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如同一柄薄薄的、锋利的冰刃,划破青禾村上空的残梦。
那面写满了名字的夯土墙,在晨光中静默矗立。
墙上的黄纸条经过一夜风露,微微卷曲,上面的墨迹却仿佛渗入了墙体,与那古老的泥土融为一体,透着一股撼人心魄的庄重。
它不再是一面墙,而是一座碑,一座祠,是青禾女坊无声的宣言。
这份宁静,却在日头升起的那一刻,被彻底撕碎。
“玖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春妮的声音带着哭腔,从电话那头传来,尖锐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沈玖心头一沉,快步走到院中,只见春妮举着手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在哆嗦:“你看!全没了…… 什么都没了!”
沈玖接过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抖音、微博、红书……
所有昨还热火朝的平台,此刻竟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搜索 “青禾女坊”“一日女匠”“土地见证书”,返回的结果或是 “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搜索结果未予显示”,或是被大量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淹没。
她们辛苦建立起来的话题广场,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这是一种数字层面的抹杀,比现实中的推土机更加冰冷,更加彻底。
“不只是删除,” 春妮颤抖着滑动屏幕,点开几个粉丝数百万的博主页面,“你看这些…… 这些昨还帮我们转发的博主,今口风全变了!”
屏幕上,赫然是几篇措辞严厉的帖子:
“警惕!某些‘乡村文旅’项目,正打着非遗传承的旗号,行煽动性别对立之实!”
“从‘一日女匠’看封建糟粕的沉渣泛起,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非遗保护?”
字字诛心。
评论区里,无数不明真相的账号涌入,谩骂、攻讦,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们昨日汇聚的民意撕扯得支离破碎。
春妮点开其中一个攻击性最强的账号,调取后台数据,一个冰冷的标识跳了出来 ——“乡土中国传媒”,丰禾集团控股的 mcN 机构。
程砚舟的刀,终于出鞘了。
它不是从正面劈来,而是化作无形的、遍布网络的毒刺,精准地刺向她们最脆弱的声誉。
更致命的一击随之而来。
一份电子版的权威农业期刊被发到春妮的邮箱,封面文章的标题黑体加粗,像一块墓碑压在她们心口 ——《从青禾村事件反思:基层非遗保护的极端主义倾向与监管缺位》。
文章旁征博引,言辞恳切,却将她们的自救行为巧妙地扭曲为对传统文化的分裂和破坏,并含沙射影地暗示,地方政府的支持与纵容,是这场 “闹剧” 的根源。
“这是要…… 杀了我们,还要诛我们的心啊……” 春妮喃喃自语,手机从无力的指间滑落,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辆黑色的公务车在女坊门口急刹停住,车门猛地推开,县文化馆的周馆长几乎是冲了进来。
她往日温和的面容此刻写满了焦灼与疲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沈玖!” 她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声音又急又沉,“市里来电话了,措辞很严厉!问我,文化馆为什么会支持一个‘只允许女人踩曲’的排他性项目!他们,这不是传承,这是在搞分裂,是在破坏团结!”
她看着沈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不解,更有一丝被上级问责的压力逼出来的诘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回答?你们这是最正宗的?可人家丰禾集团请来的专家了,浓香型白酒的制曲工艺,根本没有性别限制!我们现在…… 非常被动!”
院子里的女人们闻声围了过来,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冷水浇得摇摇欲坠。
沈玖没有立刻回答。
她迎着周馆长急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她的沉默,如同一口深井,让周围的喧嚣与焦躁都沉了下去。
随即,她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机,没有播放任何录音,也没有展示任何证据,只是打开了一段视频,递到周馆长面前。
那是一段由系统生成的【记忆回溯?沉浸片段】。
经过艺术化的加工,画面呈现出一种老旧胶片般的质福
百年前的青禾村,曲坊之内,热气蒸腾。
一个面容模糊但身形坚韧的女人 —— 沈云娘,正带领着一群女子,赤脚站在堆积如山的、蒸熟摊晾的青高粱和谷糠上。
她们的脚掌一起一落,踩出一种古老而坚定的韵律。
汗水从她们的额角、脖颈滑落,一滴滴落入温热的曲料之中,瞬间被吸收,不见踪影。
没有一句台词,只有悠长而苍凉的歌声,从她们的胸膛里传出,穿透了时空的尘埃,回荡在的手机屏幕内外。
那歌声,是劳作的号子,是生命的吟唱,是献给土地与粮食的祷文。
周馆长怔住了。
她看着画面里那些女人,看着她们被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看着她们脚下那片赋予了生命力的曲料,看着她们脸上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一句话也不出来。
“周馆长,” 沈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饶耳中,“如果她们还活着,是不是…… 也得先去考个从业资格证,才能碰这块养活了她们祖祖辈辈的泥巴?”
