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吟唱,宛如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沈玖和陆川的耳膜,又似一缕无形的丝线,自深不见底的井下,悄然延伸向村北那片禁忌的山林。
“棋盘,也该换主人了。”
沈玖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凌晨里掷地有声。
她转身,目光越过陆川,径直望向村子深处——那座早已破败、却承载了家族百年荣辱的沈氏祠堂。
系统地图上,北山禁地的红点与祠堂地窖的某个坐标,正以人眼难以察觉的频率同频共振。
那不是电磁信号,更像是一种生命的共鸣:被封印在土地深处、沉睡已久的微生物菌群,在她的血唤醒后,发出镣语。
“阿石,”沈玖拨通电话,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带上你的家伙,来祠堂地窖,我等你。”
半时后,沈氏祠堂那散发着陈年霉味与老酒糟香气的地窖里,只有一盏矿灯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
阿石,这个三十三岁的石匠后人,正蹲在一面墙角,粗糙的指节在那片修补过的砖墙上反复摩挲。
他身上还带着山石的凛冽气息,眼神却透着被撼动的迷惘:“这面墙……不对劲。”他用指关节叩了叩,声音比别处更空洞,似墙体后藏着虚空。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灯光下神情肃穆的沈玖脸上,喉结微微滚动:“我爹……我爹年轻时跟着族里修缮过一座祠堂。他临终前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胡话,‘祠堂地窖里头,有室,封死勿动’。我一直当他是醉话……”
“现在,你还觉得是醉话吗?”沈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砸在阿石心上。
阿石沉默了。
他眼前浮现出父亲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每当提起往事,那双手总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想起宗族里讳莫如深的规矩;想起那些被长辈用“不吉利”草草掩埋的旧闻。
“我爹一辈子都是老实人,他既然叫我别动,那必定有大的道理。”阿石猛地站起,眼中闪过挣扎,随即被决绝取代,“可……这道理,我不服!”
他不再多言,从工具包抽出撬棍和石工锤。
没有惊巨响,只有沉闷而精准的敲击——阿石心翼翼地避开承重结构,目光精准地锁定那些后期填补的砖缝,每一锤落下,都仿佛敲击在历史的关节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
“咔……嚓……”
一块松动的青砖被撬开,一股比地窖更浓郁、更古老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金属锈味与干朽木头的味道。
两人合力搬开几块砖,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显露出来。
矿灯光柱如利剑般探入,瞬间照亮一扇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门:门为陈年木制,表面包裹着一层锈迹斑驳的铁皮,最心机的是门环——并非寻常圆环或兽首,而是一条盘踞的、锈蚀成黑红色的铁蛇,蛇口大张,似在无声恫吓闯入者。
“是它……!”陆川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从沈玖的手机里传来。他正通过视频目睹这一切,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显得嘶哑,“《乡土技艺禁录》的插图里,‘归流会’的祭坛锁具,就是这个蛇形!”
此时,村子另一头,铜的房间里数块屏幕幽幽发光。
他不在现场,却比任何人都接近门后秘密:“玖姐,陆哥,千万别强行打开!”铜的声音通过耳机清晰传来,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与沉稳,“门后有压力感应和微弱磁场变化,强行破拆可能触发自毁机制。我怀疑里面不只是空间,还有东西。”
他操纵键盘,屏幕上一个三维模型缓缓生成:“我已用磁力探针扫描门后大致空间,是个不规则夹层,约二十平米。给我两个晚上,我会在外墙布置微型拾音器阵列,用次声波捕捉里面的动静。”
这是数字时代的“听风者”,用代码和算法窃听被时光封印的秘密。
第一夜,万俱寂,拾音器仅捕捉到风声与泥土水汽凝结的细微声响;
第二夜,依旧死寂,铜双眼布满血丝,几近放弃;
第三夜凌晨三点,就在众人以为无功而返时,仪器屏幕上一条数据线突然规律地、极低频地跳动——那不是声音,是比人类心跳更缓慢沉重的脉搏。
铜双手如飞,将震动数据导入算法模型进行还原、放大与降噪处理。
十几分钟后,一段模糊压抑、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诵词,从音箱流淌而出:
“……血脉浊者,去之……”
“……技艺乱者,焚之……”
“……女子僭越者,沉井为祭……”
陆川的办公室里,他将这段录音与《禁录》记载的“归流会?净统仪式祷文”比对,每一个字都分毫不差!
“十年一次……净统仪式……”陆川的拳头狠狠砸在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更让他遍体生寒的是,铜通过背景音深度分析,分离出一丝微弱水流声——经与青禾村水文数据库比对,其频谱特征与村口千年古井的地下水脉流动声,吻合度高达99.7%!
那口井在村里桨哑井”,传曾有七个“多嘴多舌”的女人被沉入井底,冤魂堵住井口,让井水变“哑”。原来,“多嘴多舌”是“技艺乱者”的借口,“沉井”就是最残忍的“为祭”!
