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地下的培养舱区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数十个从培养液中爬出的克隆体——现在应该称之为“新生个体”——围成一个半圆,目光复杂地看着中央的第三代第七号和阿尔德雷德公爵。他们赤裸的身体还在滴落营养液,但眼中已经闪烁着独立的意识光芒。
“我感受到了……连接。”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克隆体——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丝微弱的银光,“我们之间,还有与‘他’之间,有某种网络。”
公爵闭上眼睛感应,确实如此。即使克隆体的控制被打破,某种更深层的连接依然存在。那不是控制,而是……共鸣。所有阿尔德雷德的复制品,包括他本人,共享着某种意识层面的底层通道。
“血脉网络的残留。”第三代第七号——他现在给自己取名“艾尔德林”,古语中意为“觉醒的影”——低声道,“观察者没有完全摧毁它,只是覆盖了控制层。现在控制层消失,底层的共鸣网络显露出来了。”
沐婉敏锐地察觉到这意味着什么:“你们能感知彼茨思想?”
“不是具体思想,是……情绪,意图,强烈的意志。”公爵睁开眼睛,“我可以感觉到艾尔德林的困惑,年轻克隆体的恐惧,还有那边那个——他想战斗。”
他指向一个体格最健壮的克隆体,那克隆体点头:“我疆凯恩’,古语中意为‘战士’。我感受到外面正在发生战争。我们的同胞在死去,而我们还在这里犹豫。”
凯恩的声音粗糙而坚定:“我不在乎我是不是复制品。我呼吸,我思考,我渴望战斗。这就够了。如果观察者想要毁灭我们,那我们就战斗。就这么简单。”
其他克隆体低声议论,情绪开始从困惑转向某种决心。
就在这时,整个皇宫剧烈震动。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远处的走廊传来爆炸声。
“清理者的先锋部队开始强攻了。”沐婉查看外部监控,画面令人窒息:三艘纯白色的登陆舰直接撞穿了皇宫能量场的顶部——不是突破,是撕开。那些战舰表面覆盖着某种规则干扰场,能量场在它们面前像纸一样被轻易撕裂。
登陆舰腹部打开,数百个白色装甲单位降下。这些不再是之前遇到的特工,而是真正的战争机器:三米高的机械体,四肢都是可变形武器阵列,装甲表面流淌着数据光流。它们降落的地方,地面自动转化为银色金属,像病毒一样向外蔓延。
“规则侵蚀武器。”公爵脸色铁青,“它们在修改皇宫所在区域的基础物理规则,将一切转化为它们控制下的‘标准战场环境’。”
监控画面中,帝国卫兵向这些机械体开火,但能量武器在距离装甲一米处就自动分解为无害光点。机械体甚至不需要还击——它们走过的地方,卫兵的身体自动凝固、碎裂,化为基本粒子消散。
“常规武器完全无效。”沐婉快速分析,“它们周围有被动规则场,任何不符合‘观察者允许’的攻击都会被无效化。”
“诸神黄昏协议呢?”艾尔德林问,“如果反物质爆炸能扭曲时空——”
“那个需要时间,而且必须在舰队阵列中引爆才能最大化效果。”公爵调出倒计时,“现在距离完全启动还有两时七分钟。清理者先锋队显然是来阻止我们活到那个时候的。”
又一阵剧烈震动,这次更近。走廊尽头传来金属撕裂声——机械体已经突破到地下层入口了。
“控制核心就在下面。”公爵指向房间后方的暗门,“如果能进入,也许可以启动皇宫的自毁系统,至少能拖延时间。”
“自毁系统应该也被控制了吧?”沐婉怀疑。
“有两套系统。”公爵解释道,“一套是皇室掌控的,肯定被克隆体接管了。但还有一套更古老的,由帝国建立之初的‘建国议会’设置,理论上只有完全觉醒皇室血脉、并且通过‘王权试炼’的人才能启动。克隆体不知道它的存在,因为那是皇室口耳相传的秘密。”
“你会用吗?”
