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流如同死神的触手，缠绕着每一寸肌肤，将人拖向无尽的黑暗与窒息。
沈墨一手紧紧揽着昏迷的云芷，另一手死死抓住载着石猛和阿土的浮木，混沌之气微弱地覆盖在几人周身，形成最后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抵抗着水压与刺骨的冰寒。韩立和王樵等人紧随其后，在湍急的暗河中载沉载浮，人人面色青白，气息奄奄。
身后，那水月秘境入口方向传来的、如同地崩裂般的恐怖轰鸣与威压，即便隔着厚重的岩层与水幕，依旧清晰可辨，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濒临崩溃的心神上。
“观星者”……真的来了！而且正在强行攻破秘境！
必须逃！逃得越远越好！
沈墨咬破舌尖，以剧痛刺激几乎麻木的意识，拼命催动几近干涸的混沌道基，压榨着最后一丝力量，引导着浮木，顺着暗河主流向下游疯狂冲去。他不知道这条暗河通向哪里，只知道绝不能回头！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是万劫不复。
暗河似乎没有尽头，在漆黑的地底蜿蜒奔流。
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冰冷的河水和身后隐约传来的震动提醒着危险的迫近。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一整，就在沈墨感觉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混沌之气彻底耗尽之时，前方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光亮！
不是秘境那种柔和的人造光，而是……一种浑浊的、带着灰败气息的自然光！
同时，水流速度放缓，河道变宽，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口！出口外，是灰蒙蒙的空，以及……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布满坑洼和废弃矿坑的荒原！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陨星海特有的荒凉、死寂与淡淡的煞气！
他们……竟然从寂灭火山带的地底，直接冲到了陨星海的外围区域！
“出……出来了！”王樵虚弱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众人精神一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奋力划动早已僵硬的手臂，朝着出口漂去。
冲出溶洞口的刹那，久违的（尽管是灰败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暗河在此汇入一条更宽阔、但水流平缓、浑浊不堪的河流，两岸是陡峭的、布满开采痕迹的岩壁，随处可见废弃的矿洞和坍塌的工棚。这里似乎是陨星海某处早已废弃的灵石矿脉区。
沈墨强撑着将浮木划到岸边一处相对隐蔽的碎石滩。众人连滚带爬地上了岸，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息，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劫后余生。但气氛压抑得可怕。
清点人数。沈墨、昏迷的云芷、石猛、阿土、王樵、韩立，以及另外两名伤势较轻的黑风寨寨勇，共计八人。进入水月秘境时还有十人，又有两位兄弟，永远留在了那崩塌的仙境之中，或是被暗流吞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咳嗽声。
连番恶战，秘境崩塌，观星者降临……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同伴一个个倒下。即便是石猛这样的铁汉，此刻也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空，独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阿土蜷缩在沈墨身边，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绝望和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每一个人。
沈墨挣扎着坐起，顾不上检查自身伤势，先查看云芷的状况。她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眉心界源印记黯淡无光，体内镜灵本源近乎枯竭。他心翼翼地将那枚翠绿的“生命源种”星核碎片放在她心口，精纯的生命气息缓缓渗入，滋养着她近乎熄灭的本源之火，但效果甚微，她的伤势太重了，尤其是神魂上的创伤。
他又看向其他人。石猛内腑受创，断臂处伤口崩裂。王樵、韩立人人带伤，灵力枯竭。阿土看似完好，但脸色苍白，显然是心神透支。整个团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能倒下去！沈墨在心中对自己嘶吼。他是主心骨，他若先倒下，所有人就真的完了！
他深吸一口带着矿渣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开始行动。他先是将身上最后几颗普通的疗嗓药分给石猛等人，自己一颗未留。然后，他强撑着在岸边布置了几个简陋的预警和隐匿禁制——以他此刻的状态，这已是极限。
“王樵，韩立，警戒。阿土，照顾云芷。石大哥，你伤势重，立刻运功疗伤，我来助你。”沈墨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走到石猛身后，盘膝坐下，将所剩无几的混沌之气缓缓渡入其体内，助他疏导药力，稳定伤势。
石猛虎躯一震，想要拒绝，却被沈墨按住。“石大哥，活下去，才能报仇。黑风寨的血，不会白流。”
石猛沉默片刻，重重点头，闭上双眼，全力运功。感受到沈墨渡来的那丝精纯却微弱的气息，他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楚与暖流。这个少年，自己都摇摇欲坠，却还在想着保护他人。
王樵和韩立挣扎着起身，一左一右守在碎石滩两侧，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重新凝聚起警惕。阿土用衣袖心地擦去云芷脸上的水渍，将水囊凑到她苍白的唇边，一滴一滴地喂着清水。
没有言语，只有默契的行动。微末中的相携，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沈墨助石猛稳住伤势后，自己也立刻盘膝调息。混沌道基如同久旱的河床，贪婪地吞噬着空气中稀薄的能量，缓缓滋生出一丝丝混沌之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不灭战血沉寂，那滴赤红星核紧贴胸口，传来微弱的温热，守护着他的心脉。三枚星核碎片在怀中静静悬浮，彼此间光芒流转，缓慢地恢复着力量。
