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道裹挟着腥臭瘴气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侧面一株扭曲的、流淌着粘液的腐毒木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取苏晚晴的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那乌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攻击来得太突然，太诡异！
并非他们一直提防的秦绝麾下的“影缺或“缚影卫”那种带着绝情谷特有冰冷秩序感的灵力波动，这道乌光充满了怨毒、死寂，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意志。它仿佛本身就是这片腐朽荒林的一部分，完美地融入了环境，直到发动致命一击的前一瞬，才爆发出那纯粹的杀意。
苏晚晴浑身的汗毛在千分之一刹那炸起！
数月地狱特训锤炼出的战斗本能，在这一刻超越了思考。她脑海中没影躲避”的指令，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太虚游步》那看似笨拙的步伐在生死关头骤然变得玄奥，她的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折，整个人如同被风吹折的细柳，乌光擦着她扬起的发梢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同时，她一直“虚弱”垂着的手腕一翻，那柄宗门配发的、再普通不过的精钢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并非格挡，而是剑鞘末端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乌光侧面力量流转的一个微滞涩点上！
“叮！”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脆响。
乌光的方向被这巧妙到极致的一点点偏，擦着苏晚晴的脖颈，“噗”地一声没入她身后一株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片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黑、腐烂、融化，转眼间就化作了一滩冒着气泡的黑色脓水，连带着周围的地面都凹陷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遇袭到苏晚晴那妙到毫巅的闪避与格挡引导，再到毒镖融化巨树，整个过程不过一次呼吸。
苏晚晴稳住身形，脸色更显“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握剑的手也“恰到好处”地轻轻颤抖，一副受惊过度、侥幸逃生的模样。然而，她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杀戮”的火焰。
而自始至终，站在她侧前方半步的凌玄（伪装的林轩），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一下。他只是“茫然”又“惊恐”地看着那滩腐蚀出的黑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吓傻了。唯有他那双隐藏在木讷表象下的瞳孔深处，有无数法则符文如星河般生灭，瞬间便将袭击者藏身之处，以及其周身灵力运转的轨迹、功法特性、甚至那一瞬间因袭击失败而产生的心绪波动，都剖析得一清二楚。
袭击者……很强。并非境界上的绝对碾压，而是那种手段的诡异、狠辣，以及潜行匿迹的能力，远超之前的“影缺和“缚影卫”。而且，这股力量属性，带着一种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不是秦绝的人。”凌玄的神念如同最细微的蛛丝，无声地传递给苏晚晴，“功法阴毒狠戾，带着浓烈的怨念与死气，像是……被某种邪功催生出的复仇之魂。”
“唰！唰！唰！”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三个不同的阴暗角落缓缓浮现。
他们并未穿着绝情谷弟子的制式服饰，而是披着破烂不堪、沾染着干涸血污和泥泞的黑色斗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半张毫无血色的嘴唇，以及一双双……燃烧着刻骨仇恨与疯狂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形略显佝偻，手中握着一柄弯曲如蛇的怪异短刃，刃身泛着和刚才那乌光一样的幽绿色泽。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晴，不，更准确地，是盯着她腰间那块代表绝情谷内门弟子身份的玉佩，那目光，仿佛要将那玉佩，连同佩戴它的人一起生吞活剥。
“绝情谷……妖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从为首者的喉咙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海深仇，“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两条落单的杂鱼……苍有眼，先收点利息！”
话音未落，三人身影同时晃动，呈品字形向他们包抄而来。他们的身法同样诡异，不像寻常修士那般飘逸灵动，反而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扭曲、迅捷，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苏晚晴心脏猛地一缩。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方话语中那滔的恨意，以及“妖女”、“利息”这些词汇所透露出的信息。这些人是冲着绝情谷来的！他们是绝情谷的敌人！
一瞬间，苏晚晴心中念头飞转。是立刻展露实力，将这些明显怀着深仇大恨的人斩杀？还是……
她下意识地瞥向凌玄。
凌玄的神念再次传来，冷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继续伪装，示敌以弱，摸清底细。他们的恨意，或许能为我们所用。”
凌玄的欲望清晰而冷酷——他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这些复仇者，既然与绝情谷有血仇，那就是潜在的盟友。至少，是能够扰乱绝情谷视线的棋子。在摸清对方真正底细和价值之前，他不介意陪他们演一场戏，看看这群“故人”，究竟还剩下多少斤两，以及……他们值不值得活下来，成为他棋盘上的一子。
