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像一头睡着的巨兽,黎明前的黑暗里,苏晏正站在它跳动的心脏上。
那个桨忠义共振点”的东西,像根毒刺从崔十七空空的眼眶里拔出,更深地扎进了皇宫深处。
这不再是边关武将的莽撞,而是权力中心的一场无声爆炸。
明尘堂地窖里,还飘着信标香冷冷的余味。
苏晏的手指划过系统光幕,那道刺眼的红色波峰,直指紫禁城里面一个他熟悉的名字——礼部尚书,王柬。
密报内容在他脑子里打转。
王柬,一个出了名刻板的老臣,居然深夜烧账本,这本身就可疑。
那页突然冒出来的“庶妃不得追封”朱批,更是假得明目张胆。
苏晏捻着从灰里抢出的密报拓本,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触福
墨色看着深,却浮在纸面上,没有御笔朱批那种力透纸背的感觉。
这是用上好的墨,模仿笔迹快速写的,只求像,没了魂。
伪造的人很自信,自信这封假朱批永远不会有人细查。它只需要作为一个“事实”存在就校
正想着,灰子像阵烟似的溜进来,脚步很急。他没话,递上一块白绢帕。
苏晏接过,手指立刻摸到上面绣线的凹凸。
这不是普通的绣品,针脚很密,藏着东西。
在烛光下转个角度,光影显出三个字——梁尚宫。字下面,是一幅极简的宫墙剖面图,一条弯线指向墙里的空心结构。
这是瑶光公主的密语。
自从先帝驾崩、生母德妃去世,这位曾经最受宠的公主就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影子,但她的聪明和坚韧,从没减少。
梁尚宫,是德妃生前最信任的老人,也是少数知道永宁殿秘密的人。
下午太阳很毒,把紫禁城的琉璃瓦烤得发烫,热浪在宫巷里扭曲。
苏晏换了身不起眼的青衣,避开所有巡逻路线,溜进了早就荒废的西六宫。
这里是被人遗忘的角落,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断墙上爬满青苔。
墙皮婆蹲在一大片断墙下面,背佝偻着,好像和废墟长在了一起。
她的指甲又黑又长,正仔细地从砖缝里抠着什么,把一层薄灰刮进随身竹筒。
动作专注又虔诚,像在采什么宝贝。
“这面墙,喝过三任主子的眼泪。”她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石头磨石头。
“尤其是东边这面,十年前那场火,烧得最旺。那火不寻常,灰里到现在还能刮出上好的胭脂屑,带着血腥味的胭脂屑。”
苏晏心里一紧,蹲下身。
顺着墙皮婆的视线看去,那片被火烧黑的墙面上,细灰尘里果然夹杂着几乎看不见的微红颗粒。
他没话,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寸把长的微型磁针。这东西经过特殊炼制,碰到铁会轻颤,碰到陈年血迹里的铁质会猛地往下坠。
他把针尖轻轻划过墙面,碰到泛红区域时,原本悬着的针尖突然一沉,差点脱手。
是血。而且是大量的血,渗进了墙里,和泥灰、胭脂、草木灰混在了一起。
“找到了?”墙皮婆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的冷光。
“告诉你,郎君,你要找的东西,不在墙里,也不在这灰里。
它在‘记得它的人’心里。墙会塌,灰会散,只有心里的东西,才会跟着人进棺材,烂在骨头里。”
她的话像盆冰水,浇灭了苏晏刚升起的希望。
黄昏时分,太阳西沉,把边染成一片血色。
钦监的偏院里,铜镜姑正用一块软鹿皮,一遍遍擦着面前的青铜古镜。
镜子样式很古,背面刻着“鉴往知来”四个篆字,镜面大部分都斑驳了,只有中心脸盆大的一圈,光洁如新,能清楚照出人影。
她用的不是清水,是井水和酸梅浆混合的液体,据能洗去岁月和人心的尘埃。
苏晏静静站在她身后,没出声打扰。
铜镜姑的动作忽然停了。
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幽幽开口:“这镜子,见过先帝的最后一道口谕。
