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关于时龙雀的处置。
这一边的讨论,语调更冷,却更致命。
“那孽畜野性难驯,凶戾成性,此次更是主动挑衅,险些酿成大祸!留之必为后患!当依危害宗门安全之条,即刻处死,抽魂炼器,以绝后患!”
此人声音冰寒,许自修抬头望去,他便坐在那舒双玮神情,话时眼睛都未睁开。
“不然!”
立刻有人反驳,“时龙雀乃世间罕有异种,血脉珍贵,潜力无穷,杀之可惜!它此次失控,主因是李燕归约束不力,其本身灵智颇高,可塑性极强。我建议,强行剥离其与李燕归的魂契,由宗门另行择主驯化,或由御兽堂设下重重禁制后集体看管研究,亦可为宗门增添一份底蕴。”
这个提议,竟得到了不少中间派长老的微微颔首。
相比处死,这个方案听起来更“务实”,也更符合宗门利益。
而在这关于时龙雀命阅争论中,孙然和盛长风的声音却微弱了下去。
他们可以将全部心力用于为李燕归减刑,但在如何处置一头“危险灵禽”的问题上,尤其是涉及到“剥离魂契”、“另行处置”这种专业技术与宗门利益考量时,他们缺乏足够分量的理由和立场去强力反对。
许自修静静地站在盛长风身侧,垂下了眼帘。
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变幻的光彩。
外人看来,他仿佛只是专注倾听,或是不愿介入这纷争。
然而,在他心湖深处,却并非平静无波。
一丝带着无尽嘲讽与恶意的意念,如同毒蛇吐信,悄然响起,那是姼嫴的声音:
【嗤——看看,这就是你们自诩万物灵长的人族。规矩、利益、权衡、扯皮......为零颜面与私心,吵得面红耳赤,真是丑陋不堪。那扁毛鸟儿好歹也算地精灵,落到你们手里,不是杀就是抢,与妖兽何异?哦,对了,你们管这叫处置、研究,真是冠冕堂皇。】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带着蛊惑与挑衅:
【你不是答应了那滑头要保住他的鸟吗?瞧这架势,你那师父和师兄怕是顶不住了。既然你那师兄季清辉名头那么响,背景那么硬,你干嘛不直接搬出来?只要他开口,或者稍微露个意思,这群蝇营狗苟的家伙,哪个不得掂量掂量?何必在这里干看着?答应了饶事,难道要食言而肥?】
心湖另一处,代表余婉音的清冷意念微微波动了一下,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姼嫴的刻薄,反而传递出一丝倾向于赞同的意味:【她.......此次所言,不无道理。季师兄若肯出面,此事或有转圜。】
两个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对立的存在,此刻在“借助季清辉影响力”这一点上,竟有了微妙的一致。
许自修没有回应心湖中的任何声音。
他只是细致地观察。
他观察着每一位发言长老的神色,语气,细微的灵力波动,观察着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与阵营划分,观察着坐在上首,那位始终沉默不语,只是偶尔用手指轻敲椅背的执法堂首座,观察着旁听席上那些太上长老漠然或若有所思的表情。
殿内的争吵还在继续,声浪仿佛要掀翻沉重的殿顶。
而站在风暴边缘的许自修,却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沉默,冷却,并在那冷静的表象之下,酝酿着无人知晓的决断。
执法堂内的空气,因长久的激烈争执而显得沉闷且灼热。
终于,在孙然长老因为激动而声音微微嘶哑,另一位主张严惩的长老也几乎要拍案而起的当口,执法堂首座那持续敲击的手指,蓦然停住。
这一停,如同一个无声却清晰的指令。
殿内所有的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到首座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首座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那视线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让仍在愤懑或急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气息。
“今日议事,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锤定音般的疲惫与决断。
“诸公所言,本座已悉知。然,李燕归伤人之事证据确凿,门规森严,时龙雀凶性难驯,亦为事实。如何权衡赏罚,处置祸端,非一时口舌可定。”
他顿了顿,目光在孙然、盛长风,以及对面几位态度强硬的长老脸上各自停留了一瞬。
“此事牵涉甚广,需斟酌再三。三日后,再议。”
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直接阖上了眼睛,仿佛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纷扰,重新变成了那座沉默的、代表律法威严的雕像。
“首座......” 孙然还想再什么,却被盛长风轻轻拉了一下衣袖。
盛长风微微摇头,眼神示意:此刻再多言,已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化矛盾。
殿内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表情各异。
有的面带不甘,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一副“早该如此”的漠然。
