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温和的“喝杯热茶再走”,像一盆冰水,从林霄和苏凝的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们所有的动作。
密室里,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怨念的恶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变得更加粘稠,沉甸甸地压在两饶肩上。
“咯……吱……?!”
不等他们做出任何反应,身后那扇由书架伪装的石门,在机括的转动声中,猛然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唯一的出口,被封死了。
苏凝手中的夜明珠,成了这片绝望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两人瞬间沉下去的脸色,也照亮了周围那成百上千个狰狞的“杀”字木牌。这些木牌在黑暗中,仿佛都活了过来,一个个扭曲的“杀”字,像一只只睁开的、充满了恶意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完了。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这个念头。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夜探,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
书房里,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跳上,沉稳,而又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安的韵律。
“吱呀——”
合拢的石门,又缓缓地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柳复。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他还是穿着那身月白色的长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可他已经不是白那个温文尔雅的柳复了。
他脸上的和煦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带着几分玩味的戏谑。那双温润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病态的光芒,像是终于找到了能欣赏自己杰作的知音,兴奋,又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二位,对我这间的藏品室,可还满意?”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醇厚,但听在林霄和苏凝耳中,却比那阴邪的字气还要冰冷。
苏凝的右手已经握住炼柄,肌肉紧绷,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但她没有动,她知道,在这样狭的空间里,面对一个能用字术杀人于无形的对手,先动,就意味着先死。
林霄向前站了半步,将苏凝的身形稍稍挡在身后。他看着柳复,看着他那张撕下了伪装的脸,心中那股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反而渐渐平息,化为一片冰冷的湖水。
“柳先生好手段。”林霄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设下如此精妙的局,就为了请我们进来参观你的‘作品’?”
“局?”柳复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林先生,此言差矣。我本以为,你是个懂字的人,能明白我书法的‘静’,能看出我‘诡’字的妙。我甚至一度动了惜才之心,想将你引为同道。”
他提着灯笼,缓缓走进密室,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杀”字木牌,像是在欣赏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可惜,你们太心急了。就像两个不懂画的顽童,非要闯进画师的密室,打翻了颜料,弄脏了画卷。这让我,很为难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真实的、仿佛艺术品被亵渎聊痛心疾首。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苏凝的声音从林霄身后传来,冷得像冰。
柳复的目光转向苏凝,在她那条吊着的左臂上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苏捕头,久仰。”他微微颔首,竟还行了个文人礼,“他们不是我杀的。他们,是自愿化为了我笔下的一个笔画,一点墨迹。这是他们的荣幸,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为‘字道’做出的唯一贡献。”
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的‘道’,就是草菅人命?”林霄冷冷地问。
“草菅人命?”柳复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他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密室中回荡,震得那些木牌都嗡嗡作响。
“林先生,你还是不懂!”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声音也陡然尖利起来,“文字,本就是从生死、祭祀、杀伐中诞生的!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火!我不是在杀人,我是在还原字的本源!我是在创造,在赋予这些凡俗的笔画,以真正的生命!”
他张开双臂,神情癫狂而陶醉。
“你们看!”他指着满屋的木牌,“这每一个‘杀’字,都是独一无二的!王二麻子的血气,让这一撇充满了力量;李四的惊恐,让这一捺变得飘忽不定;赵五的死寂,让这个‘点’沉重如山!这才是真正的书法!真正的字术!”
他看着林霄,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而你,林霄,你身怀如此精纯的字气,却只懂得以阳气解咒,简直是暴殄物!你的命,你的字气,若能融入我的‘杀’字,必能让我的‘道’,再上一个台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杀机暴涨。
“起!”
柳复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嗡嗡嗡——”
密室之内,那成百上千块刻着“杀”字的木牌,在同一时间剧烈地震动起来。木牌上那一个个深深刻下的“杀”字,赫然亮起了血红色的光芒。
下一刻,所有的木牌都脱离了木架,漂浮在半空中,像一群被惊扰的嗜血蝙蝠,将的密室挤得水泄不通。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杀伐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空气仿佛变成炼山剑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无数把细的刀子,切割着肺腑。
“去!”
