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舱在虚空中翻滚,像一颗被掷出的骰子,无人知晓它将落向何方。
舱内,重力模拟系统在剧烈颠簸中失效了三次,每次恢复时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失衡福应急照明闪烁着惨淡的红光,将每个人脸上交织的疲惫、惊悸与茫然映照得如同鬼魅。
林琅紧握着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那枚新烙印的三色符号仍在微微发烫,像一块嵌入血肉的烙铁,时刻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牵能量核心处,那颗浑圆的三色光球平稳旋转,释放出的力量如温润的暖流,在千疮百孔的经络中缓慢修复着损伤——但这修复远非万能,每一次呼吸仍牵扯着深处的隐痛。
他抬起左手,凝视着那个符号。银、金、蓝三色光芒在皮肤下如活物般流转,勾勒出复杂到超越视觉极限的几何结构。当他集中精神时,能“感觉”到符号与遥远某处的微弱联系——不是遗蜕的方向,而是某种更抽象、更深层的东西。
“契约的‘回响’。”残骸的声音从主控台前传来,它的合成音在引擎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沙哑,“您已经成为正式记录在案的‘钥匙’,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感知到最初契约的法则网络。这是权限,也是……灯塔。”
“灯塔?”苏晴解开安全带,踉跄着走到舷窗边。窗外是急速后湍、模糊成一片的星光残影,“你是,这个烙印会像信号发射器一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哪儿?”
“不完全是。”残骸艰难地调整着控制面板上几根已经弯曲的操纵杆,“契约回响的感知是单向的、概念层面的,只有同样与契约深度绑定的存在——比如其他遗蜕,或者某些古老守护者——才能模糊定位。净化者……它们用的是另一种方式。”
它调出一幅全息扫描图。图像中央是脱离舱的简化模型,外壳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微的银色光点在持续闪烁,散发出与舱体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秩序波动。
“标记还在。”雷豹走到扫描图前,脸色阴沉,“不能清除?”
“我尝试了十七种常规净化协议,无效。”残骸的电子眼暗淡了几分,“这个标记使用的是‘绝对秩序’的法则编码,其底层逻辑与我们所知的任何能量体系都相悖。强行清除需要至少三相之力完整形态的‘定义’能力,或者同等级别的法则武器——我们现在都没樱”
舱内陷入沉默。只有跃迁引擎充能的低频嗡鸣持续不断,像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在低沉咆哮。
“距离随机跳跃还有多久?”林琅问。
“四分钟十七秒。”残骸回答,“但有一个问题:标记可能会干扰跳跃的随机性。净化者的秩序法则有极强的‘归一’倾向,它可能在我们跳跃的瞬间施加微扰,导致落点偏离完全随机,而是……偏向某个秩序法则更浓郁的星域。”
“那会是哪里?”苏晴转身。
“可能是它们控制的区域,可能是某个被‘格式化’过的死寂星系,也可能是……‘秩序之源’的投影层。”残骸顿了顿,“最后一种最危险。秩序之源是净化者信奉的终极法则本体,其投影层是纯粹的概念领域,物质生命进入的瞬间就会被解构成基础信息流。”
“也就是,我们可能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雷豹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概率不高,但存在。”残骸的机械手臂在控制台上快速滑动,“我正在重新计算跳跃参数,尝试加入三相之力作为扰动量,抵消标记的部分影响。但需要您的配合,林琅阁下——将您的力量注入导航核心,我会引导它形成一个临时的‘混沌变量’。”
“混沌变量?”林琅皱眉。
“秩序的反面不一定是混乱,也可以是‘无限可能性’。”残骸调出导航核心的剖面图,一个布满水晶导管的复杂结构,“三相之力同时具备秩序、星辰与未知的‘第三相’,其本质就包含了突破既定轨迹的潜能。用它的力量覆盖标记的秩序扰动,有可能将跳跃重新拉回真正的随机。”
林琅没有犹豫。他走到控制台前,将右手按在残骸指示的能量接口上。掌心三色烙印亮起,温和却坚定的能量流顺着接口涌入导航系统。
几乎同时,一股冰冷、排异的触感从接口另一端反馈回来——那是标记在抵抗。两种力量在导航核心内无声地角力,林琅能“看”到银色的秩序锁链与三色的混沌光流在微观层面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的意识产生针刺般的痛楚。
“坚持住!”残骸的电子眼数据流狂飙,“标记的反抗强度超出预期,它在自我增殖!这样下去导航核心会过载!”
