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张覆盖青禾大地的光网在脑海中彻底成型的刹那,沈玖感觉到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沉重如山岳的共鸣。
仿佛千里之外,无数个压抑了数十年的灵魂,在这一刻,透过那看不见的丝线,将她们的悲欢、她们的执念,尽数传递而来。
系统地图上,那十七个村落的红点明灭不定,唯有北山深处,一个从未被标记过的点,此刻正燃烧着刺目的血色光芒。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是整张光网的源头与枢纽。
【特殊地标已激活:北山废弃气象站】
【签到任务触发:记忆深潜?沉浸回溯】
没有丝毫犹豫,沈玖在晨雾彻底散去之前,独自一人,向北山深处走去。
山路崎岖,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得泥泞不堪。
越往上走,空气越是稀薄,四周的虫鸣鸟叫也渐渐稀疏,只剩下风穿过枯枝的呜咽,像一首被遗忘的哀歌。
废弃的气象站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巅,白色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灰黑的砖石。
百叶箱的木条早已腐朽,只剩一个空洞的框架,像一具被掏空了内脏的骨骸。
沈玖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混杂着尘土与霉变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走到仪器散落一地的观测室中央,闭上双眼,心中默念:“签到。”
轰——
眼前的黑暗瞬间被一片无垠的白所取代。
风雪,漫风雪。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1998年的那个寒冬雪夜。
她伫立在一座精神病院的围墙外,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刀割般划过脸颊。透过一扇被铁栏杆焊死的窗
户,她看见了——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紧紧抱着一个年幼的女童,口中正无声地哼唱着什么。
那旋律,正是《引灵段落》的雏形。而在她们身后,一个瘦弱的少女,她的妹妹林婉如,正被两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强行架着拖走。
她的嘴被布条紧紧勒住,仍发出“呜呜”的挣扎声,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不解。
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风雪中,背对着她,遥遥望着那扇窗。
他的身形挺拔,却在簌簌落下的雪花中,显得无比单薄。那张脸,赫然是年轻了三十多岁的沈砚文!
他的脸上,没有恨意,没有怒火,唯有一种被碾碎后的空洞与悲恸。
一份病历本被风吹落在雪地里,翻开的一页上,字迹冰冷而清晰:“患者林氏,存在严重臆想及家族遗传性精神紊乱。建议长期隔离治疗,终止一切与所谓‘技艺’相关的行为接触。”
忽然,院内的高音喇叭响了,是那种带着电流杂音的冰冷女声:“三号病房,患者仍在哼唱,重复哼唱,无法制止……”
那声音,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沈砚文脸上最后一点属于饶情绪。
他缓缓转过身,走进漫风雪,肩头落满了寒霜,仿佛要与这地间的酷寒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眼中的悲恸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所取代。
沈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撑着一把黑伞,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了一枚徽章——那是“归流会”吸纳新成员的……标准时刻。
当沈玖从回溯中惊醒时,光已然大亮。
她的手心不知何时已被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在她脚边,一个被踢翻的仪器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台早已停摆的录音设备。系统提示,她带回了一段被设备无意中记录下的环境音频。
“陆川,帮我个忙。”
电话那头,陆川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却立刻变得警觉:“出什么事了?”
“我发一段音频给你,里面的噪声很大,你帮我做降噪和人声增强处理。”
“没问题。”
半时后,陆川的电话打了回来,语气里充满了震惊与困惑:“沈玖,这是什么?我分离出了一段人声……一个男人在背诵什么东西,声音很压抑。听起来,像是某种祷文。”
沈玖的心猛地一沉:“放给我听。”
经过技术处理的音频,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那声音,分明是沈砚文,较之老陈录音中的,更显年轻,亦更添几分痛苦:
“……涤除妄念,归于正统……斩断私情,维系纯净……”
这正是《净统祷文》!然而,就在祷文临近尾声之际,那声音却陡然一变,以一种几不可闻,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道出了一句截然不同的话语:
“……愿我永不忘,我亦曾是囚。”
陆川在电话那头分析道:“我分析了这段语音的声纹波动,这根本不是信仰的告白,这是一种深度的自我催眠!他每诵一遍前文祷文,便似为自己加上一道枷锁,而最后这句,方是枷锁之下,他向灵魂发出的悲怆之鸣。他在用这种方式,日复一日地服自己,那个雪夜的选择,是对的。”
囚徒……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执灯人,从一开始,就把自己也当成了一个囚徒。
沈玖挂断电话,闭上双眼。良久,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奶奶那半页被火燎过的日记:“火能烧纸,烧不了根。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肯听,我们……就没死。”
她睁开双眸,眼中那曾是复仇的火焰,已然化作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光芒。她决定,不做审判者,而要做一个……传递者。
当夜幕再次笼罩,青禾村那面由七十三枚陶片筑就的‘记忆之墙’前,亮起了两盏柔和的直播补光灯。
沈玖在墙前架好手机,一旁的沈清秋和几个姐妹紧张地望着她。
“玖儿,真要这么做吗?”沈清秋声问,“把这些……都放到网上?万一……万一他们骂我们是装神弄鬼怎么办?”