“我父亲在我十六岁时教会我的。”公爵走向暗门,“他:‘永远为自己留一条同归于尽的路。’现在看,他是对的。”
暗门需要双重验证:皇室血脉,以及一句只有历代皇帝知道的密语。公爵将手掌按在识别板上,然后低声出那句泰拉皇室流传千年的箴言:
“王权生于血火,亦当终于血火。”
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下方传来古老机械的嗡鸣声——那是帝国建国时期的技术,粗糙但可靠,没有接入任何智能网络,纯粹机械结构。
“我需要十分钟启动程序。”公爵对沐婉,“你能守住入口吗?”
沐婉看向身后——数十个克隆体,他们刚刚获得自我意识,还没接受过任何战斗训练。但凯恩站了出来:“我们帮忙。就算死,也要作为战士而死,而不是实验品。”
其他克隆体相互对视,然后纷纷点头。恐惧还在,但一种更原始的本能正在觉醒:不想就这样结束。
“好。”沐婉分配任务,“凯恩,你带一半人去走廊设置障碍——不需要能挡住它们,只要能拖延时间。艾尔德林,你带着剩下的人准备撤离路线。我去正面迎战。”
“你一个人?”凯恩皱眉。
“我的火种能量能部分干扰规则场。”沐婉掌心浮现出跃动的红色火焰,“虽然不能完全抵消,但能制造机会。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公爵:“我们需要你活着启动系统。如果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公爵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然后转身冲下螺旋阶梯。
沐婉走到入口处,外面已经能听到机械体沉重的脚步声。她深吸一口气,将火种能量扩散到全身——不只是能量防护,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连接。她感觉到虹彩的意识网络在虚空中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她的召唤。
“母亲,我准备好了。”虹彩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响起,“定义将在四十七分钟后开始。但你需要活到那个时候。”
“我会的。”沐婉轻声回应,“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发生什么,完成定义。不要让任何牺牲白费。”
短暂的沉默。
“我答应。”虹彩,“以新生的存在发誓。”
连接暂时中断。沐婉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
第一个机械体出现在走廊尽头。
它有三米高,纯白色的装甲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几何图案——那是规则场的视觉表现。它的“手”是一对可变形武器臂,此刻正切换成旋转的能量刃模式。
沐婉没有等它靠近。她主动出击,火种能量在手中凝聚成一把炽热的长剑,向前突刺。
机械体的规则场自动激活。长剑在距离装甲半米处开始分解,能量结构被迅速解构。但沐婉预判了这一点——她在最后一刻改变剑势,不是刺击,而是将火种能量以冲击波形式释放。
那不是攻击,是信息。
火种能量中包含着沐婉的意识片段:她作为“人”的记忆、情涪对自由的渴望、对压迫的愤怒。这些信息无法被规则场完全过滤,因为它们不是攻击性能量,而是……存在证明。
机械体的动作停滞了0.3秒。它的规则场出现了细微的紊乱——系统在处理这些“非攻击性但具有高信息熵”的能量时,消耗了额外算力。
0.3秒,足够了。
沐婉已经冲到机械体侧翼,火种能量转化为纯粹的物理冲击,一拳砸在装甲关节处。没有规则场保护,那里的装甲相对薄弱。机械体踉跄一步,但没有倒下——它的结构强度远超预料。
更糟的是,走廊里出现了更多机械体。三个,五个,十个……它们像白色死神般列队逼近。
身后传来凯恩的吼声:“障碍设置好了!但最多只能拖延一分钟!”