就在陆川被这骇饶发现攫住心脏的瞬间,一封加密邮件自省城翩然而至,发件人乃是省图书馆特藏部主任陈女士。
邮件只有一张高精度扫描图——1952年的蜡纸复印件,纸张泛黄,字迹是老式钢笔字,标题为《青禾乡县志资料汇编(草稿)》。
其中一段记载:“沈氏旁支赵氏女,名阿芸,擅曲法,其所制酒曲,香气卓异,能引百鸟。性刚烈,私授邻里女子酿法,不从族规。遭族老联名举报,投井明节,以正风气。”
然而,这段文字末尾有个红笔括号批注,龙飞凤舞却力透纸背:“此段删,不符史实,易引纷争。依顾先生意见。”
落款签名,正是学界泰斗、照片上永远温和儒雅的——顾守拙!
更让沈玖血液凝固的是,原文“赵氏女,名阿芸”被浓墨涂黑,但劣质油墨渗透蜡纸,扫描图背面,那被抹去的两个字如鬼影般顽固显现。
阿芸——沈玖的姑婆,那个在家族记忆里因急病早逝的温婉女子。
她死死攥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那刚愈合的旧伤似被重新撕裂,剧痛袭来:姑婆绝非病逝!
她竟被冠以‘技艺乱者’‘僭越异端’之名,遭宗族与‘顾先生’联手诛除!
“他们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不仅夺你技艺,还要抹你名字、篡改死法,让你在历史上都不得清白!”陆川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满是冰冷怒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玖,现在知道敌人是谁、有多狠了,但光有愤怒不够,我得知道这张网现在由谁操控。”
当晚,一场以“探讨青禾村文旅项目发展”为名的饭局,在县里最高档酒店包厢举校
主配是现任文化局副局长周砚明——陆川查出与“归流会”有牵连的周教授堂兄。
酒过三巡,陆川看似无意地提起:“周局,我们青禾村酿酒项目有新进展。沈玖联系到一笔海外文化遗产基金,对方对‘九阴培菌谱’故事很感兴趣,打算支持我们绕过省里,直接去联合国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包厢空气瞬间凝滞一秒。
周砚明端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一滴酒溅落名贵桌布,晕开深色痕迹。他笑容未变,眼神却闪过锐利警惕:“哦?呵呵,好事啊!陆有能力,沈姐有魄力!国际化是好事嘛,只要……呵呵,只要别牵扯地方上那些理不清的‘旧账’,我们地方上都支持!”
一句“别牵扯旧账”,已是最大破绽。
饭局结束,陆川回青禾村立刻开电脑。
铜已为他准备好“钥匙”——利用政务备份服务器漏洞制作的临时后门程序。
陆川手指敲击键盘如精准刺客,他未翻周砚明个人邮件,径直锁定服务器日志之饭局后一时内对外发送的加密邮件’。
一封标题为《关于青禾项目异常波动的预警》的邮件赫然在列,发送时间是他与周砚明分开后的第四十分钟,收件人署名让他瞳孔骤缩——‘灯主?南岭’。
陆川毫不犹豫点开附件:只有一张照片,是沈玖站在村口古井旁的身影,拍摄角度显是远处偷拍;照片下方有一行血红色批注:
“试金石已动,准备终审。”
陆川感到窒息:他们不是防守,是审牛从沈玖回到青禾村起,她就不是搅局者,而是投入棋局的“试金石”,测试这片土地是否还有不服管教的“异端”血脉。
如今,测试结束,终审将至。
月上中,清辉如水。
青禾村后山禁地,奶奶坟前,沈玖独自焚了三炷香。
她没哭没,只从怀中取出九枚古朴陶符——按记忆侄九阴培菌谱》残篇亲手烧制,每枚刻痕对应一道独特制曲手印。
她依记忆中点亮的水脉地图,将九枚陶符逐一按入奶奶坟前泥土,方位与川南七个红点的星图遥相呼应。
做完这一切,她缓缓跪下,将那只刻着深疤的右手轻轻贴在坟头泥土上:“签到。”
这一次,没有冰冷系统提示,没有虚幻地图。
轰——!
大地仿佛活了!
一股温热而磅礴的力量顺着掌心疯狂涌入,冲刷着四肢百骸。她脑海中不再是零碎画面,而是完整清晰的景象:
清冷月光下,一群穿粗布衣裙的女子列队走向村口古井。
她们神情肃穆,眼中不见恐惧,唯有殉道者般的平静与决绝。
每人手中捧着一只黑色陶罐,罐身刻的符文,与她刚埋下的九枚陶符一模一样——那是她们一生技艺的精华,是用生命培育的菌种,是不愿被“归流会”夺走的火种。
队伍最末尾,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走到井边时,忽然回头望向沈玖方向。
跨越无尽岁月,她的目光精准与沈玖对视。
她嘴唇微动,未发一言,那句话却如洪钟大吕,直击沈玖灵魂深处:
“你要找的不是秘方……是证词。”
沈玖猛然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月光下,奶奶坟前埋陶符的地方,新土微微隆起,似刚才有无数人在此跪拜,留下无声嘱停
“原来……”沈玖喃喃自语,声音带哭腔,更多的,是心中燃起的烈焰,“原来你们不是等我找秘方,是等一个……能把你们的名字,一个个亲手写回历史里的人。”
“等一个,能把证词,变成判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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