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那句“不是对他们的”,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墨尘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
他扶着林霄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叔,那……那您是给谁听的?”
林霄没有回答。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白得像雪,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青云山巅那片翻涌的云雾,那双本该深邃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却映照着一种墨汁般浓稠的……死气。
那股死气,与之前凡界遇到的所有阴邪都不同。
柳先生的“杀”字,是怨毒。清玄道长的“囚”字,是禁锢。而这股气息,什么都不是。它就是纯粹的、冰冷的、万物终结的死。
它一直在那里,就像一块悬在山巅的万年玄冰,静静地等待着。
钱长老的出现,他那道霸道的“理”字法网,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惊动了这片沉寂。而林霄以“破”字消解法网,更是让这潭死水,彻底沸腾。
“师叔!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墨尘见林霄浑身冷汗,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急得快要哭出来。
林霄的嘴唇翕动,想要什么,却连发声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没有任何征兆的黑芒,自那云雾缭绕的山巅深处,暴射而出!
那黑芒快得超越了墨尘的视觉极限,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阴寒。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抽离,连光线都为之扭曲,只留下一道漆黑的轨迹,直指林霄的眉心!
这一击,比钱长老那张声势浩大的青色法网,不知阴毒、凌厉了多少倍。
“心!”
墨尘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却快过了思考。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就用自己那瘦弱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撞,将林霄撞得一个趔趄,同时自己也横身挡在了林霄面前。
他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道必杀的黑芒。
然而,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看那道黑芒就要洞穿墨尘的胸膛,将两人一同钉死在青云碑前。
“滚开!”
一声沙哑的低吼,从墨尘身后传来。
林霄一把将墨尘推开,自己踉跄着向前一步,重新面对那道近在咫尺的死亡黑芒。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施展“意解”之术,体内的字气更是涓滴不剩。
但他还有脑子,还有那部刻在灵魂深处的《字经》残卷。
生死关头,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
无数个残缺的古字,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攻?守?破?解?
都不校
这些字,都需要以自身字气为引,撬动一丝地之力。他现在,连引子都没樱
那就只能……借!
林霄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身前的青云碑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起右手,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食指指尖!
血珠,瞬间沁出。
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那块被刻上“理”字的冰冷石碑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闪电般地划下了一个古朴而厚重的——
“御”!
这个字,他写得歪歪扭扭,血迹斑驳。
但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整个青云碑,猛地一震!
那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源自亘古的苏醒。
石碑上,那个被钱长老刻下的、张牙舞爪的“理”字,在这血写的“御”字面前,仿佛受到了某种敌的威慑,那鲜红的颜色竟瞬间黯淡了下去。
而被它压在下方的“青云”二字,却仿佛得到了滋养,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流,从石碑深处,顺着林霄的指尖,涌入他的体内。
紧接着,那个血写的“御”字,骤然亮起!
一道半透明的、仿佛由淡金色琉璃构成的光幕,以“御”字为核心,瞬间在林霄身前展开。
光幕不大,恰好将他和身后的墨尘护住。
光幕之上,古老的字纹流转,散发着一种平和、坚韧、不容侵犯的气息。
“嗡——”
也就在光幕成型的刹那,那道夺命的黑芒,到了。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灵力爆炸的炫目光华。
黑芒撞在淡金色的光幕上,就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滚烫的清油之郑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消融声响起。
黑芒中蕴含的阴邪死气,疯狂地侵蚀着光幕,试图将其洞穿。而光幕上的“御”字,则散发出温润而坚定的力量,不断地消解、抵御着这股外来的邪力。
淡金色的光幕,剧烈地闪烁起来,颜色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林霄站在光幕之后,脸色惨白如鬼。
他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全靠一口气硬撑着。维持这个临时的字阵,几乎是在燃烧他的生命。
“咦?”