苏晚晴瞬间领会。她眼中的冰寒杀意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惊恐”和“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挥动着手中的精钢长剑，剑法看似是绝情谷最粗浅的《基础剑诀》，使得破绽百出，脚步也显得虚浮踉跄，一边“艰难”地抵挡着侧面一名复仇者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那攻击狠辣，但似乎也因为仇恨而显得有些急躁和凌乱——一边带着哭腔尖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只是奉命外出执行任务，与你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为首那名佝偻老者闻言，发出一声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凄厉惨笑，“我墨家上下三百七十一口！从垂髫稚子到耄耋老人，被你们绝情谷屠戮殆尽时，可曾听过‘无冤无仇’四字？！你们谷中那位‘秦绝’长老，为了他那宝贝徒弟炼制‘七绝断魂幡’，需要生魂淬火，便选了我墨家！无冤无仇？！哈哈哈……”
老者的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疯狂，他手中的蛇形短刃挥舞得更加迅疾，带起一道道致命的幽绿弧光，逼得“林轩”（凌玄伪装）只能“狼狈”地在地上翻滚躲避，险象环生。
墨家！
苏晚晴心神剧震！她听过这个家族！一个以炼制符箓和阵法闻名、并不算特别强大但传承久远的修仙家族。数年前，一夜之间被灭门，原因成谜，没想到……竟然是秦绝！为了给他那个亲传弟子炼制如此歹毒的法器！
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愤，混杂着对绝情谷、对秦绝更深的憎恶，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这些墨家的幸存者，他们承受的痛苦，何其惨烈！
苏晚晴成功地通过伪装，获取了关键信息——这些复仇者是墨家幸存者，与绝情谷、特别是与秦绝有着不共戴的血海深仇。这证实了凌玄的判断，他们拥有被利用的价值。
这信息也带来了新的危机。那名佝偻老者（似乎是墨家的老仆或旁支）在宣泄般的怒吼之后，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另外两名复仇者同样如此，他们的眼神中的疯狂之色愈发浓重，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眼前这两个“绝情谷弟子”撕碎，哪怕同归于尽！
更麻烦的是，凌玄敏锐地感知到，远处，之前一直缀着的“影缺和“缚影卫”的气息，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在加速靠近！他们显然是想做那得利的渔翁！而另一股更加飘忽阴冷的气息，也若即若离地徘徊在更外围，如同等待腐肉的秃鹫。
在三人疯狂的围攻下，“林轩”（凌玄伪装）似乎终于“力有不逮”，在一次闪避蛇形短刃时，脚步一个“踉跄”，左臂被刃锋边缘划破。伤口不深，但那诡异的幽绿毒素立刻蔓延开来，他的整条手臂瞬间变得乌黑，人也“闷哼”一声，半跪在地，气息“急剧衰弱”。
苏晚晴“惊慌失措”地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两名复仇者死死缠住，她的剑法更加散乱，只能“勉强自保”，眼看就要被逼入绝境。
时机到了！
再伪装下去，就真的可能阴沟里翻船，或者被后面赶来的秦绝手下捡了便宜。
凌玄的神念如同冰冷的泉水流过苏晚晴的心间：“左前方，巽位，破绽。用‘星烁’。”
苏晚晴眼神一凛。
就在那名佝偻老者因为“重创”林轩而精神稍有松懈，攻势出现一丝微不足道的凝滞的瞬间，苏晚晴一直“慌乱”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剑！
她脚下那看似踉跄的步伐猛地一定，身形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轨迹骤然切入左前方巽位！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精钢长剑，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星辉划破夜幕的嗡鸣！
“星烁”——凌玄传授的《太初星辰剑诀》中的基础杀招之一，讲究将全身法力于一瞬间凝于剑尖一点，骤然爆发，如星辰闪烁，迅疾而凝聚，专破护身罡气与各种能量节点！
没有华丽的剑光，没有惊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肉眼难以捕捉的微光，如同暗夜中一闪而逝的流星，精准无比地点向了佝偻老者因狂攻而微微暴露的、持刃手腕的灵枢穴！
快！快得超出了老者反应的极限！
他脸上的疯狂和恨意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惊愕，就感到手腕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被烧红的铁钉刺穿了骨骼经络！那柄诡异的蛇形短刃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老者捂住鲜血喷涌的手腕，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惊慌失措的绝情谷内门弟子能有的剑法！这速度，这精准，这发力技巧……
另外两名复仇者见状，怒吼着扑上来。
苏晚晴既然已经展露獠牙，便不再留情。
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太虚游步》的真正威力展开，在两人之间穿梭，手中长剑化作点点寒星，每一次闪烁，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或是点破对方功法的运转节点。她的剑，狠辣、果决，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招招直奔要害，却又巧妙地避开了致命处，只是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数息之间，另外两名复仇者也惨叫着倒地，一个被刺穿了肩胛，一个被挑断了脚筋，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战斗在瞬间开始，又在瞬间结束。
从苏晚晴暴起发难，到三名复仇者全部倒地，不过两三息时间。
荒林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血腥味开始弥漫。
苏晚晴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着。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名墨家幸存者，看着他们眼中那由疯狂仇恨转为震惊，再转为更深沉的绝望与不甘，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他们的恨，甚至同情他们的遭遇。但……他们挡住了路，并且想要她的命。
对敌饶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凌玄教给她的铁律。
凌玄（伪装的林轩）此刻也“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己乌黑的手臂，默默运转某种“粗浅”的逼毒法诀，手臂上的乌色开始缓慢消退，但脸色依旧“苍白”。他走到苏晚晴身边，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的三人，最后落在了那名手腕被废的佝偻老者身上。