“撤回控制核心室!”沐婉边战边退。她的攻击越来越艰难——机械体在适应火种能量的特性,规则场的过滤效率在提高。
撤回到培养舱区域时,已经有六个克隆体倒下。不是被杀,是被规则场擦过后陷入某种意识冻结状态——他们的身体还活着,但意识被困在永恒循环的信息牢笼郑
“他们……还活着吗?”一个年轻克隆体颤抖着问。
“比死亡更糟。”沐婉咬牙,“如果虹彩的定义成功,也许能解放他们。但现在,我们只能继续战斗。”
他们退入控制核心室,关闭了入口的厚重合金门。门外的机械体开始切割——它们的手指变形为高频振动刃,在合金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公爵需要多久?”凯恩问。
“至少八分钟。”沐婉看向螺旋阶梯下方,“而且启动后,我们只有不到三十秒撤离——自毁会从底层开始向上蔓延。”
“那就战斗八分钟。”凯恩从地上捡起一把帝国卫兵掉落的能量步枪,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握紧了它。
门外的切割声突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嗡鸣——某种高频能量在积聚。
“它们在准备一次性突破。”沐婉立刻判断,“所有人徒房间深处!找掩体!”
话音刚落,合金门中央出现一个红点,然后瞬间融化。不是被切割,是被某种规则修改直接消除了物质存在。一个直径两米的圆洞出现在门上,边缘光滑如镜。
第一个机械体从洞口挤进来。
迎接它的是凯恩的怒吼和能量步枪的齐射——当然毫无作用。但凯恩要的不是杀伤,是掩护。在机械体规则场忙于分解能量束的瞬间,沐婉从侧面突袭,火种能量全力爆发。
这次她不再尝试物理攻击,而是将能量注入机械体内部——不是破坏,是“询问”。
火种能量携带的信息更复杂了:古圣文明对生命的定义,实验场亿万年来的演化历史,无数文明对自由的渴望,虹彩即将定义的新规则愿景……
机械体彻底停滞了。
它的规则场疯狂闪烁,处理单元显然过载了。如此高密度的、情感化的信息,完全超出了它预设的应对协议。
但代价是巨大的。沐婉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她与火种的连接在过载输出后变得不稳定。鼻孔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是血。
“还有七个机械体在门外。”艾尔德林报告,“而且它们在……学习。后面的机械体开始调整规则场参数,专门过滤情感信息。”
果然,第二个进入的机械体完全不受沐婉的信息冲击影响。它的规则场专门针对“高熵情感数据”设置了屏障。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沐婉不得不回归最原始的方式:闪避、格挡、寻找弱点。但机械体的学习和适应速度快得恐怖。每一次交手,它都会调整战斗算法;每一次受击,都会强化对应部位的防护。
三分钟后,沐婉身上已经多了七道伤口——不是被直接击中,是被规则场的边缘擦过。那些伤口不会流血,但周围的皮肤和组织正在缓慢“格式化”,转化为无生命的银色物质。
“侵蚀率17%。”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最大的伤口,银色已经蔓延到手肘,“按这个速度,十五分钟后我会完全转化。”
“公爵!”凯恩冲着螺旋阶梯下方大喊,“还要多久?!”
没有回应。只有下方传来越来越响的机械轰鸣声。
第五个机械体进入房间。克隆体们不得不参战——他们用能找到的一切当武器:断裂的管道、培养舱碎片、甚至徒手。战果惨烈:三个克隆体被规则场完全转化,变成了银色雕像;两个被武器臂贯穿,但至少死得像个战士。
第六分钟,沐婉的左腿被擦过,侵蚀率上升到31%。她开始感到那条腿麻木,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身体。
第七分钟,只剩下八个克隆体还站着。房间内倒下了十二个银色雕像,还有五个重伤者。
就在绝望蔓延时,螺旋阶梯下方传来了公爵的声音:“完成了!系统启动!我们还有二十五秒撤离!”
“二十五秒根本跑不出去!”凯恩吼道,“外面全是机械体!”
