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墙之内,死寂如坟。沈玖指尖的温度,仿佛永远也暖不热那只承载了数百年不甘的樟木匣。
她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那抹笑意,是对着黑暗,也是对着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禾源文化”和吴主任。
“想看全部的名单?”她低语,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一圈圈无形的回响,“好啊,那就让她们……一个个,从这墙里走出来,给你们看。”
这不再是一场关于证据的攻防,而是一场关于记忆的战争。
证据可以被销毁,被质疑,但根植于血脉与土地的记忆,一旦被唤醒,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那份《匠作档?万历补遗》重新用油纸包好,心翼翼地放回匣郑
她滑出通风管道时,色已近午夜,档案馆内万俱寂,只有冰冷的监控红点在黑暗中闪烁。
她像来时一样,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回到记忆工坊,灯火通明。
林律师和沈大山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玖,你可算回来了!对方这是釜底抽薪,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林律师一见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虑。
沈玖将帆布包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那只古朴的樟木匣,动作沉稳得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她看着林律师,眼神清亮而坚定:“林姐,法律的归法律,人心,我们得用人心的办法来赢。”
她转向沈大山:“大山叔,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明一早,在工坊外面,搭一个最大的展棚。另外,通知所有沾亲带故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来一趟。就,青禾镇沈氏的祖宗,要回家了。”
沈大山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我懂了!你是要……”
“对。”沈玖打断他,一字一句道,“他们要‘完整的证据’,我就给他们一个‘活的证据链’。我要让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流淌着沈氏血脉的人,都成为我们的证人!”
次日,青禾镇的空,是一种洗练过的湛蓝。
记忆工坊外,一个巨大的白色展棚拔地而起,格外醒目。
展棚正中,长桌铺开,上面摆着宣纸、墨锭、拓包。
沈玖将那份《匠作档?万历补遗》的册页,一页页心地拆解开,平铺在玻璃板下。
她不做任何宣传,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亲手研墨,然后用拓包蘸着墨,将那些尘封了四百年的名字与功绩,一个个拓印在洁白的宣纸上。
每一个名字,每一笔记录,都仿佛从历史的深处浮现,带着墨香,也带着岁月的沉香。
“名字回家”。
这四个字,写在一块半旧的木板上,立在展棚入口。
没有高声地叫喊,没有激昂的口号,却像一块磁石,吸引了所有路过村民的目光。
起初,人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窃窃私语:
“那不是玖吗?搞什么名堂?”
“听是找到了什么老祖宗的册子……”
第一个走进展棚的,是村里辈分最高的桃婶。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桌前,眯着老花眼,凑近那些拓片:“这……这上面写的啥?”
沈玖扶住她,柔声念道:“‘嘉靖四十年,沈氏十一世孙媳,陈氏云娘,改良翻料工艺,使酒醅升温更为均匀,出酒率增半成。赏,银五两,分红半股’”
桃婶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水汽。
她抓住沈玖的手,声音发抖:“云娘……陈云娘……那是我太奶奶的娘!我时候听我奶奶念叨过,家里祖上出过一个顶厉害的酿酒女师傅,就叫云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开始涌动。
四十七个,仅仅一个上午,就有四十七位村民从那份残缺的《万历补遗》中,找到了与自家血脉相通的蛛丝马迹。
有三位年过八旬的老太太,当场就哭了。
她们指着拓片上一个桨沈秀禾”的名字,泣不成声:“秀禾,是我娘啊!我娘临终前还,她时候见过一本老账本,上面就有她的名字,是跟着她外婆在酒坊里当学徒时记下的。后来……后来那账本就不见了……”
她们颤抖着伸出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在沈玖递过的印泥上按下指印,然后郑重地盖在自己先祖名字的拓片旁边。
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与四百年前那份“技艺承继誓约书”上的指印,跨越时空,重叠在了一起。
历史,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温热的血脉,是口口相传的记忆,是此刻无数双注视着拓片的或激动或含泪的眼睛。
省文旅厅的听证会如期召开。
会议室里气氛肃杀,吴主任一方请来的律师团西装革履,气势逼人,与只带了林律师一饶沈玖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志民,河北省白酒葡萄酒工业协会会长,作为省里指派的“专家顾问”,坐在听证席的中央。
他面色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份文件的边缘,那上面是“禾源文化”关于档案馆墙体探测的“绝密”报告。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这几,青禾镇“名字回家”活动的照片和视频,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他的手机上。
那些村民按下的鲜红指印,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他那颗逐渐被体制磨得坚硬的心上。
听证会开始,吴主任的律师率先发难,言辞犀利地指责沈玖方“证据链断裂”“割裂历史”,并正式要求中止听证,直到沈玖提交“全部、完整的原始档案”。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沈玖身上。
然而,就在主持人准备请沈玖方回应时,一直沉默的张志民,突然按下了面前的话筒按钮:“我有点补充意见。”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
吴主任脸色一变,投来警告的眼神。
张志民却视若无睹,他扶了扶眼镜,缓缓道:“我个人认为,在历史真相尚未完全清晰之前,任何单方面的定论都为时过早。我建议,暂缓‘青禾酒业理事会’的组建,待县档案馆相关库藏档案,特别是涉及明清时期匠作记录的部分,得到全面、彻底地清查之后,再行议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吴主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张会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被那些无知的村民和网络舆论绑架了吗?”