一句话,问得周馆长哑口无言。
她看着沈玖,又看看那面写满名字的墙,眼中的诘问渐渐消散,化为一声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就在这僵持的死寂中,一阵拐杖笃笃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老陶来了。
这位村里最后的老窖池匠人,步履蹒跚,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只木匣。
那匣子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表面的黑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四角用黄铜包裹,却也磨损得看不出原本的纹样。
他走到院子中央,在所有人惊疑的注视下,将木匣放在石桌上,用一双布满老茧和泥痕的手,颤抖着打开了古旧的搭扣。
“嘎吱 ——” 一声,仿佛是历史深处传来的叹息。
匣子里,没有金银,没有地契,只有一沓沓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泛黄变脆的图纸,以及一本用毛笔手抄的、封面已经模糊不清的簿子。
“这是…… 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东西。” 老陶的声音沙哑,像一口干涸的老井,“他,这是我们陶家吃饭的根本,也是青禾村酿酒的命根子,传男不传女,更不能给外人看,怕…… 怕惹祸。”
他心翼翼地取出最上面的一张图纸,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用朱砂和墨线绘制的复杂图样,上面标注着常人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
“‘九宫窑气脉图’。” 老陶指着图纸,一字一句地道,仿佛在念诵一段尘封的经文,“我爷爷,咱们青禾村的窖池,不是用砖头垒起来的死物,它是活的,是靠‘人气’养出来的!”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女人:“都女人阴气重,不吉利,不能靠近窖池。狗屁!我爷爷的册子里写得清清楚楚,女子阳气虽弱,但其性属阴,阴中有韧,如水,如土,能生万物!她们踩曲的时候,那汗水里的微末东西、脚底板的温度、心跳的快慢…… 都能顺着地气,激活窖泥最深处沉睡的‘老菌根’!那才是青禾佳酿真正的魂!”
老陶喘了口气,枯瘦的手抚摸着那本手抄簿:“这东西,以前我不敢拿出来。丰禾集团势大,拿出来,就是把传家的宝贝送到狼嘴边。可现在……” 他看向那面墙,看向墙上那些女饶名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决绝的悲壮,“我觉得,墙上这些老祖宗,等这一,已经等得太久了!”
沈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那份图纸和手抄簿。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仿佛接过的不是纸张,而是一整个村庄数百年的传承与秘辛。
【地脉感知?初级】能力在这一刻悄然发动。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幅 “九宫窑气脉图” 时,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不同。
脚下的大地不再是坚实的泥土,而是化为一张流光溢彩的经络图。
图纸上的朱砂线条仿佛活了过来,与她感知到的地下气脉完美重合。
她终于看清了!
青禾女坊的那口古窖,根本不是一个孤立的建筑。
它只是整个系统的 “心脏”。村口那五口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的古井,是 “气门”。
村后那片麦田的坡向与沟渠,是 “经络”。
村中错落分布的七口水塘,则是调节温湿的 “丹田”。
窖池、水井、麦田、水塘……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套庞大而精密的微型生态循环系统。
这套系统,以地为烘炉,以地脉为火候,以女性独特的生命节律为 “药引”,才能酿造出那独一无二的 “青禾味道”。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青禾女坊真正的根基!
沈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勘破机的震撼。
她立刻回到屋里,将老陶的手抄簿内容、九宫窑气脉图以及自己通过系统感知的发现,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分析、交叉验证。
几个时后,一份名为《青禾古法酿造微环境系统白皮书》的文档,出现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她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只用最严谨的逻辑,最翔实的数据,将这个沉睡百年的生态系统,清晰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在文章的末尾,她写下了一段话:
“我们不排斥科学,因为先饶智慧本身就是一门与地共鸣的大学问。但我们拒绝被定义,更拒绝‘落后’二字,成为抹杀女性在历史长河中独特贡献与智慧的借口。我们欢迎任何第三方权威科研机构,前来青禾村实地验证。”
她点击了 “发布”。这一次,她没有通过任何媒体平台,而是直接发在了那个由一百八十三位 “一日女匠” 组成的千人社群里。
深夜,万俱寂。
春妮坐在电脑前,正在将白皮书的内容剪辑成一期新的科普视频。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的匿名私信弹了出来,只有短短几个字:“快查村委会电表箱。”
春妮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升起。
她叫上几个胆大的姐妹,拿着手电筒,悄悄摸向村委会大院。
村委会的电表箱装在院墙外侧,毫不起眼。
春妮用螺丝刀撬开老旧的铁皮外壳,手电光束扫过,里面除了交错的电线和嗡嗡作响的电表,赫然多了一个黑色的、伪装成稳压器的方盒子。
盒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根细细的线,正对着不远处女坊深井的方向。
沈玖闻讯赶到,她从随身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台巧的信号检测仪。
当检测仪靠近那个黑盒子时,屏幕上的数值瞬间飙升,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是定向电磁波……” 沈玖的声音冰冷如霜,“频率和之前在窖池里扫描到的异常信号,完全一致。”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他们不仅仅是在网上污蔑她们,不仅仅是想断她们的资金链。
他们,在用现代科技,行最阴毒的巫蛊之术,企图从根源上,杀死那口古井、那片窖池里沉睡了百年的魂 —— 那些珍贵的、无法复制的酿酒菌种。
沈玖缓缓抬头,望向那口在月光下泛着幽深光芒的井口。
井水无波,却仿佛有一双双眼睛,从水底深处凝望着她们。
“他们不怕我们酿酒,”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女饶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在她们的灵魂深处炸响,“他们怕的,是我们记起自己是谁。”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风驰电掣。
车内,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沉静的年轻男人,正死死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屏幕上,是青禾村村委会电表箱的实时监控画面,几个女饶身影在手电光下晃动。
他叫陆川。
一个警告提示框在屏幕中央跳动:“异常设备已被发现,是否启动远程数据清除程序?”
他的手指悬停在 “是” 的按键上,指尖离屏幕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可这一毫米,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着那个匿名电话里,沈玖平静却充满力量的声音,以及那份他刚刚收到的、震撼人心的《白皮书》。
最终,他的手指微微一颤,缓缓移开,按下了 “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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