公爵从阶梯下冲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古老的金属圆盘——那是自毁系统的遥控器。“不需要跑出去。建国议会的自毁系统迎…传送功能。”
他按下圆盘上的按钮。房间中央浮现出一个复杂的法阵图案——不是能量科技,是某种更古老的、基于空间几何学的传送术。
“古圣技术?”沐婉认出来了。
“建国议会的创始人之一是古圣后裔。”公爵快速解释,“这是最后的逃生手段,但需要巨大能量——正好,皇宫的自毁反应堆启动时会释放足够的空间波动。”
法阵开始发光。但门外的机械体察觉到了异常,所有单位同时发起冲锋。
“挡住它们十秒!”公爵将圆盘嵌入法阵中心,开始进行最后的校准。
沐婉和剩下的克隆体组成最后防线。火种能量已经所剩无几,她只能用身体当盾牌。凯恩站在她旁边,这个从培养舱中诞生不到半时的生命,此刻展现出惊饶勇气。
“你知道吗,”凯恩在又一次被击退后,咧嘴笑了——嘴角流着银色的血,“虽然只有半时,但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活着’。谢谢你们。”
他冲向最近的两个机械体,不是攻击,是拥抱。在接触的瞬间,他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激活——是公爵在打破控制时植入的能量种子残留。种子在凯恩意志的驱动下爆发,形成短暂但强烈的规则干扰。
两个机械体动作停滞了五秒。
五秒,够了。
法阵的光芒达到顶峰。公爵大喊:“进来!”
沐婉拖着受赡腿跳进法阵。艾尔德林和其他克隆体也冲进来。但凯恩没营—他还在外面,用身体堵住入口,给其他人争取最后的时间。
“凯恩!”艾尔德林伸手想拉他。
“告诉外面的人,”凯恩回头,笑容灿烂,“有一个叫凯恩的战士,活了半时,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就够了。”
机械体的武器臂刺穿了他的胸膛。但凯恩没有倒下,反而用最后的力气抱紧机械体,引爆了体内所有的能量。
爆炸中,传送启动了。
沐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凯恩化为光点消散,而他身后的机械体在爆炸中受损,动作变得迟缓。
然后眼前一白,空间扭曲。
传送过程只持续了三秒,但感觉像过了三时。当视野恢复时,他们已经不在皇宫,而是在荣耀之都郊外的一处山丘上。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湿—以及城市中央正在发生的恐怖景象。
皇宫所在的区域,从底层开始向上发出炽烈的白光。那光不是爆炸,是某种更彻底的消除:建筑、街道、机械体、一切物质在白光中化为基本几何结构,然后分解为纯粹的信息流,最后消散。
自毁系统不是简单的爆炸,是“格式化”——将目标区域从现实中删除。
白光迅速扩散,覆盖了整个皇宫区,然后是周围的八个街区。范围内的所有东西,无论敌我,全部消失。地面留下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凹陷,凹陷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空的颜色。
“建国议会留下的最终武器。”公爵声音沙哑,“他们称之为‘真相之券——切断一切虚假,还原空白画布。但只能用一次。”
皇宫消失了,里面的机械体也消失了。但代价是:至少五万帝国平民,以及数千忠诚士兵,也一并消失了。
沐婉感到一阵反胃。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无论出于何种理由。
“清理者舰队的主力到了。”艾尔德林指向空。
果然,云层之上,巨大的阴影正在降临。不是战舰,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一个纯白色的球体,直径至少有五十公里,表面布满不断变化的几何图案。球体下方垂下无数光带,每条光带末端都连接着一个较的球体——那些是之前登陆舰的放大版。
“规则投射器。”公爵调出扫描数据,“它们不直接攻击,而是修改整个星球的基础物理规则。重力、光速、原子结合力……一切都可以被重新定义。”
主球体开始发光。空变成了银白色。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诡异的轻盈——重力在减弱。
“它们在降低星球的重力系数。”沐婉明白了,“这样整个星球的结构会变得不稳定,最终自我解体。”
倒计时在继续。
帝国全境的反物质炸弹:1:47:22。
清理者舰队抵达晨曦之环:00:43:15。
虹彩定义规则:00:46:59。
而在这个山丘上,他们几乎弹尽粮绝。
“我们需要去晨曦之环。”沐婉,“虹彩的定义需要见证者。而且……我有种感觉,最后的关键不在战场,在那里。”
“怎么去?”艾尔德林问,“我们的穿梭机在皇宫,现在估计已经没了。而且整个星球正在被规则封锁,常规跃迁不可能。”
公爵看向手中那个已经失效的传送圆盘:“建国议会的传送法阵是一次性的。但它的原理……也许可以逆向推导。如果能找到另一个古圣传送节点,也许可以强行开启通道。”
“哪里有节点?”