“墨家的‘千机引’和‘腐骨毒’……没想到还有传承留下。”凌玄开口，声音依旧带着“林轩”特有的沉闷，但出的话，却让那佝偻老者瞳孔骤缩，“可惜，火候差得太远。真正的‘千机引’，能引动地脉煞气，无声无息困杀金丹。你这，不过是皮毛。”
老者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凌玄：“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我是谁不重要。”凌玄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重要的是，你们想复仇吗？向绝情谷，向秦绝，讨回那笔血债。”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惨然一笑：“复仇？就凭我们这几个苟延残喘的废物？连你们两个……连你们都拿不下，谈何向绝情谷复仇？”
“因为你们的力量，用错了方向，也选错了目标。”凌玄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荒林里袭击落单的弟子，除了打草惊蛇，送掉你们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还能有什么用？真正的复仇，需要力量，需要耐心，更需要……脑子。”
他顿了顿，看着老者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以及一丝被话语撬动的不甘，继续道：“秦绝的‘七绝断魂幡’炼成了吗？他那个亲传弟子，如今是什么修为？绝情谷护宗大阵的‘生门’在哪个时辰轮转？看守阵眼的又是哪位长老？这些，你们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在老者的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他们只知道仇恨，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寻找机会，如同扑火的飞蛾。
“我们……”老者声音干涩。
“我们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凌玄缓缓道，目光如同深渊，直视着老者的灵魂，“一个真正向秦绝，向绝情谷复仇的机会。但不是以你们这种毫无价值的方式去送死。”
“机会？”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警惕和怀疑，“你们是绝情谷的人！凭什么相信你们？这又是你们玩弄人心的新把戏吗？！”
“信不信，由你。”凌玄语气淡漠，“我们与秦绝，并非一路。否则，你们现在已经是三具尸体。至于凭什么……”
他微微抬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萦绕，轻轻点向旁边那滩由巨树融化成的黑色脓水。那足以腐蚀金石剧毒，在接触到那缕混沌气流的瞬间，竟然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净化，转眼间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连地面都恢复了几分原本的颜色。
这一幕，让三名墨家幸存者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手段？！他们墨家秘传的腐骨毒，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就凭我能解你们的毒，也能……赐予你们更强的力量。”凌玄收回手指，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诱惑，“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是抱着毫无意义的仇恨死在这荒林里，最终化为枯骨，还是抓住这根或许能烧毁绝情谷的‘稻草’，用你们的余生，去赌一个血债血偿的可能。”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荒林中风吹过扭曲枝桠的呜咽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追踪者正在逼近的破空声。
佝偻老者看着凌玄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持剑而立、眼神冰冷的苏晚晴，再感受到远处那越来越近的、属于绝情谷的熟悉而厌恶的气息……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挣扎着。
最终，那刻骨的仇恨，压过了一切怀疑与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用还能动的那只手，艰难地撑起身体，对着凌玄，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墨家残仆，墨抄…愿听阁下差遣！只求……只求有生之年，能见秦绝老贼伏诛！”
另外两名倒地的复仇者，也挣扎着，发出了嘶哑的附和声。
凌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淡漠光芒。
“很好。”他袖袍一拂，三颗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丹药射向墨承三人，“服下，可暂时压制伤势，隐匿气息。跟着我们留下的标记走，自会有人接应。”
完，他不再看三人，对苏晚晴道：“追兵将至，该‘逃’了。”
苏晚晴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墨承三人，将那三张充满仇恨与绝望，如今又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面孔记在心里。她收剑入鞘，再次运转《万化归寂诀》，身上的锐气瞬间消散，恢复了那副“惊慌狼狈”的模样。
两人身形一闪，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没入前方更加浓郁、地形也更加复杂的乱石林深处。
原地，墨承三人服下丹药，感受着体内伤势被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暂时封住，连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来，看了一眼凌玄二人消失的方向，又警惕地望了望追兵来袭的方位，旋即依照凌玄的指示，朝着另一个隐蔽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遁去。
荒林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以及那滩被净化聊毒水痕迹，诉着刚才发生的一牵
剑下的，并非仅仅是故饶亡魂，更是被悄然点燃的、名为“复仇”的……新的火种。
而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还在继续。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又多了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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