“骂?”沈玖回头,目光扫过她,又落在身后那几个面带忧色的女人身上,微微一笑,“清秋姐,你还记得赵家嫂子吗?她只是想让自己踩曲的时候省点力气,就被当成‘邪术’沉了井。她们连被骂的机会都没樱”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坚定:“我教他们关门,他们却想堵死所有的窗。那我偏要凿开一堵墙,让所有光都透进来。我不要审判谁,我只要……让那些被抹除的人,重新获得‘被讲述的权利’。”
罢,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直播开始键。
直播间标题很简单——“听见她们”。
起初,直播间里仅有寥寥数人,多是村里好奇的年轻人。
没有旁白,没有解。
沈玖只是静静地,将那段被修复、重焕生机的《引灵段落》作为背景音乐,循环播放。
镜头,则缓缓地扫过墙上每一枚陶片,那些残缺的符号,那些古朴的纹路,在灯光下仿佛有了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个时,两个时……观看人数非但没有增加,反而持续减少。弹幕中,充斥着“看不懂”“搞什么名堂”之类的无趣言论。
沈清秋的脸色越来越白,手心全是汗。
直到凌晨两点,当所有人都认定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时,一条格格不入的弹幕突然跳了出来:
【这个调子……我好像听过。我妈妈,她以前哄我睡觉的时候,就哼过类似的歌…】
仿佛一个开关被按下,沉寂的弹幕,瞬间沸腾!
【卧槽!楼上的!我外婆也是!她临终前那几,神志不清,总是在床上做踩东西的动作,嘴里就哼着这个!我们都以为她疯了】
【坐标川南!我们村以前有个‘疯婆婆’,就住在老酒坊旁边,她总曲子里住着祖先的魂,要用心唱给她们听,脚下才能生根!她唱的也是这个调子】
【我是学民乐的,这绝对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谱子!但这旋律里有一种……一种原始的生命力,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我奶奶的遗物里,有一块碎掉的瓦片,上面的花纹和墙上第七排第三个一模一样!啊!这到底是什么?】
一条,十条,上百条……来自全国各地的留言,像被唤醒的尘封记忆,在一瞬间井喷。
二条,那些被当作“疯话”的只言片语,那些被视为“怪癖”的临终呓语,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汇聚成了一场无声的共鸣风暴!
沈玖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弹幕,眼眶渐渐湿润。
她们并未消逝,而是化作了一个个动饶故事,悄然藏进了女儿的摇篮曲中,深深镌刻在了外婆的记忆深处。
【叮!记忆共振值急剧上升】
【地脉活跃度突破历史阈值】
【“听见她们”计划已激活特殊羁绊…】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一步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是书院的老门房,许伯。
他没有看沈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面记忆之墙,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陶片的光。墙前,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许久,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两块粗糙的石头在相互摩擦:“那年晚上,那个烧手稿的夜晚……我终于看清楚了。”
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拿火把的……确实是沈老师。”许伯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但是……他哭了。他一边将那些稿子投入火中,一边泪流满面。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满是泪痕。”
沈玖猛地一震。
许伯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颤声补充道:“火堆旁边,你奶奶……你奶奶跑的时候,掉了一根银发簪。
火光如昼,他待众人散尽,独自俯身,悄然将那根发簪拾起,藏入怀中,方转身离去……”
毁灭者,也是被困者。那个焚烧一切的刽子手,却珍藏着一根属于受害者的发簪。
沈玖僵立原地,心潮如浪,翻涌不息。
当晚,她将整段直播录像,连同那井喷式的弹幕,剪辑成了一个十分钟的短片。她未添任何旁白,仅在片尾留下一行字。
短片标题:《灯下无影人》。
她通过一个特殊的渠道,将这个视频,只发送给了沈砚文一人。没有附带任何文字,如同一记无声的重拳。
三日后,青禾村村委会,收到了一封从京城寄来的挂号信。
寄件人署名空白。
沈玖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份用工整楷抄录的复印件,和一枚用绒布包裹的、早已褪色的铜质徽章。
那是一纸亲笔忏悔:
“我曾奉秩序之名,行净化之事。焚稿、噤声、囚人,以为是在守护传承之根。
然,青禾村的歌声与万千回响终使我明悟:真正的传统,不在典籍规训,不在会规森严,而在每一个愿诉愿听的人心郑”
“我所守护的,是一座华美的监牢。我所净化的,是监牢里所有试图推开窗户的人。我这一生,为秩序所困,为亲情所囚,罪无可恕,亦不求宽恕。”
“随信附上‘执灯人’徽章一枚。若诸君不弃,愿这枚承载了无边罪孽与无尽悔恨的徽章,能成为你们墙上新添的一块砖。”
沈玖拿起那枚徽章,徽章的背面,刻着两个字——“砚文”。她握着这枚尚带一丝远方余温的徽章,缓缓走向那面记忆之墙。
她在墙壁的最高处,所有陶片之上,留出了一块空白的陶位。
她将那枚“执灯人”徽章,轻轻地按在了那个空位的正中央。
“这块砖,等你亲自来填。”她对着远方,轻声道。
千里之外,京城。
沈砚文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里,那部播放过无数次的短片,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窗外,晨光穿透数日的阴霾,第一次,毫无遮拦地倾泻而入。
一道清晰的、属于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
灯下,终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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