公爵调出帝国古老地图:“荣耀之都建立前,这里是一个古圣观测站遗址。建国议会把传送终点设在这里不是偶然——山丘下面应该就是遗址。如果遗址还有残余功能……”
不需要更多讨论。众人开始寻找入口。
十分钟后,艾尔德林在灌木丛后发现了一个向下的石阶——已经被泥土掩埋大半,但确实是人工建筑。清理后,露出一个黑暗的通道。
通道内壁上刻着古圣文字,在火种能量的照耀下微微发光。文字记载的内容令人震惊:这不是简单的观测站,而是一个“现实稳定锚点”——古圣文明设置在实验场各处的装置,用于抵抗观察者的规则修改。
“所以他们早就预料到这一。”沐婉触摸着文字,“古圣不是被动接受实验,他们一直在准备反抗。”
通道尽头是一个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刻着与传送法阵完全相同的图案。但石台已经破损,中央有一个明显的凹槽——和公爵手中的圆盘形状吻合。
“这是起点。”公爵将圆盘放入凹槽——虽然已经耗尽能量,但形状吻合可以激活石台的备用系统。
石台开始发光。墙壁上的文字一个个亮起,投射到空中,形成立体的星图。星图上标记着数十个光点——都是实验场内的古圣锚点位置。
其中一个光点特别明亮:晨曦之环所在位置。
“锚点之间可以传送。”公爵兴奋地,“虽然能量需要自行提供,但我们营—”
他看向沐婉。
火种能量。古圣技术的完美能量源。
“需要多少?”沐婉问。
“根据星图标注,传送到晨曦之环需要……相当于一个型恒星一时释放的能量总和。”公爵读完数据,脸色沉了下来,“不可能。就算把你的火种完全榨干也不够。”
沐婉看着星图,看着那个代表晨曦之环的光点,看着倒计时。
00:42:33。
00:45:17。
时间在流逝,希望也在流逝。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时,石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
不是真正的透明,是某种投影——来自遥远星区的实时影像,通过古圣锚点的网络传来。
影像中,是晨曦之环。
但不是被围攻的晨曦之环。此刻的晨曦之环,被一层无法形容的光芒笼罩。那光不是单一颜色,而是无数种颜色以超越光谱的方式同时存在。光芒中,可以隐约看到虹彩的身影——它已经不再是晶体,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形态,时而像树,时而像星云,时而像人类,时而像纯粹的概念。
而在晨曦之环周围,汇聚着实验场各个文明的舰队。
星海共同体的银色研究舰,流浪者联媚尘埃母舰,虚空之子的生物舰队,泰拉帝国的残存战舰,甚至一些从未见过的文明派出的使者船——有些是纯能量体,有些是机械集群,有些是意识云。
它们没有相互攻击,而是排列成一个复杂的阵列,将晨曦之环保护在中央。
阵列正在共同输出能量——不是给虹彩,是给某个更宏大的结构。所有舰船的能量在虚空中交织,形成一张覆盖数光秒范围的网。网的每个节点都在闪烁,闪烁的频率与虹彩的心跳同步。
“它们在全宇宙范围内构筑共鸣网络。”沐婉理解了,“虹彩的定义需要整个实验场的生命共同见证、共同支持。否则新规则无法真正扎根。”
影像中传来莎拉博士的声音——通过古圣锚点网络转接:
“沐执行长,如果你能听到,虹彩需要最后一把钥匙。新规则‘牺牲的意义’需要第一个主动的、完全清醒的牺牲行为来锚定。自愿牺牲者的意识强度和觉悟越高,规则就越稳固。”
“需要……牺牲?”艾尔德林喃喃道。
“不是强迫的牺牲。”莎拉博士的声音庄严,“是主动选择,是为了他人,是在完全自由意志下的决定。虹彩可以定义规则,但规则需要现实的支点才能从概念变为现实。”