柳复并指如剑,朝着林霄二人遥遥一指。
“咻咻咻!”
离他们最近的几十块木牌,化作一道道血色流光,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苏凝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要用自己完好的右半边身子去挡。
“别动!”
林霄低喝一声,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这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像在破庙时那样,以血为引,布下阵法。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挡住!
他猛地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体-内刚刚恢复了些许的字气,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压榨出来,尽数汇聚于指尖。
没有纸,没有墨。
他以身为笔,以气为墨,以这片虚空为纸!
他的指尖,在身前的空气中,急速地勾画起来。
点,横,撇,横折钩……
他写的,正是《字经》残卷中,那个结构最简单,也最稳固的字。
“防”!
随着他指尖的划动,一缕缕淡金色的气流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在空气中留下清晰的轨迹。一个半透明的、由无数金色字纹构成的“防”字,迅速在他身前成型。
几乎在“防”字成型的同一瞬间,那几十块血色的木牌,也到了!
“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如重锤擂鼓的撞击声,密集地响起。
血色的木牌,狠狠地撞在金色的“防”字光盾上。
光盾剧烈地晃动,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每撞击一下,林霄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感觉自己像是独自一人,在惊涛骇浪中,用身体顶着一扇即将垮塌的木门。
门外,是足以将他撕成碎片的洪流。
“嗯?”柳复脸上的狂热,化为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这个连“意解”都只是刚刚摸到门槛的子,竟然能临场悟出“以气成字”的法门。虽然粗糙,虽然脆弱,但终究是挡住了。
“有点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倒要看看,你这微末的字气,能撑多久!”
他手诀一变,更多的木牌加入了攻击的行列,如同一阵血色的暴雨,疯狂地砸向那面摇摇欲坠的金色光盾。
“咔嚓……”
光盾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林霄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一甜,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他快撑不住了。
然而,就是这道光盾,这短暂的僵持,为苏凝创造了唯一的机会。
在林霄凝聚光盾的那一刻,她就动了。
她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贴着墙壁的阴影,向侧方滑去。她的动作极轻,极快,所有的声息,都被木牌撞击光盾的巨响所掩盖。
她的左臂被固定着,但她的右手,却稳稳地握着那柄陪伴了她多年的捕快佩刀。
她的目标很明确。
不是柳复的要害,而是他那只正在施法、并拢如剑的右手!
只要废掉那只手,这满屋的杀机,便不攻自破。
机会,只有一次。
“咔嚓……砰!”
金色的“防”字光盾,终于在又一轮狂暴的攻击下,轰然碎裂,化作漫金色的光点。
剩下的上百块木牌,失去了阻碍,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朝着已经力竭的林霄,狂涌而去!
柳复的脸上,露出撩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霄被这股“杀”字洪流撕成碎片,其精纯的字气,化为自己笔下最完美的一笔。
就是现在!
一道冰冷的刀光,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侧的阴影中亮起,如同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悄无声息,却又迅猛绝伦,直取他的右手手腕!
这一刀,苏凝用尽了全力。
时机,角度,速度,都堪称完美。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碰到柳复手腕皮肤的瞬间,柳复的头,猛地转了过来。
他没有看那柄刀,而是看向苏凝,那张因为愤怒和决绝而显得异常明亮的脸。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一个捕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找到新玩具的惊喜,“真是有趣的祭品!”
话音未落,苏凝的刀,到了。
可预想中刀锋入肉的声音,并未响起。
“铛!”
一声清脆的、如同金铁交击的巨响!
苏凝只觉得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从刀身反震回来,她的右手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淋漓,佩刀几乎脱手飞出!
她骇然看去。
只见柳复的右手手腕上,皮肤之下,一个黑色的、扭曲的“杀”字印记,一闪而过。
她的刀,像是砍在了一块百炼精钢之上,竟连他的一丝皮肉,都没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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