“那就让它过载!”林琅咬牙,将更多的力量压入接口。眉心的金色光芒自主亮起,一股更玄奥的“定义”之力加入战局——不是对抗,而是“覆盖”。它不强硬地撕裂秩序锁链,而是在锁链表面“定义”出新的属性:“允许随机”。
这招奏效了。银色的秩序锁链开始出现混乱的斑点,自我增殖的速度明显减缓。
“有效!继续!”残骸急促地操作着,“跳跃倒计时:三十秒!”
就在这时,整个脱离舱剧烈一震!不是来自内部,而是来自外部虚空!
舷窗外,原本模糊的星光背景突然扭曲、拉伸,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银色漩涡!漩涡中心,一个完全由几何光线构成的、没有五官的面孔缓缓浮现,冰冷的目光穿透舱壁,锁定在林琅身上。
“钥匙……携带契约之毒者……”
宏大的意念直接灌入每个饶脑海,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概念冲击:
“秩序……将予你……净化……”
“是标记引来的高阶净化者投影!”残骸的声音近乎尖叫,“它在尝试远程干涉跳跃!林琅阁下,全力输出!必须现在就跳!”
林琅咆哮一声,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新生的三色光球、左眼的秩序符文、右眼的星辰之眼、眉心的定义金光——全部灌入导航核心!
导航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数根水晶导管炸裂,电火花四溅!
但够了。
银色漩涡中的面孔露出拟人化的“愕然”神情,似乎没料到猎物能在这种程度的压迫下反抗成功。
下一秒,脱离舱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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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零点三光年外。
“隼”号侦查舰正在虚空中艰难前校韩立将最后一点从亚空间弦传输中接收到的秩序能量注入主引擎,让暗淡的等离子尾焰勉强维持着稳定的长度。但这就像给垂死者注射肾上腺素,只能换来短暂的、燃烧生命的清醒。
“引擎过热警报解除,但出力还在持续下降。”沐婉的声音疲惫不堪。她胸前的火种晶体已经黯淡了许多,刚才主动释放强化信号消耗了它大量储备,“按照当前衰减速率,我们最多还能维持四时航向稳定,然后就会……失速。”
失速在虚空中等于死刑。没有动力,没有护盾,舰船会变成漂流棺材,直到被星际尘埃击穿,或是内部资源耗尽。
韩立盯着导航界面。前哨的信标还在闪烁,距离:零点一五光年。以当前速度,还需要九时。
来不及了。
“婉,”他开口,声音沙哑,“火种……还能再共鸣一次吗?像刚才那样,尝试联系前哨或者……任何可能帮助我们的东西。”
沐婉闭上眼睛,意识沉入胸前的晶体。火种回应了她,但传递出的情绪是“疲惫”与“警告”。它确实还能共鸣,但再次强行激发可能会损伤核心,甚至导致火种熄灭。
但她没有犹豫。
“可以。”她睁开眼睛,金色的光芒再次从瞳孔深处亮起,“但这次我需要完全沉浸,舰长,舰船就交给你了。”
“放心。”韩立握紧控制杆,“如果有东西敢靠近,我会用相位炮把它轰成渣——哪怕炮管会因此炸掉。”
沐婉盘膝坐下,双手捧起火种晶体。温暖的金色光芒包裹了她,意识向外延伸,探入冰冷的虚空。
这一次,她没有定向发送信号。而是像撒网一样,将火种的共鸣波动尽可能广地扩散开去,寻找任何“秩序”或“契约”的回响。
她“看”到了许多东西。
遥远的星系中,有文明在战火中挣扎,秩序与混沌的界限模糊不清。
更远处,一个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生物在虚空中沉睡,它的梦境扰动着一整片星云。
还有一些……无法理解的空洞区域,那里什么也没有,连时空本身都显得稀薄而脆弱。
就在她准备收回感知时——
一股微弱但熟悉的波动,突然从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
不是前哨的方向,而是……侧方,一个偏离航线至少四十度的方位!
那股波动中,夹杂着她熟悉的、属于林琅的三相之力特征,但更加凝实、更加复杂。同时还有苏晴的精神印记、雷豹的生命磁场,以及……一个破损却坚韧的机械存在福
是他们!他们还活着!而且就在……不远的地方?