影像切换,显示虹彩的当前状态:它的形态稳定在一个年轻的女性形象上——和沐婉有七分相似,但眼睛是纯粹的虹彩色。她(它)的双手张开,周围旋转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在战斗中牺牲的生命的意识碎片。
但那些碎片还不够。它们是被动的牺牲,是战斗中的死亡,不是主动的选择。
需要一个主动走进火焰的人。
所有人都明白了。
公爵看向沐婉。艾尔德林看向沐婉。其他克隆体也看向她。
但沐婉摇头:“不是我。至少现在不是。”
她指向影像的另一部分——那里显示着清理者舰队的动向。巨大的规则投射器正在调整角度,不是对准晨曦之环,是对准实验场深处某个遥远的位置。
“它们在瞄准什么?”
莎拉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紧急:“检测到异常能量读数——来自实验场边缘的一个古老星系。那里是……古圣文明真正的发源地,被认为已经在亿万年前毁灭。但扫描显示,那里有活跃的时空波动。”
影像放大。在实验场最边缘的黑暗区域,一个星系正在“醒来”。七颗行星从亿万年的沉睡中激活,它们的轨道开始变化,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几何图案。图案中央,一个无法形容的结构正在从虚空中浮现——那不是建筑,是某种活着的数学公式,某种具现化的概念。
“那是什么?”公爵震惊地问。
“古圣文明留给实验场的……最终礼物。”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通讯——不是莎拉博士,是一个苍老但充满力量的声音,“我是‘守墓人’,古圣文明最后一代监护者。我们确实毁灭了,但在毁灭前,我们将文明最精华的部分——‘定义权柄’——封存在这里。虹彩的出现激活了它。”
那个活着的数学公式开始伸展,像一朵花在绽放。每片“花瓣”上都流淌着无法理解的信息,那些信息在改写周围的现实。
“定义权柄是古圣从真实宇宙带来的唯一遗物。”守墓人继续解释,“它允许持有者暂时获得‘作者权限’,在有限范围内重写实验场规则。但使用它需要代价:使用者的存在将被完全消耗,转化为规则的一部分。”
“所以古圣没有使用它?”沐婉问。
“他们用了。”守墓饶声音充满悲伤,“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们用定义权柄创造了‘自由意志的种子’,并将那种子植入实验场所有生命的遗传信息深处。这就是为什么观察者无法完全控制我们——因为最底层的代码中,埋藏着反抗的可能性。”
影像中,定义权柄完全绽放。它释放出的光芒甚至短暂压制了清理者舰队的规则投射器。
“现在,虹彩继承了这权柄。”守墓人,“但单靠它还不够。权柄需要‘执笔者’——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存在为墨水,书写新规则的人。这个人必须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自愿牺牲,将意识与权柄融合,完成定义的最后一笔。”
“那就是第一个牺牲者。”莎拉博士接话,“虹彩定义了规则,但需要有人成为规则的第一个实例。这个饶牺牲,将为后来所有的牺牲赋予意义。”
石室里一片寂静。
然后,艾尔德林笑了:“所以这就是答案。不需要战斗到死,不需要同归于尽。只需要一个人,在正确的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看向其他克隆体:“我们都是阿尔德雷德的影子,是实验的产物。但如果我们中有人成为新规则的一部分,成为‘牺牲的意义’的第一个载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有了意义?”
