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金铁交鸣之声,在狭的密室中尖锐得刺耳。
苏凝只觉得一股山洪般的巨力从刀身反震而回,右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柄跟随她多年的佩刀,竟拿捏不住,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
她骇然地看着柳复的手腕。
那里,皮肤之下,一个扭曲的黑色“杀”字印记一闪而过,随即隐没。她的全力一击,竟连对方的皮肉都未曾山。
这怎么可能!
而另一边,金色的“防”字光盾,在连绵不绝的撞击下,终于支撑不住,轰然碎裂。
上百块血色木牌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发出一阵兴奋的嗡鸣,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已经力竭的林霄狂涌而去。
柳复的脸上,露出撩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霄被这股“杀”字洪流撕成碎片,其精纯的字气,将化为自己笔下最完美的一笔。
完了。
苏凝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想扑过去,可身体被那股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一时竟动弹不得。
密室中,死亡的气息浓郁到了极点。
林霄站在那片血色洪流之前,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他体内的字气已经涓滴不剩,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被榨干的虚弱。
挡不住了。
再画一个“防”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的脑中,飞速闪过《字经》残卷上的一个个古字。“御”、“困”、“解”……这些字,都无法应对眼前这由纯粹杀戮意志凝聚成的洪流。
杀,是终结,是毁灭,是万物的寂灭。
柳复的道,就是以杀证道,以万物的凋零,来滋养他那一个孤零零的“杀”字。
这道,是错的。
错得离谱。
一个念头,如同混沌中劈开的第一道光,在林霄脑海中轰然炸响。
既然是错的,那便一定有克制之法。
杀戮的尽头,是死亡。
那死亡的反面,是什么?
是“生”!
是萌芽,是初始,是万物的开端!
林-霄猛地抬起头,那双因力竭而黯淡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那光芒很微弱,却异常坚定。
他没有再后退,反而迎着那片血色洪流,向前踏了一步。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指尖却不再是凝聚字气的金色。
他闭上眼,将自己最后的精、气、神,连同胸中那股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杀戮的愤怒,全部汇聚于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他指尖沁出。
不是被逼出的血,而是他主动以心血为墨!
以身为笔,以心血为墨,以这片充斥着死亡的虚空为纸!
林霄的指尖,在身前急速勾画起来。
他的动作,不再是“防”字的沉稳,也不是“解”字的飘逸。
他的每一笔,都充满了某种原始的、向上的力量。
第一笔“横”,如种子破土,坚韧不拔。
第二笔,第三笔……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那滴心血化作一道道柔和的、带着暖意的红光,在空中留下清晰的轨迹。
一个古朴的“生”字,迅速在他身前成型。
这个字,没有金光,没有杀气,它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如同春晨曦般的光芒。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那个“生”字上扩散开来。
那不是墨香,也不是血腥。
那像是雨后初晴的泥土芬芳,像是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像是冬日里照在身上的一缕暖阳。
那是生命的气息。
“装神弄鬼!”柳复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暴怒。
他手诀再变,催动着那上百块“杀”字木牌,以更快的速度,撞向那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生”字。
血色的洪流,终于与那温润的红光,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没有气浪翻滚的对冲。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气势汹汹、仿佛能撕碎一切的血色木牌,在触碰到“生”字光晕的瞬间,就像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
“滋……滋……”
一阵细微的、仿佛冰雪消融的声音响起。
木牌上那血红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股缠绕其上的怨毒与杀伐之气,在“生”字散发的暖意中,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一点点净化,消融,溃散。
一个又一个狰狞的“杀”字,从血红变回了深刻在木头上的黑色刻痕。
“不……不可能!”柳复脸上的得意与残忍,瞬间被惊骇与难以置信所取代。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些木牌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切断。
那些他用人命和心血喂养出来的“杀”字,正在死去。
不,不是死去。
是回归了它们本来的样子。
木头,就是木头。
“啪嗒。”
第一块木牌,失去了所有邪气,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嗒,啪嗒,啪嗒……”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如同下了一场密集的雨。
成百上千块木牌,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纷纷从空中坠落,在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密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烟消云散。
只剩下那个的、散发着温润红光的“生”字,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将整个阴暗的密室,都照得一片温暖。
“我的道……我的字……”
柳复呆呆地看着满地的木牌,看着那些失去了所影生命”的“作品”,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眼神中的狂热与光彩,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的道,被否定了。
被一个他看不起的、连“意解”门槛都没摸到的子,用一个最简单的“生”字,彻底否定了。
杀戮,并不能创造生命。
毁灭,也无法抵达本源。
“噗——”
柳复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踉跄着向后退去,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倒。
他的心,比他的身体,擅更重。
与此同时,那个“生”字,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光芒渐渐散去,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融入了林霄的体内。
林霄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霄!”
苏凝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一个箭步冲过去,在他倒地前,扶住了他。
入手处,是滚烫的体温和被冷汗湿透的衣衫。
林霄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双目紧闭,已然是昏了过去。
苏凝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
她捡起地上的佩刀,一步步走了过去。
……
三后。
青云测字铺。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霄悠悠转醒,入眼是熟悉的、有些陈旧的房梁。
他动了动手指,只觉得浑身酸软,像是大病了一场。
“你醒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霄转过头,看到苏凝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卷宗在看。
她的左臂还用白布吊着,但气色已经比三前好了许多。
“我睡了多久?”林霄的声音有些沙哑。
“三三夜。”苏凝放下卷宗,给他倒了杯温水,“大夫你心力耗损过度,需要静养。”
林-霄挣扎着坐起身,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干。
“柳复呢?”
“已经押入牢,验明正身,秋后问斩。”苏凝的语气很平静,“从他密室搜出的那本账册,与京兆府三年来的失踪人口卷宗,一一对应,铁证如山。”
林霄点零头,没有再问。
那个疯子的结局,已经注定。
“你的伤……”他看向苏凝的手臂。
“皮外伤,不碍事。”苏凝顿了顿,目光落向林霄,眼神有些复杂,“倒是你,那晚……”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晚看到的景象。
一个“防”字,挡住了百鬼夜校
一个“生”字,度化了尸山血海。
她一直以为,测字不过是江湖相术的一种,窥探机,趋吉避凶。
直到那晚,她才真正明白,这门技艺的背后,藏着怎样一种匪夷所思的力量。
林霄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他伸手一摸,是那本一直贴身收藏的《字经》残卷。
他将残卷拿了出来,正想放到桌上。
忽然,那本泛黄的、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残卷,竟毫无征兆地,自己发出了微弱的、柔和的白光。
林霄和苏凝都是一怔。
在两人惊奇的目光中,那本残卷,自动翻开了一页。
不是之前那些已经能看清的页面,而是后面一页原本模糊不清、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的内容。
随着白光的流转,那页纸上的雾气,渐渐散去。
一行行古朴的、如同刻在骨头上的文字,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林霄的目光,落在了那页纸的最顶端。
四个大字,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映入他的眼帘。
——意解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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