那晚,就在永宁殿,先帝爷谁也不见,独独对着这面镜子坐了一夜。快亮的时候,他了七遍‘容她一梦’。”
“容她一梦……”苏晏低声重复,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温情瞬间抓住了他。
这绝不是“庶妃不得追封”那种冰冷刻毒的话能有的感情。
这四个字,才是先帝对德妃一生愧疚和爱的最终注脚。
“老身还记得,”
铜镜姑继续,“那晚湿气重,殿里的墙都在渗水。
要是那时写了什么,用的又是宫里特供的油烟墨,那墨迹肯定会顺着湿气,渗进墙深处,留下擦不掉的痕迹。
可要是有人后来用新磨的干松烟墨作假,墨只会浮在墙皮上,看着吓人,一场雨就能冲干净。”
苏晏闭上眼睛,脑子里飞快推演。
墙皮婆的话,铜镜姑的话,瑶光公主的图,三条线索在他心里织成一张指向真相的网。
永宁殿,血迹,潮湿的墙,一道隐藏的夹墙……
入夜,宫里一片死寂。
瑶光公主的第二份“礼物”悄悄送到。
这次是一幅她亲手画的《宫苑夜巡图》,上面用红线清楚标出梁尚宫晚年常独自去的一条夹墙通道。
图末尾,附着一行娟秀的字:“母妃临终前,曾托她藏一物于‘日影不到处’。”
日影不到处!
苏晏豁然开朗。
他立刻把这线索和铜镜姑的光影规律联系起来。
他迅速铺开钦监的星野图和宫城建筑图,开始疯狂计算。
永宁殿的坐向、夹墙的深度、铜镜的位置……
一个大胆的推论在他脑子里成型:每年只有在冬至前后三,酉时太阳落到某个特定角度时,
光线才有可能经过钦监高台上的某样东西折射,穿过永宁殿特定的窗户,照亮那处“日影不到”的地底暗格。
而那个“某样东西”,肯定就是铜镜姑守着的那面青铜古镜!
同一时间,鼓眠儿的监听有了突破。
他负责监听宫里几个关键老太监的梦境频率和梦话。
报告显示,掌印太监吕芳,最近五,每夜必有一次心跳异常的兴奋波段,反复同一句梦话:“印泥没干……印泥没干……”
子时到了,万俱寂。
苏晏独自登上高高的钦台。残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满大地。
他没等遥远的冬至阳光,而是心把那面青铜古镜斜放在高台上,凭着精确计算调整角度,把微弱的月光反射出去,精准投向远处永宁殿的屋顶。
月光如水,静静流在层叠的瓦片上。
起初没什么特别,但当苏晏微调镜面,让光斑扫过东北角一片区域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在月光照射下,那里的几片瓦片边缘,泛起一层淡淡的、像鬼火似的蓝色光晕。
是“引梦露”!
苏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吕芳他们处心积虑,毁了文书,伪造了朱批,却算漏了一件事。
为了让病重的先帝安睡,宫人曾长期用“引梦露”熏他的寝衣。这种药遇冷光会发荧光。
先帝临终前,一定是穿着那样的寝衣写下了真正的遗诏,并把诏书藏在了“日影不到,月光偶至”的屋瓦夹层里。
衣物上的引梦露,也因此微量沾到了瓦片上,留下了这个决定性的破绽。
真正的遗诏,找到了。
此刻,百丈外的冷宫深处,一盏豆大的油灯下,吕芳枯坐着。
他没看书,也没睡觉,只是用他留得极长的三寸指甲,一遍遍拨弄面前一把散乱的竹签,像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占卜。
嘴唇动着,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他要的不是真相……是让所有人相信,他代表真相。”
钦台上,夜风吹动苏晏的衣角。他已经找到了能颠覆乾坤的遗诏,胜利的果实就在手边摇晃。
然而,吕芳那句阴冷的预言仿佛穿透时空,在他心底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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