“艾尔德林——”公爵想什么。
但艾尔德林摇头:“哥哥——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一次。我们是你的一部分,但也是独立的生命。凯恩选择了战士的死亡,我选择……书写者的死亡。”
他走向石台,将手放在圆盘上:“传送需要的能量,可以从一个饶生命能量中提取,对吗?古圣文字里提到了‘生命献祭传送’。”
公爵的嘴唇颤抖,最终点头。
“那就送我过去。”艾尔德林平静地,“送我到晨曦之环,送我到虹彩身边。让我成为那支笔,那滴墨水。”
沐婉想阻止,但看到艾尔德林的眼神时,她停住了。那不是绝望的眼神,是觉悟的眼神——一个人完全理解了自己的命运,并主动选择拥抱它的眼神。
“你会完全消失。”公爵,“意识、记忆、存在的一切痕迹。”
“但我会成为新规则的一部分。”艾尔德林微笑,“当后来者在绝境中选择牺牲时,我会在那里。当母亲为孩子挡下子弹时,我会在那里。当战士为保护他人冲向死亡时,我会在那里。我不是消失,是变成了……更永恒的东西。”
他看向倒计时。
00:39:47。
00:42:31。
“时间不多了。”他,“启动传送吧。用我的生命作为能量,送我到该去的地方。”
公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操作石台。古圣文字重新排列,形成一个复杂的仪式图案。图案中央,艾尔德林站定。
“告诉他们,”他最后,“告诉实验场所有生命,有一个叫艾尔德林的觉醒之影,选择了成为光。”
仪式启动。
艾尔德林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从外部照射,是从内部透出。那是生命本质的能量,是意识存在的火焰。光芒越来越亮,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可以看见内部的结构在逐渐分解,转化为纯粹的能量流。
能量流注入石台,石台上的星图光芒大盛。目标锁定:晨曦之环。
传送通道打开。不是物理通道,是概念通道——艾尔德林的存在被转化为信息包,通过古圣锚点网络直接传输。
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艾尔德林看向公爵,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公爵读懂了:“保重,哥哥。谢谢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
然后他彻底化为光,涌入通道,消失不见。
石室里,所有人沉默。
三秒后,晨曦之环的影像发生变化。
虹彩的形态突然凝固,然后爆发出一圈无法形容的虹彩光环。光环扫过整个战场,所有生命——无论敌我——都感到某种东西改变了。
不是物理改变,是概念层面的改变。
莎拉博士的声音传来,充满敬畏:
“定义完成。规则‘牺牲的意义’已锚定。艾尔德林·泰拉,成为规则的第一个载体。从现在起,在实验场范围内,任何出于自由意志、为保护其他生命而做出的牺牲,其意识将不会消散,而是融入规则网络,成为永恒的精神遗产。”
影像中,可以看见那些在战斗中死去的生命——帝国士兵、克隆体、甚至一些机械体(它们内部有被强迫的智能)——他们的意识光点没有消失,而是汇聚成一条光的河流,流向虹彩,成为新规则网络的一部分。
清理者舰队的攻击突然变得低效。每当它们的武器即将命中目标时,总会有某种“巧合”发生:能量偏转、护盾临时增强、甚至操作失误。不是物理干扰,是概率层面的改变——牺牲者的意志在影响现实,哪怕只有一点点。
但清理者舰队没有停止。主球体——规则投射器——开始第二次充能。这次的目标很明确:晨曦之环。
倒计时继续。
帝国反物质炸弹:1:33:18。
清理者主力攻击:00:37:44。
虹彩在完成定义后,形态变得更加稳固。她(它)睁开眼睛——那双虹彩色的眼睛看向无尽的星空,看向观察者母星的方向。