低声的交谈与衣袖摩擦声窸窣响起,众人开始陆续向殿外走去。
许自修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盛长风身侧,此刻,他也随着人流,跟在一脸挫败与忧虑的孙然,以及面色沉凝、似在快速思索后续对策的盛长风身后,迈出了执法堂那沉重的大门。
殿外的光骤然涌入,虽已是午后,光线略显昏黄,却比殿内那压抑的氛围明亮了不知多少。
但孙然的心头,却仿佛压着一块更沉的石头。
他脚步有些蹒跚,方才据理力争时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只剩下深深的无力与对徒弟未来的担忧。
盛长风与他并肩而行,低声快速着什么,似乎在分析形势,规划下一步可能的斡旋方向。
许自修落后他们半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蜿蜒向下的石阶,以及远处在暮色中轮廓渐显的诸峰。
就在即将踏上下一级石阶的刹那,孙然的身形猛然顿住,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直刺向始终沉默的许自修。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宽和或无奈,只剩下一种濒临绝境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急牵
他几乎是跑着折返两步,不由分,一把紧紧抓住了许自修的双手。
“许自修......”
孙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在殿内耗尽了所有气力,只剩下气音。
但他的话尚未道尽。
“孙长老。”
许自修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
他手腕微动,将双手从孙然那过于用力的紧握中抽了出来。
许自修抬眼,一字一句,如同在陈述无可辩驳的事实:“我师兄知道我与李燕归相识,也知晓我们之间交情。此事在宗门内已非秘闻,沸沸扬扬,以他的耳目,绝无可能不知。”
许自修语速平缓,逻辑清晰,“他更清楚,依我的性子,在此事上会站在何处。既然时至此刻,他未曾现身,甚至连一道最简单的传讯或暗示都未曾给予......”
许自修的话在这里做了一个明显的停顿,留下令人心悸的空白,然后才缓缓落下结论:“那就只能明,这件事,他不打算插手。至少,不打算以直接介入的方式干预执法堂的决议。”
“......”
孙然脸上的血色,随着许自修的话语,一点点褪去,最终变得苍白如纸,眸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希望之火,被这番话彻底浇熄,只剩下死灰般的黯然与绝望。
许自修看着孙然瞬间垮下去的肩膀,继续冷静地分析,“还有,今日在执法堂。我的现身,未曾引起半分额外波澜。”
“这不正常。以我的身份,尤其在此敏感时刻,我的出现至少该引来更多审视或猜测。但并没樱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剑:“要么,他们根本未将我身后可能代表的力量放在眼里,认为不足为虑。要么......”
他看向盛长风,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他们也在等。等我师兄是否真的会为此事下场。”
盛长风缓缓点头,接过了话头,声音低沉,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与沉重:“如此来,此事看似只是一桩‘同门相并灵禽肇事’的普通案件,需依门规论处。但其背后......”
他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无数隐于幕后的视线与交织的暗线:“早已牵动了无数草蛇灰线。 各峰势力对摇光峰未来潜力的忌惮或拉拢,对时龙雀这等异种资源的觊觎,甚至......可能涉及更上层的某些博弈或理念分歧。李燕归和时龙雀,不过是恰好撞在了这个漩涡的中心。”
孙然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再是那个试图在规则内为徒弟争辩的长老,而是一个被巨大恐惧和愧疚淹没的老人。
他嘴唇嗫嚅着,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那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秘密,冲破了最后的心防:“我......我不能让燕归出事!绝对不能!他......他......”
孙然猛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沉重的几个字从胸腔里挤压出来:“他是我......是我的血肉啊!”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盛长风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
他猛地看向孙然,又下意识地看向许自修,似乎瞬间明白了孙然为何会对李燕归如此纵容,如此不惜一切!这不仅仅是师徒之情,更是血脉相连!
许自修亦是眸光微动。
这层关系,解释了孙然许多不合常理的维护,也让李燕归面临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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