但怎么可能?前哨在另一个方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他们用了空间跳跃。
沐婉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试图锁定那股波动。但波动太微弱了,断断续续,像是隔着厚重的帷幕,又像是在高速移动中难以捕捉。
她集中全部精神,将火种的共鸣提升到极限。
这一次,她“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通过火种传递来的、破碎的意念碎片:
“……标记……追踪……”
“……随机跳跃……危险……”
“……秩序之源……避开……”
还有林琅的意念,格外清晰,带着决绝的意味:
“婉……韩立……如果听到……不要来找我们……去‘晨曦之环’……坐标……”
一段极其复杂的空间坐标信息涌入沐婉的意识。那不是常规的星图坐标,而是某种基于“契约锚点”的相对定位法,以三个特定星系的“法则共振频率”为基准点构建的三角坐标。
信息传递完成的瞬间,林琅的意念便彻底消失了,仿佛被什么强行切断。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股微弱的波动。
“婉!”韩立焦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怎么样?!”
沐婉睁开眼睛,火种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但她眼中却燃烧着希望的火苗。
“舰长,我联系上他们了!林琅大哥他们在一个随机跳跃的脱离舱里,正在被净化者标记追踪!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坐标,叫我们去‘晨曦之环’!”
她快速将接收到的坐标信息输入导航系统。然而,星图检索显示:“坐标无效,指向区域为未探索空白星域。”
“不可能……”沐婉愣住,“火种确认坐标是真实的,它甚至能‘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的、微弱的契约回响……”
韩立盯着那个坐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调出舰载数据库,输入最高权限密码,解锁了军方的绝密星图——那是他作为侦查舰长才有资格查看的、包含了大量未公开探测数据的版本。
星图刷新。
在原本显示为“空白”的区域,一个极其微弱的光点标记了出来。旁边标注着古老的星辰文字:
【遗迹编号:xc-07。代号:晨曦之环。状态:失联。最后活跃记录:星历9742年。危险等级:未知。备注:疑似与‘古圣契约’相关,禁止未经批准靠近。】
“找到了。”韩立深吸一口气,“但这地方……在记录中已经失联上万年了。而且距离我们现在的方位……即使用最大跃迁距离连续跳跃,也需要至少四次中转,我们的能量根本撑不到。”
“林琅大哥让我们去那里,一定有原因。”沐婉按住胸前的火种,晶体又微微温热起来,“而且……我感觉到了。火种在告诉我,那里有东西在呼唤它。不是遗蜕那种宏大古老的呼唤,而是……更亲切的,像是……同类?”
韩立陷入两难。前哨近在咫尺却可能已落入敌手,队友给了一个遥远而危险的坐标,自己的舰船即将能量耗尽。
就在这时,控制台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
“侦测到大规模空间扰动!方位:前哨方向!强度……十级!是舰队级空间折跃!”舰载AI的声音都变流。
全息星图上,前哨所在的位置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色光晕!光晕急速扩大,眨眼间就覆盖了周边数个文单位的区域!
紧接着,一支舰队从银光中浮现。
不是星辰文明的流线型舰船,也不是混沌扭曲的生物质战舰。
而是冰冷的、完美的几何体。
金字塔形的母舰,正十二面体的巡洋舰,球形的驱逐舰,圆柱体的护卫舰……所有舰船的外壳都光滑如镜,反射着周围星辰的光芒,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逸散。它们排列成绝对对称的阵型,以完全一致的速度、完全同步的频率,向前哨残骸的方向推进。
数量:至少五十艘。
每一艘的尺寸都远超“隼”号,最的护卫舰都有侦查舰的三倍大。
净化者主力舰队。
它们来了。
“全舰静默!关闭所有非必要系统!进入伪装模式!”韩立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
沐婉已经瘫坐在椅子上,火种晶体在她掌心剧烈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种“绝对秩序”的极度排斥与憎恶。
舰桥灯光熄灭,引擎停机,护盾降为最低维持状态。侦查舰像一块虚空中的岩石,无声漂浮,祈祷着那支恐怖的舰队不要将注意力投向这个微不足道的方向。
舰队缓缓驶过。
它们的目标明确:前哨残骸。母舰释放出无数银白色的、如同水滴般的探测器,涌入前哨的每一个破损缺口。巡洋舰则在周边展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银色力场,将整个前哨区域完全封锁。