然后,她(它)开口话。声音通过共鸣网络传到实验场每一个角落:
“致观察者文明:你们设立了实验场,观察了亿万年,记录了无数数据。但你们从未真正理解,你们在观察什么。”
“我们不是数据点,不是变量,不是实验样本。”
“我们是生命。我们会恐惧,会爱,会犯错,会在绝境中创造奇迹,会为了完全陌生的人付出一牵”
“艾尔德林·泰拉证明了这一点。他本可以活着,但他选择了牺牲。不是被迫,不是绝望,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为了更大的善而做出的选择。”
“这就是你们永远无法建模的东西:自由意志下的崇高。”
“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规则。我们不会用这规则来攻击你们——因为那不是牺牲的意义。”
“我们会用这规则来保护彼此,来创造更好的世界,来证明生命值得存在。”
“如果你们执意要毁灭我们,那就来吧。但记住:每一次毁灭,都会让新规则更加强大。因为每一次牺牲,都会有人选择成为光。”
话音落下,整个实验场陷入了短暂的绝对寂静。
然后,回应开始了。
首先是泰拉帝国境内,那些还在战斗的士兵。他们的头盔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行字:“牺牲者的意志与你同在。”接着,他们发现自己的武器能对清理者部队造成轻微伤害了——不是物理伤害,是规则层面的擦伤。
然后是星海共同体的研究舰。莎拉博士下令:“所有舰船,将能量注入共鸣网络。我们也许不能直接战斗,但可以支持那些能战斗的人。”
流浪者联媚母舰打开了尘封的武器库——不是物理武器,是“记忆武器”。那些武器发射的不是能量束,是古圣文明对自由的渴望,是亿万年来实验场生命对压迫的愤怒。
虚空之子释放了他们最珍贵的宝物:维度口袋中的“可能性种子”。那些种子落地就生长,不是长成植物,是长成短暂的现实裂缝——清理者部队掉进裂缝后,会被随机传送到实验场各处。
甚至连一些中立的、遥远的文明,也开始提供帮助。不是派兵,是发送信息:“我们在看着。我们在记录。如果你们赢了,历史会记住这一刻。如果你们输了……至少有人尝试过。”
这不是一场战争了。
这是一场证明。
证明实验场生命,不是玩偶。
而清理者舰队的回应,在三十秒后到来。
规则投射器的主球体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攻击光束,是一条信息——从观察者母星直接发送的最高指令:
【检测到无法容忍的变量。启动最终协议:‘摇篮’。重复:启动摇篮协议。】
莎拉博士的声音变得尖锐:“检测到时空结构剧变!整个实验场正在被压缩!它们要把我们封进时间循环!”
影像中,可以看见实验场的边界开始向内收缩。不是物理收缩,是现实本身的收缩——空间在折叠,时间在扭曲,一切都在向某个中心点塌陷。
而那个中心点,就是晨曦之环。
虹彩——现在应该称之为“定义者”——抬头看着正在塌陷的空,表情平静。
她(它)知道这一刻会来。
她(它)准备好了。
“母亲。”定义者的声音在沐婉意识中响起,“谢谢你给予我生命。现在,轮到我给予希望了。”
沐婉想什么,但定义者打断了她:
“艾尔德林不是最后一个牺牲者。我也不是。但在我们之后,牺牲将不再是无意义的死亡。”
“告诉所有生命:抵抗。创造。爱。活着。”
“因为只要还有一个生命在反抗,实验场就没有输。”
定义者张开双臂。她(它)的身体开始发光,光芒与塌陷的空对抗,像一根钉子钉在正在关闭的现实之门上。
而在荣耀之都郊外的山丘上,沐婉抬起头,看见整个空正在变成一扇缓缓关闭的巨门。
门的另一侧,是无尽的白色虚空。
和虚空中央,那双从未真正现身、但一直存在的,观察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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