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星子稀疏。
昨夜的对峙与警告,像一块巨石压在沈玖心头,让她一夜无眠。
但当那幅《古井水文图?残段》在脑海中彻底清晰时,所有的疲惫与惶恐,都被一种滚烫的使命感所取代。
陆川明上午十点,县里会来人。
时间,是她唯一的奢侈品,也是最凶狠的敌人。
刚蒙蒙亮,东方际才抹开一缕鱼肚白,沈玖便已起身。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如一缕幽魂,穿过寂静的村巷,来到了沈家老宅的后院。
这里早已荒废,断壁残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院子中央,那口被村民讳莫如深的老井,像一只沉默的巨眼,凝视着苍穹。
井口被几块破旧的石板虚掩着,周围杂草丛生,藤蔓缠绕,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
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是 “污井”,是 “贞节井”。
传几十年前,有个受了委屈的女人从这井里一跃而下,自此井水就变得浑浊不堪,谁家要是用了这井水,家里必出祸事,尤其是女人,更是沾染不得。
沈玖绕着井口,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她的目光,没有看井口的黑暗,而是死死盯着井沿那一圈饱经风霜的青石。
脑海中的水文图上,无数条细密的蓝色线条代表着地下的古水脉,它们如一张巨大的蛛网,遍布整个青禾村的地下。
而其中最粗壮、最明亮的一条,其终点,赫然就是脚下这口古井!
图中,一个特殊的符号标注在井口的位置,旁边有两个古字 ——“阴泉”。
奶奶曾,好酒靠三源:曲、粮、水。
神曲为骨,五谷为肉,而水,则是流淌其中的血脉!
沈玖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蹲下身,手指拂过冰冷粗糙的青石。
一块,两块……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第七块青砖时,动作猛地一顿。
那块砖的侧面,有一个极不显眼的刻痕。
在无数风雨侵蚀的痕迹中,它显得那样微不足道,若非刻意寻找,绝无可能发现。
那刻痕的形状,像一个倒置的 “女” 字。
一股电流从指尖蹿遍全身,沈玖的呼吸瞬间凝滞。
是巧合,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标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转身,朝着村西头陈工的家快步走去。
要解开这个谜,她需要一个饶帮助。一个信得过,且懂行的人。
“不行!绝对不行!”
陈工的家里,老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刚听完沈玖的请求,便一口回绝,“玖,你这丫头是读书读傻了?那口井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吗?别取水化验,就是靠近,村里人都嫌晦气!三十年了,那井盖就没挪开过!”
陈工,县文物局退休的老技工,一辈子跟土坷垃和瓶瓶罐罐打交道,为人严谨,甚至有些古板。
他信科学,但也敬畏传统。
“陈伯,这不只是迷信。” 沈玖没有急,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复印件,摊在陈工面前那张油光发亮的八仙桌上,“您看,这是明代宋应星《工开物》里《作咸篇》的章节。里面提到,制盐、制曲,皆需‘活泉’,尤其制上等神曲,必取‘活泉之阴者’,也就是终年不见日光、水质至寒至纯的地下水。”
陈工皱着眉,拿起老花镜,凑过去仔细看了看,没有作声。
沈玖又递上另一份资料:“这是我从县志里找到的,明代《冀南水利志》的残篇记载。您看这句:‘青禾井,味甘洌,宜酿神曲’ 陈伯,我们村叫青禾村,这会不会就是指的我们村里的井?”
“就凭一句‘青禾井’?” 陈工哼了一声,但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坚决,“村里井多了去了,谁知道是哪一口?”
“所以才要验!” 沈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归传,科学归科学。如果水质真的有问题,我绝不再提。但如果…… 如果这水就是复原神曲的关键呢?我们难道要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就放弃这唯一的希望吗?丰禾集团的推土机,可不会跟我们讲传!”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陈工的心。
他沉默了,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
院外,几个早起的村民路过,看到沈玖在陈工家,都好奇地探头探脑。
“哟,陈师傅,大清早地跟玖聊啥呢?” 一个长舌的妇人扯着嗓子问。
“没什么,丫头问我点读书上的事。” 陈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那妇人撇撇嘴,压低声音对同伴:“还能有啥事,我看八成是为了后院那口井。这丫头真是中了邪了,什么脏东西都敢碰……”
声音虽低,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屋里。
陈工的脸色愈发难看。
沈玖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
良久,陈工猛地一拍大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验!他娘的,我跟泥巴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怕一口破井不成!要是验出来水有问题,你这丫头以后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动那些歪心思!”
“谢谢陈伯!” 沈玖的眼睛瞬间亮了。
化验结果是在两个时后出来的。
当陈工看着手持水质分析仪上跳出的一连串数据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 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反复确认着仪器上的读数,“锰…… 钾…… 多种微量元素…… 这个组合…… 这个比例……”
沈玖凑过去,当看到屏幕上那个被标红的 “mn”(锰)离子含量时,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浓香型白酒的酿造,讲究 “清蒸清烧,固态地缸发酵”。
而地缸所用的窖泥,其微生物菌群的活性,直接决定了酒的品质。
其中,有一种关键的厌氧菌,它的激活正需要一种特殊的催化剂 —— 高浓度的锰离子!