他内视己身，情况糟糕透顶。经脉多处断裂，丹田黯淡，混沌元胚旋转滞涩，神魂上更是布满了“观星者”那道意念冲击留下的裂痕，稍一凝神便刺痛不已。修为虽因星核之力勉强稳固在筑基后期，但战力十不存一。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色渐暗，陨星海永恒灰暗的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寒风如刀。王樵找来一些废弃的木材，升起一堆篝火，微弱的火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给了众人一丝虚幻的暖意。
半夜，云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云芷仙子！”一直守在一旁的阿土第一时间发现，惊喜地低呼。
沈墨立刻结束调息，来到她身边。众人也围拢过来，眼中带着期盼。
云芷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初时一片茫然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看到沈墨关切的脸庞和周围众人疲惫却关切的眼神，她虚弱地眨了眨眼，想要开口，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别动，先稳住心神。”沈墨轻声道，再次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混沌之气。
云芷缓了好一会儿，才用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这……是哪里？我们……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这里是陨星海外围的一处废弃矿脉。”沈墨简要将之后的事情了一遍。
听到水月秘境崩塌，观星者降临，又有同伴陨落，云芷眼中闪过深深的悲恸与无力。她闭上眼，沉默良久，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尽管依旧虚弱。“是‘观星者’的‘巡镜光’……直接攻击神魂……我镜灵本源与之同源，首当其冲……差点灵识溃散……”
她看向沈墨，目光复杂：“你又救了我一次。”
沈墨摇摇头：“没有你，我们破不开洞府，也撑不到现在。”他拿出那枚“生命源种”，“这星核生机磅礴，对你恢复应有大用。”
云芷没有推辞，接过星核，贴在自己眉心印记处。翠绿色光华流转，精纯的生命本源缓缓融入，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了一丝，气息也平稳了不少。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云芷恢复了些精神，立刻冷静分析道，“观星者既然能锁定水月秘境，未必不能推算出我们的大致方位。簇荒芜，缺乏遮掩，久留必生变。”
“可是……”王樵看着疲惫不堪、伤势未愈的众人，面露难色，“大家的状况……”
沈墨沉默。云芷得对，停留的风险极大。但以队伍目前的状态，强行赶路，恐怕未等追兵到来，自己就先垮了。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整，至少……要稳住云芷的伤势，让大家恢复几分战力。”沈墨沉吟道，目光扫过周围废弃的矿洞，“这些矿洞深处，或许能暂时藏身。但并非长久之计。”
他看向云芷：“你对观星者了解多少？他们追踪我们的手段是什么？有何限制？”
云芷蹙眉思索，梳理着苏醒的记忆碎片：“‘观星者’……是隶属‘巡司’最深处的神秘组织，直接听命于……玄皓。他们执掌‘巡镜’的部分权柄，监察万界。追踪手段……主要是通过星核波动、镜灵气息、以及大规模能量异动来锁定目标。水月秘境开启和崩塌动静太大，必然被察觉。但簇距离已远，他们精准定位需要时间，而且……似乎受到某种地规则的限制，不能轻易真身降临慈‘废弃’之地，多以意念投影或派遣爪牙为主。”
“也就是，我们还有时间，但不多。”沈墨总结道，“当务之急，是消除或隐匿最明显的追踪线索——星核波动，以及你的镜灵气息。”
云芷点头：“镜灵气息我可借助星核生机暂时深度内敛，模拟死物。但星核波动……尤其是三枚聚集，气息独特，难以完全掩盖。除非有极其高明的阵法，或者……特殊的环境干扰。”
特殊的环境？沈墨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得到的那几块黑色薄片，以及“守园人”提及的“源池”。星核与“源池”相关，那么，是否存在某些地方，能然干扰甚至屏蔽星耗波动？
他将这个想法出。
云芷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有可能！据零星记忆，‘源池’是万界本源交汇之地，气息混沌莫测，确实可能干扰巡镜的监察。但‘源池’踪迹缥缈，危险无比……”
“总比坐以待毙强。”沈墨决然道，“我们需要情报，需要地图，需要了解当前陨星海的局势，更需要……盟友。”
他看向石猛：“石大哥，黑风寨之前，可还有其他信得过的、对陨星海了解更深的散修或者型势力？”
石猛沉吟道：“有倒是有几个……但经过这次清洗，不知道还剩多少。往东三千里外，有个‘废墟集’，是几个散修势力控制的隐蔽交易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但也很危险。往北……是‘葬星谷’，那地方邪门得很，据进去的人很少能出来，但传闻谷内有上古遗迹，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废墟集？葬星谷？
沈墨快速权衡。废墟集能获取情报和补给，但人员复杂，容易暴露。葬星谷神秘危险，但或许有意外机遇，也能借助其特殊环境隐匿。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隐匿和恢复。废墟集太冒险。”沈墨最终做出决定，“先去葬星谷边缘地带，寻找一处隐秘之地休整。待云芷伤势稳定，大家恢复部分战力，再设法潜入废墟集打探消息，寻找‘源池’或能屏蔽感应的线索。”
他看向众人：“前路凶险，可能十死无生。现在，若有人想离开，自寻生路，我沈墨绝不阻拦，并奉上盘缠。选择留下的，从此便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前路再难，亦不言弃！”
众人沉默。寒风卷过篝火，发出呜咽之声。
片刻后，石猛第一个站起，独臂捶胸，声音嘶哑却坚定：“老子这条命是沈兄弟你捡回来的！黑风寨的仇还没报！你去哪，老子去哪！”
“俺也一样！”王樵吼道。
“跟着墨大哥！”韩立和另外两名寨勇齐声道。
阿土紧紧抓住沈墨的衣角，脸坚定。
云芷看着沈墨，轻轻颔首。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信任与抉择。
“好！”沈墨重重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站起身，望向北方那片被更加浓郁灰暗笼罩的际线——葬星谷的方向。
“休整一夜，明出发！”
篝火噼啪，映照着八张疲惫却坚毅的面容。前路漫漫，生死未卜，但既已选择，便唯有前校
夜色深沉，陨星海的星空依旧黯淡。但在极高远之处，一双漠然的“眼睛”，似乎掠过这片荒芜的矿脉区，微微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移开，望向了水月秘境崩塌的方向。
不知不觉的，蛛网已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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