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华美的静心苑浸染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冢。
阁楼前的青石板,冰冷得像一块墓碑。林霄的手指还搭在地基的砖缝上,那从地底深处渗透出的、无尽的怨恨与冰冷,顺着他的指尖,丝丝缕缕地钻入心底。
哭声停了。
那突如其来的死寂,比哭声更让人心头发毛。
苏凝蹲在旁边,秀眉紧蹙。她办案多年,验尸无数,对死亡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可眼前这种情形,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经验的总和。
“下面……有东西。”她压低声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霄收回手,缓缓站起身,搓了搓冰凉的指尖。
“是个人。”他看着苏凝,一字一句地道,“一个被活埋的女人。”
苏凝的瞳孔猛地一缩。
活埋。
这两个字,比任何凶案现场的惨状都更具冲击力。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地问出口,随即又觉得这个问题多余。她已经亲眼见过太多次,这个看似文弱的测字先生,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触及到案件最核心的真相。
“这整座别院,就是一个‘囚’字。囚禁着李文博的神魂,也囚禁着……她的冤魂。”林霄的目光扫过这座死寂的院落,“这阁楼,就是囚笼的中心。她,就在我们脚下。”
苏凝沉默了。
她信。
可信,不代表能做什么。
“我们不能挖。”她冷静地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里是李府。没有证据,别挖地,我们连这扇门都出不去。”
一个城中首富,一个京兆府的捕快。这之间的差距,不是靠胆气就能弥补的。
林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看了看四周,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在夜色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卫兵。
“你的对,我们需要证据。”林霄点零头,“明面上的证据。”
“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林霄看向苏凝,“我留在这里,稳住他们。你去查,查三年前,李家发生过什么事。特别是……跟女人有关的事。”
“三年前?”苏凝立刻抓住了关键。
“对。”林霄的目光深邃,“这么大的手笔,布下如此恶毒的阵法,绝非一朝一夕。李管家这别院是为李公子修养所建,那必然是在李公子‘生病’之后。我们只要找到他‘病’的源头,就能找到这个被埋在地下的女人是谁。”
分头行动,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苏凝没有犹豫,重重地点零头:“好。你心,李家的人,不简单。”
“放心。”林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有些勉强的笑意,“我别的本事没有,装神弄鬼,还是会的。”
苏-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融入了夜色之中,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
林霄独自一人站在阁楼前,重新感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囚”之意念。现在,他能更清晰地分辨出,这股意念里,夹杂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是属于李文博的,茫然、空洞、被压制的痛苦。
而另一种,则是属于那个女饶,悲伤、绝望,以及……刻骨的怨恨。
……
京兆府,卷宗库。
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苏凝点亮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那一排排顶到花板的巨大木架。架子上,塞满了牛皮纸包裹的卷宗,每一卷,都代表着一段被尘封的往事,一桩被遗忘的悲欢。
她直接走向了最里面的“悬案”与“杂案”区。
李家在京城势力庞大,关系网盘根错节。若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绝不可能出现在普通的卷宗里。
她搬来一张梯子,开始从三年前的卷宗开始翻找。
失窃案……斗殴案……走水案……
一卷又一卷,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民间事。苏凝看得很快,手指翻动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音。
一个时辰过去,毫无所获。
两个时辰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油灯的灯芯,都烧短了一截。苏凝的眼睛有些发酸,但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知道,林霄还在那个龙潭虎穴里等着她的消息。
她换了个思路。
既然查不到李家犯的事,那就查查……发生在李家身上的事。
她开始专门翻找人口失踪的卷宗。
这个时代的京城,每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或是欠了赌债跑路,或是跟人私奔,或是 пpocтo活不下去,投了河。这类案子,大多不了了之。
“光和二十七年,秋,西城更夫赵四,失踪……”
“光和二十七年,冬,南城绣娘王氏,失踪……”
苏凝耐着性子,一卷一卷地翻看。当她拿起一卷已经有些散页的、标记着“光和二十八年,春”的卷宗时,她的手,停住了。
卷宗很薄,显然并未被人重视过。
封皮上写着:李府丫鬟,失踪案。
苏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心翼翼地解开系绳,翻开了那泛黄的纸页。
报案人:李府管家,李福。
失踪人:青儿,女,年十六,原籍沧州,三年前入李府为仆。
案情简述:光和二十八年三月初七,丫鬟青儿于夜间无故失踪,房中细软衣物皆在,未有打斗痕迹,亦未留下书信。李府上下遍寻无果,疑其私自逃逸。
卷宗的最后,是当值捕头的批注:查无实据,暂按走失结案。
寥寥数语,便是一个少女消失的全部记录。
苏凝的手指,轻轻抚过“青儿”那两个字。她几乎可以想见,三年前,李福也是带着那副笑呵呵的面孔来报的案,三言两语,便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定性为了“私自逃逸”。
她继续往下看,在卷宗的末尾,夹着一张额外的勘验记录,字迹潦草,显然是当时的捕快随手记下的。
“……据同屋丫鬟称,青儿与府上公子李文博自幼相识,情谊甚笃,常伴公子读书写字,几近青梅竹马。失踪前日,曾见其与公子在后院湖边争执,后独自哭泣半宿……”
青梅竹马。
湖边争执。
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凝脑中的迷雾。
她猛地合上卷宗,将那张潦草的记录纸心地收入怀郑
她想起来了。
三年前,她还只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捕快。她听当时的老捕头提过一嘴,城南首富李家,要斥巨资,为他们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公子,建一座别院,用以“静心养病”。
而建别院的时间,正是在这个名叫青儿的丫鬟失踪之后不久。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与公子青梅竹马的丫鬟,在争吵之后,离奇失踪。
一个本该活泼健康的富家公子,从此“体弱多病”,性情大变。
一座耗费巨资、名为“静心”,实为“囚禁”的别院,拔地而起。
苏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不敢再想下去。
……
静心苑。
林霄在客房里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他没有睡,而是在用“意解”之术,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这座别院里庞杂的字气。
那股“囚”之意念,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每一寸空间。而这张网的丝线,并非凭空而来。
它们,来自于别院的每一处景物。
假山的“石”气,流水的“水”气,竹林的“木”气……这些本该是自然平和的气息,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扭曲、编织,最终构成了这个巨大的“囚”字。
这绝不是柳复那种只知杀戮的邪术。
布下这个阵法的人,对字术的理解,对风水堪舆的运用,远在柳复之上。他甚至……懂得如何借用地之气。
这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林霄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
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房门被轻轻推开,苏凝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却燃烧着一团火。
“查到了。”她走到林霄面前,将那张从卷宗里拿出的记录纸,递给了他。
林霄接过,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当“青梅竹马”四个字映入眼帘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是她。”林霄的声音有些低沉。
“现在怎么办?”苏凝问,“我们有动机,有猜测,但还是没有证据,服不了李家的人。”
“谁要服他们了?”林霄将那张纸条叠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走到桌边,拿起下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亮之后,李管家一定会来问我结果。”林霄一边研墨,一边道,“既然他们请我来看风水,那我就给他们看个彻底。”
苏凝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林霄没有解释,只是提起了笔,饱蘸浓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不是“囚”,也不是“生”。
而是一个结构简单,却又暗藏玄机的字。
——安。
他写完,将毛笔放下,看着纸上那个墨迹未干的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一个‘安’字,足以让他们自己动手,把这地,给我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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