一切都通了!
神曲是引子,窖泥是温床,而这口井里的水,就是唤醒这一切的钥匙!
沈玖豁然开朗。
她瞬间明白了,当年那个叫沈玉兰的女人,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在那个封闭的年代里守护神曲十年,不仅仅是因为她有曲种,更是因为她掌握了这口井 —— 这唯一能让神去 “活” 过来的水源!
而所谓的 “贞节井” 传,所谓的 “女子不得近井” 的族规,根本不是什么迷信鬼神,而是一道最恶毒、最巧妙的技术封锁!
它从源头上,彻底切断了沈家女性接触核心酿造工艺的任何可能!
这哪里是什么贞节井,这分明是一口 “锁女井”!
沈玖站在井边,心中翻江倒海。
她望着那幽深的井口,仿佛看到了一代又一代沈家女饶不甘与挣扎。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签到 —— 地点:沈家老井(明代水源节点)。”
【签到成功!地点符合特殊条件‘传承之源’,奖励翻倍】
【奖励发放:井壁铭文识别法】
一道冰冷的信息流涌入脑海,瞬间化作一套繁复的、关于古代碑文辨识与拓印的知识。
其中,甚至包含了如何利用特定酸碱物质,来处理被苔藓和水垢覆盖的阴刻文字。
沈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炬。
她知道,这口井里,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当晚,月黑风高。
沈玖借口要整理奶奶的遗物,支开了家人。
她换上一身耐磨的旧衣服,带着绳索、水桶、强光手电,以及一瓶白醋和棉布,再次来到了后院。
白的喧嚣已经散去,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残垣的呜咽声。
她将绳子一端牢牢系在院中一棵老槐树的树根上,深吸一口气,翻身下井。
井壁湿滑,长满了厚厚的青苔,散发着一股陈年的土腥和腐殖质的气味。
越往下,寒气越重,仿佛要浸透骨髓。
按照【井壁铭文识别法】的提示,她在距离水面约两米的位置,开始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
终于,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区域。
那不是然的石壁,而是人工雕琢的痕迹!
她心中一喜,立刻稳住身形,用棉布蘸上白醋,心翼翼地擦拭那片石壁。
酸性的白醋与覆盖其上的碱性水垢发生反应,发出一阵轻微的 “滋滋” 声,伴随着一股酸味弥漫开来。厚重的苔藓和污垢,开始片片剥落。
借着头灯的光,一行行模糊的阴刻字,如同沉睡了数百年的幽魂,缓缓显现在她眼前。
字迹是明代流行的馆阁体,虽有多处残损,但依然能辨认出大概:
“…… 嘉靖四十…… 岁在辛酉…… 大旱…… 女户主沈妧,念族人无以为继,慨捐私财,重修曲坊,并献此井…… 以为酿酒活泉……”
沈…… 妧!
当看到这个名字时,沈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族谱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从清代到民国,沈家的女人,要么是 “某氏”,要么连一个姓氏都没有留下。
而这个叫沈妧的女人,不仅有自己的名字,更是在明代嘉靖年间,以 “女户主” 的身份,出资修建村里的酿酒作坊,甚至捐出了这口井!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沈家的女人,不仅会酿酒,甚至曾经是整个酿酒产业的奠基人和掌控者!
而这段辉煌的历史,却被后人从族谱中,抹得一干二净!
沈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名字在反复回响 —— 沈妧…… 沈玉兰……
这两个名字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极有可能,是沈玉兰的母亲,或是更早的先祖!
她正想拿出拓纸,将这惊的发现拓印下来,井口上方,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沈玖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射了下来,正好打在她脸上。
“丫头,你果然在这里。”
一个苍老而复杂的声音从井口传来。
是陈工!
他举着手电,半个身子探在井口,脸上的表情在光影里变幻不定,有担忧,有责备,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叹息。
“陈伯,我……” 沈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来吧。” 陈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沈玖爬出井口,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陈工没有看她手中的拓纸,只是将手电光移向那口幽深的井,缓缓开口:“丫头,你知道为什么老辈人,尤其是你爷爷那一辈,都这井沾了女人水就浊了吗?”
沈玖摇了摇头。
“因为你奶奶。” 陈工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就在你这么大的年纪,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村里还不让女人进曲坊,更别碰这口井了。你奶奶,她不服。有一,她当着全村饶面,就在这里,用那只老水桶,舀起邻一瓢水。”
“她……” 陈工顿了顿,学着记忆中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既然你们都女人碰过的水不干净,不配酿酒,那我今,就偏要用这井里的水,给你们酿出沈家几百年来,最好的一口酒’”
话音落下,井底仿佛有一阵寒风倒灌而上。
沈玖呆立在原地,手中那张刚刚拓印下来,还带着湿气的拓纸,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
她终于看清了,那根植于血脉深处,传承了数百年的火种,到底是从何而来。
它来自嘉靖年间的沈妧,来自三十年前的奶奶,如今,传到了她的手上。
这火,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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