一声轻微的、带着几分意外的惊咦,从山巅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平台之上,就站在钱长老之前吐血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一张纯白面具的修士。
他看不清面容,也感知不到修为,只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山巅死气同源的、令人窒息的阴冷。
蒙面修士看着那道苦苦支撑的淡金色光幕,以及光幕后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玩味。
“有点意思。”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冰块在摩擦,干涩而冰冷。
“区区一个凡界来的蝼蚁,居然能借青云碑的残存字意,布下‘御’字阵,挡我一击。”
他似乎并不急着再次出手,而是像猫戏老鼠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霄。
“可惜,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你这字阵,还能撑多久?”
他着,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指尖之上,一缕比刚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黑气,开始盘旋、汇聚。
光幕后的林霄,身体晃动得更加剧烈,嘴角已经有血丝渗出。
他知道,对方得没错。
这临时布下的字阵,全靠青云碑中残存的一丝字意和自己的一口精血维持。对方只要再来一击,这光幕,必破无疑。
而他,也必死无疑。
怎么办?
林霄的大脑飞速运转。
逃?不可能。
拼?拿什么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霄的目光,扫过蒙面修士脚下,那片钱长老留下的血迹。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可以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你笑什么?”蒙面修士的动作一顿,似乎对林霄的反应感到不解。
“我笑你……”林霄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又是这句话!
蒙面修士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死到临头,还敢故弄玄虚!”
他不再犹豫,指尖的黑气猛地弹出,化作一支漆黑的箭矢,再次射向光幕!
可就在他出手的同时,林霄也动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脚,在那块被他写下“御”字的石碑上,重重一踏!
这一踏,并非攻击,而是一次借力。
一股震荡之力,通过石碑,传遍了整个平台。
蒙面修士脚下,那片早已凝固的、属于钱长老的血迹,在这股震荡之下,竟微微一颤。
血迹之中,一个极其微的、由血丝构成的“理”字,一闪而逝。
那是钱长老被林霄破法之时,心神激荡,随着精血喷出的一丝残存道蕴。
原本,这丝道蕴很快就会消散。
但林霄的这一踏,却像是给了它一个信号,一个指令。
下一刻,蒙面修士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只觉得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刁钻的异种灵力,顺着他的脚底,钻入了他的经脉。
这股灵力,正是钱长老的那丝“理”字道蕴!
它虽然微弱,却霸道无比,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试图将他体内的灵力运转,也纳入“理”的范畴。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瞬间在他的体内,爆发了最激烈的冲突!
“噗!”
蒙面修士猝不及防之下,体内气血翻涌,闷哼一声,那支已经射出的黑色箭矢,也因此威力大减,方向偏离,擦着光幕的边缘飞了过去,在远处的石壁上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筑基初期修士留下的一丝残血道蕴,怎么可能撼动自己?
他不知道,林霄刚才那一踏,并非只是简单的震动。
他在那一瞬间,用自己对《字经》的理解,以“御”字阵为桥梁,强行给那丝无主的“理”字道蕴,下达了一个最简单的指令——
乱!
他让这丝“理”,去扰乱蒙面修士体内的“理”。
这是一种近乎于“道”的欺骗。
蒙面修士很快便压下了体内的异动,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看向林霄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无半点戏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忌惮与杀意。
这个凡人,太诡异了。
他不仅能布阵,能借力,甚至还能……算计“道”!
此子,绝不能留!
蒙面修士的杀心,攀升到了顶点。
但他看了一眼那块依旧散发着微光的青云碑,又感受了一下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灵力,最终,还是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念头。
今,时机不对。
“很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的目光,穿透面具,死死地钉在林霄身上。
“下次,必取尔命。”
撂下这句狠话,蒙面修士不再停留,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再无半点气息。
危机,暂时解除了。
那道淡金色的光幕,在蒙面修士消失之后,也终于支撑不住,“咔”的一声,化作漫光点,消散无踪。
“师叔!”
墨尘惊魂未定地冲了上来,一把扶住林霄。
林霄身体一软,眼前一黑,所有的意识,都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他只来得及在彻底昏迷前,对墨尘出最后一句话。
“快……收拢宗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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