“它们……在收集遗蜕?”沐婉用意识低语。
“可能不止。”韩立死死盯着扫描图像。那些探测器进入前哨后,银白色的光芒从内部透出,越来越亮,最后——
前哨残骸,那个直径数公里的钢铁堡垒,在银光中开始……变形。
不是爆炸,不是融化。
而是像被一双无形巨手揉捏的橡皮泥,结构开始折叠、重组。尖锐的棱角被磨平,杂乱的管线被梳理,破损的装甲被填补。短短几分钟,原本伤痕累累的前哨,变成了一座完美的、银光闪闪的几何体——一个巨大的正八面体,悬浮在虚空中,表面流转着规律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纹路。
然后,正八面体缓缓移动,被母舰释放出的牵引光束捕获,拖入一个突然在虚空中打开的、银色的平面通道郑
通道闭合。
舰队完成转向,阵型不变,开始朝另一个方向——不是“隼”号的方向,也不是林琅他们跳跃的方向,而是星图的某个空白区域——缓缓加速。
它们要走了。
韩立和沐婉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一艘舰船消失在深空。
但就在舰队即将进入下一次集体折跃的瞬间——
母舰,那座巨大的金字塔,顶端突然射出一道纤细的银色光束。
光束没有攻击性,它只是轻轻扫过“隼”号所在的虚空区域。
扫描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
然后光束收回。
母舰没有任何其他动作,继续加速,与舰队一同没入银色的折跃光辉中,消失不见。
直到星图上的光点全部消失十分钟后,韩立才敢重新启动引擎。
“它们……发现我们了?”沐婉声音颤抖。
“肯定发现了。”韩立脸色铁青,“那道扫描束的精度足以识别出我们引擎停机前的辐射残留。但它们没动手。”
“为什么?”
“两个可能。”韩立调出刚才扫描束的数据记录,“第一,我们在它们眼之秩序度’太低,低到连被‘净化’的资格都没有,就像人类不会特意去踩死一只蚂蚁。”
“第二呢?”
“第二,”韩立指着数据记录中一个异常波动峰值,“它们在扫描我们的时候……重点探测了火种的波动。然后,这个波动被记录、分析,并上传到了母舰数据库。它们不是放过我们,而是……将我们标记为‘与契约相关、需进一步观察的低威胁目标’。”
他看向沐婉,眼神复杂:“婉,你的火种……可能已经暴露了。”
沐婉按住胸口,火种晶体传来一阵冰凉的触釜—不是寒冷,而是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
“那现在……”她问。
韩立调出那个刚刚获得的“晨曦之环”坐标,又看了看能量即将耗尽的指示条,最后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刚刚被净化者舰队“清洗”过、空无一物的虚空。
“我们去不了前哨了,那里已经变成敌饶玩具。”他的声音带着决断,“我们的能量也撑不到晨曦之环。”
他调转舰船方向,对准了星图中另一个暗淡的光点——那是距离最近的一个已知星系,记录中有一个资源匮乏、但勉强有基础补给站的型贸易前哨。
“但我们可以先去那里,想办法获取能源,修复跃迁引擎。然后……”
他顿了顿:“然后,我们要做出选择。是赌一把去晨曦之环寻找林琅的希望,还是彻底躲起来,避开净化者的视线。”
“舰长。”沐婉突然开口,她抬起头,眼中金色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火种告诉我,净化者想要的不只是摧毁契约,它们想要的是‘替代’。用它们那种冰冷的、排他的秩序,替代古圣留下的、包容而平衡的契约。”
她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净化者舰队消失的方向:“如果我们躲起来,等它们完成了替代,整个宇宙都会变成……那个银色的、完美的地狱。没有人能逃脱。”
韩立沉默良久。
然后,他拉动控制杆,调整航向。
不是去那个贸易前哨的方向。
而是对准了最近的、一个有微弱恒星辐射的荒芜星系。
“先活下去。”他,“然后,我们去晨曦之环。”
引擎发出最后一声嘶鸣,推动着伤痕累累的侦查舰,驶向那颗暗淡的、可能连名字都没有的恒星。
而在他们身后的虚空中,在净化者舰队打开的银色通道彻底闭合的位置,空间像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
然后,一个极其微、几乎无法被任何常规探测器察觉的银色光点,从荡漾的中心析出,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隼”号的尾翼上。
那是第二个标记。
比脱离舱上的那个更隐蔽,更持久。
像一颗注定会生根发芽的种子,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它的主人报告猎物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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