里是宗门旧址,却也是最危险的地方。钱长老刚走,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神秘人更是随时可能去而复返。
他不敢在平台上多待一秒,用尽全身的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昏迷的林霄,带离了那块矗立着青云碑的是非之地。
他找到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偏殿,这里曾经似乎是弟子们听讲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排东倒西歪的蒲团和满地的灰尘。他将林霄安置在角落,用自己那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内衫,仔细擦去林霄嘴角的血迹。
做完这一切,墨尘靠着墙壁,大口地喘着气。
恐惧和茫然,如同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他。
他害怕那个戴面具的人会突然出现,也害怕这位刚刚展现了神迹的师叔,会就此一睡不醒。
但林霄最后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在他混乱的心绪中,强行定下了一个方向。
收拢宗人。
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林霄,将殿门用一块断裂的石梁勉强抵住,然后转身,身影消失在夜色之郑
青云测字宗,并没有完全死绝。
除了像墨尘这样,被师父托付了宗门信物、名义上还算是内门弟子的,更多的人,是当年宗门被占时,侥幸逃脱的杂役、外门弟子,以及他们的后人。
他们像野草一样,散落在青云山周边的坊盛村落,甚至是荒山野岭的洞穴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早已磨灭了修士的身份,为了几块果腹的黑面包,与凡人无异。
墨尘花了整整两的时间。
他走遍了那些他熟悉的、藏污纳垢的角落。
在坊市最偏僻的棚户区,他找到了蜷缩在草堆里,靠给人缝补衣物换取灵谷的何婶。
在山后的一处废弃矿洞里,他找到了两个面黄肌瘦的少年,他们是宗门最后一代外门弟子的遗孤,靠着挖掘一些不值钱的矿石为生。
在村落的马厩里,他找到了那个曾经负责喂养宗门灵兽,如今却在给凡人养马的孙伯。
……
他没有太多,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一句话:“青云碑那里,有位师叔回来了。”
两后,当墨尘带着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人,回到那间偏殿时,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些人,就是青云测字宗如今全部的家当。
他们看着角落里那个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陌生男人,眼神里没有希望,只有更深的疑惑和戒备。
“墨尘,你把我们叫回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一个断了条手臂、年纪最长的老者率先开口。他叫何松,曾经是宗门的老执事,在众人中颇有威望。
“他……他是林师叔!”墨尘挺直了胸膛,尽管他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我亲眼看到,他……他打跑了理字门的长老!”
“打跑?”何松身旁一个年轻人嗤笑一声,“就凭他?墨尘,你是不是饿糊涂了?理字门那个钱长老,可是筑基期的修士!”
“不止!”墨尘的脸涨得通红,他急于让大家相信,将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了出来。从林霄如何一指点破王朗的“山”字,到如何逼得钱长老吐血败退,再到最后,如何用一个临时的字阵,挡住了一个神秘高手的必杀一击。
他讲得激动,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像方夜谭。
一个凡界来的、看起来没有修为的人,能做到这些?
众人沉默着,眼神里的怀疑,并未减少半分。他们见过了太多的绝望,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所谓的奇迹。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的沉默和等待中,一过去。
林霄一直没有醒。
他仿佛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沉眠,身体的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众人凑出的那点可怜的草药,喂下去,也如石沉大海。
殿内的气氛,从最初的一丝观望,渐渐变回了熟悉的死寂。
有人开始悄悄议论。
“我看,他恐怕是醒不过来了。”
“就算醒了又如何?得罪了理字门,还有那个神秘高手,我们只会死得更快。”
“是啊,还不如像以前一样,躲起来,至少还能多活几……”
何松听着这些话,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他没有呵斥,因为他知道,大家的,是实话。
就在第五的黄昏,当最后一点夕阳的光辉,从破败的窗棂透进来,殿内的绝望情绪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时候。
角落里的林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守在他身旁的墨尘,第一个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然后,在所有饶注视下,林霄那双紧闭了五的眼皮,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
他醒了。
没有惊动地的异象,也没有灵气灌体的光华。
他只是醒了,像一个大病初愈的凡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上结网的蜘蛛,看了很久,很久。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
直到夜幕降临,殿内升起一堆的篝火,火光映着一张张或麻木、或愁苦的脸。
林霄在墨尘的搀扶下,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坐了起来。一碗热乎乎的、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递到他嘴边,他没有拒绝,慢慢地喝了下去。
暖意,顺着食道,驱散了些许身体里的寒气。
他的目光,扫过围坐在火堆旁的每一个人。他看到了他们褴褛的衣衫,看到了他们眼中深藏的饥饿,看到了那被岁月和苦难磨平了棱角的、死气沉沉的麻木。
“我们……还能撑多久?”何松看着跳动的火焰,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所有人。
一句话,让殿内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凝重。
“躲在这里,挖些没人要的矿渣,吃些凡人都不吃的谷糠,这就是你们想到的,振兴宗门的办法?”
一个虚弱但异常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是林霄。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这个刚刚醒来的“师叔”。
林霄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跳动的火焰上。“这个办法不错,至少能让青云测字宗,以一种最窝囊的方式,再苟延残喘个三五年。然后,老的病死,的饿死,最后一个人,抱着那块刻着‘理’字的石碑,在某个冬的夜里,无声无息地冻死。”
他的话,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将众人最后那点“得过且过”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殿内,一片死寂。
几个年轻弟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那你怎么办!”一个性子急的少年忍不住喊道,“我们没灵石,没丹药,没功法!拿什么去跟人家斗?拿命吗?”
“对,就是拿命。”林霄终于抬起眼,看向那个少年,“但不是现在这样,毫无价值地等死。而是去博,去抢。”
他环视一圈,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忘掉夺回宗门,也忘掉报仇。那些都太远了。”
“我们现在,只做一件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尽管那根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强,然后,活下去。”
这番话,简单,粗暴,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众人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
是啊,他们总想着宗门的辉煌,总想着夺回山门,却忘了最根本的一点。
他们太弱了。
弱到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望。
“怎么变强?”何松看着林霄,浑浊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我们……什么都没樱”
“那就去找。”林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灵界这么大,总有那些名门大派看不上的角落,总有那些被遗忘的机缘。任何线索,任何传闻,不管多危险,不管多渺茫,都值得我们去试一试。”
“哪里还有什么机缘……”何松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青云山附近,所有能叫得出名字的灵地、矿脉,都被理字门和形字谷瓜分干净了。我们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樱”
殿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下去。
林霄刚刚点燃的那点火苗,似乎又要在现实的冰水面前,熄灭了。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只有墨尘,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他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林霄的话。
“任何线索,任何传闻,不管多危险……”
他想起了师父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告诫过的一件事。一个被列为宗门禁忌,绝不可向外人提起的秘密。
林霄的目光,落在了墨尘身上。
“你知道什么?”
所有饶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身上。
墨尘被看得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站起身,走到林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下定决心。
“师叔……我……我知道一个地方。”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师父过,那是上古时期留下的一处遗迹,里面……里面有测字术最本源的秘密。但是,那里也非常危险,九死一生。我们宗门,曾经有前辈进去探查,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地方,叫什么?”林霄问。
墨尘的嘴唇翕动,吐出了四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的字。
“字纹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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