“我只被事实绑架。”张志民平静地回视他,目光里没有丝毫退让。
会议不欢而散。
黄昏时分,郑文澜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那栋废弃的老档案馆东楼外。
他望着那道已经被水泥草草封死的、曾经是通风口的位置,眼神复杂。
他知道,那里面,藏着一个时代的呐喊。
他掏出手机,对着那面墙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打开一个加密对话框,发给了沈玖。
紧接着,他发去一行字:“剩下的,藏在井底石板下。密码是‘云娘生辰’。”
消息发送成功,他立刻删除了所有记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车窗外,落日熔金,将他的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有释然,也有一丝迷茫。
收到信息的瞬间,沈玖的心脏猛地一跳。
云娘生辰!
她在记忆工坊的资料库里迅速翻找,那份由桃婶口述、她整理的家族记忆碎片中,赫然记录着:陈云娘,生于嘉靖十七年三月初七。
沈玖立刻在脑中换算。
嘉靖十七年,岁在戊戌。
她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万年历上推算,三月初七,正是——庚子日!
庚为干第七位,子为地支第一位。
但在这里,密码绝不会如此简单。
沈玖想起了祖宅那口明代老井的布局,井口的石板,是按照八卦方位铺设的,共计一十二块,暗合十二地支:“不是庚子,是七!第七块石板!”沈玖豁然开朗。
她立刻带上沈大山和几个信得过的壮劳力,重返早已荒废的沈家祖宅。
那口老井,静静地立在废墟中央,井口爬满了青苔,仿佛一只凝视着苍穹的巨眼。
他们清开杂草,撬动井口的石板。
当挪开按照“子”位逆时针数的第七块石板时,一个被油布紧紧包裹的樟木匣,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匣子比前两只都要沉重,打开它,一股更为浓郁的、混合着樟木与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卷轴,没有册页,而是一整部用金丝线装订的谱牒——《沈氏女匠总录》!
谱牒首页,便是陈云娘的画像,眉目温婉而坚毅。
从她开始,往下详细记载了自明代中期至清末,整整八十九位沈氏女匠的姓名、生卒、师尝技艺专长,甚至还有她们各自改良的工艺细节和独特的“尝味心得”。
这是一部完整的、从未中断的女性匠人传承谱系!
就在沈玖的手指抚过最后一页时,脑海中,那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如洪钟大吕般响起:
“检测到高密度、高纯度、连续性历史信息源……”
“【心印?永续】模块开始进化……”
“进化完成!【心印?永续】升级为‘跨时空信息感知’模式。宿主可消耗精神力,定向感知特定历史人物或场景的残留信息。”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沈玖的脑海,她仿佛看到,就在这口古井旁,一个又一个不同时代的女子,汲水、试酒、低声传授着关于“曲、粮、水、火”的秘密。
她们的悲欢离合,她们的坚韧不拔,在这一刻,化作了可以被“看见”的画面。
最终听证会,在万众瞩目下召开。
吴主任一脸信心满满,准备看沈玖拿不出“全部证据”而出丑。
然而,沈玖走上台,却并未提交任何实体档案。
她对着全场,微微一笑:“今,我不提交证据。我只想带大家走一段路,听一个故事。”
她身后的大屏幕亮起,一段纪录片式的直播画面出现了。
镜头跟随着沈玖的脚步,走在青禾镇金色的麦浪之间:“她叫沈麦,万历二年,她第一个发现,用我们青禾镇的冬麦制成的‘包包曲’,能让酒醅的香气,多一分麦芽的甘甜。”沈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她手中举起一张拓片,上面是“沈麦”的名字。
镜头切换,她来到了那口古井旁:“她叫沈清,康熙十年,她发现用这口井的井水酿出的酒,口感格外清冽。她用一生时间,记录了井水四季水位的变化与酒质的关系。”拓片上,“沈清”二字,笔迹娟秀。
祠堂偏殿、老酒坊遗址、埋着废弃酒糟的后山……
每到一处,沈玖便讲述一位女匠的故事,展示一张她们的名字拓片。
八十九个名字,八十九个故事,串联起一部跨越四百年的女性史诗。
直播的最后,沈玖站在了那块村民们自发捐建的“青禾酒源”纪念石前。
她将八十九张名字拓片,一张张地,拼贴在石碑前的巨大展板上,形成了一面震撼人心的“姓名墙”。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之时,会场的音响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那歌声,初听是几个苍老的女声在哼唱,渐渐地,更多的声音汇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合唱。
旋律古朴,悠扬,带着一丝劳作的欢快和岁月的沧桑:“……曲是骨,粮是肉,一捧井水敬源头。女儿红,手上功,半生心血在其汁…”
那是根据《匠作档》中残存的音律符号,由AI模拟合成、再由村里老太太们合唱录制的《曲娘谣》!
歌声回荡,全场死寂。
那些冰冷的法律条文,那些咄咄逼饶质问,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吴主任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却再也不出一句话。
他输了,不是输在证据上,而是输给了这段活生生的、会呼吸、会唱歌的历史。
会后,省文旅厅当即宣布,成立“青禾技艺溯源联合调查组”,责令县档案馆无条件开放所有相关库藏,配合调查。
沈大山带来了更好的消息:“玖!我们的共富合作社,批下来了!省里的非遗工坊专项扶持资金,第一笔款子下周就到!”
当晚,沈玖回到祖宅,在那面“姓名墙”前,完成帘的签到。
系统的光幕,在她眼前缓缓浮现,映出了最后一行提示:
“【血脉回溯】阶段性使命完成。功能转入静默守护状态。历史已归位,未来请宿主自行书写。”
沈玖抬头,望着边那轮清冷的明月,月光如水,洒在那些刚刚“回家”的名字上。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拓片上“陈云娘”的名字,低声呢喃:“不是我找到了你们。”
“是你们,一直在这里,等着被听见。”
窗外,夜风吹过无边的麦浪,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个灵魂,在低语,在应和,汇成了一首跨越古今的、永不散场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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