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串的问题清晰、冷静、逻辑分明,如同在工地上分析一个技术故障,立刻将主观情绪化的指责导向了客观事实的层面。
周围的家长都愣住了。这位穿着旧工装、看起来像普通工饶父亲,思维竟然如此犀利清晰?
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有人在声议论:“哎,这爸爸话有板有眼啊…”
“是啊,问得有点道理,光骂有啥用?”
孙老师显然没预料到考绿君会如此冷静地反击,而且句句点在她的情绪化表达的软肋上。
她一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高度近视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了:
“证……证据?成绩单不是证据吗?她的状态摆在那里!其他老师也反映过!成绩下滑就是最大的证据!“
“你们这些做家长的,难道真的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吗?究竟是家里给她施加了太大压力?抑或是太过纵容了?在这个如此关键的时刻,怎能由着她任性而为呢?!” 孙老师激动地。
她的反驳开始有些牵强,甚至有些转移话题到家长责任上了。
她无法拿出考绿君所要求的“具体技术参数”,只能用“状态”这种模糊概念和泛化的指责来维持她的强势。
考绿君并没有被带偏节奏,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孙老师话语中的逃避和强词夺理。
他正要开口,继续将讨论拉回理性的轨道——
“砰!”
教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一个瘦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冲了进来。正是考恒!她显然在门外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脸煞白,嘴唇死死咬着,眼睛里含着屈辱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
她头发有些凌乱,微喘着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兽。
她目不斜视,目光如利箭般直射,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绝望,锁定讲台上的孙老师,然后骤然转向考绿君,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了凝固如帛的空气:
“爸!你听够了没有?!这就是你想听的?好!好得很!成绩差是吧?拖后腿是吧?自暴自弃是吧?!”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着委屈腔,却异常清晰响亮,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烦死了!烦死这没完没聊考试!烦死这张破纸上吸血的数字!烦死被人像看废物一样盯着!烦死你们一遍遍‘考不上大学就完了’!”
她一把抢过考绿君还捏在手里的成绩单!
在全班家长和老师惊愕无比的注视下,在考绿君骤然收缩的瞳孔知—
“嘶啦——!”
那双曾经只用来翻书、演算、解题、下棋、绘画的纤细却有力的手,竟带着一股疯狂的狠劲,将那张几乎决定着她未来的薄纸,瞬间撕成了碎片!
白色的纸片,如同雪花,也如同葬礼上抛洒的纸钱,纷纷扬扬,飘落在哑然无声、死寂一片的教室里,飘落在凝固的校长报告、班主任讲话,冰冷的成绩分析和此刻被彻底引爆的家庭冲突之上。
纸片如雪,落地的声音却重若千斤。
考绿君雕塑般站在原地,看着散落一地的、写满判语的“女儿”,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他历经三线建设的风霜、大型工地的博弈,从未感到如此刻骨的刺痛。
孙老师手指哆嗦着指向考恒,“你…你反了你!……”
她气得声音都劈了叉,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教室里炸开了锅,震惊的低语汇聚成嗡文洪流。
考恒胸膛剧烈起伏,撕碎的成绩单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又像打开了一个不可控的泄洪闸。泪水终于决堤,她却倔强地用手背狠狠抹去,留下红痕。
“够了吗?”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过后的冷冽,直直看向考绿君,“爸,你看清楚了?满意了?这就是你非要来参加的‘战况汇报’!听别人怎么把我得一无是处?”
不等考绿君有任何反应,她猛地转身,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冲向门口。
“考恒!”考绿君厉喝一声,本能地要追上去。
他语调里的威压是多年作为项目指挥的积淀,足以让愣头青的工人停下动作。
但此刻,这声命令石沉大海。考恒的身影在教室门口一闪,彻底消失。
只有那扇门还在微微晃动。
“孙老师!各位老师!”考绿君迅速回头,语速极快但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考恒现在的情绪很危险,我必须立刻去找她!后续情况,我会尽快与您沟通!”
他根本没给任何人阻拦或责备的机会,甚至没有再看讲台上脸色铁青的班主任一眼。
他沉稳形象下的果断在这一刻爆发,几个大步便穿过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家长群,追了出去。
留下教室里的家长们面面相觑……
孙老师气得嘴唇发白,指着门口,半晌不出完整的句子。
……
教学楼外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走廊、楼梯、操场……考绿君目光如鹰隼般快速扫视,步伐迈得又大又快,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循着本能的直觉,没向校门方向,而是奔向教学楼后方那栋相对僻静的旧实验楼。那里光线昏暗,只有杂物间和废弃的实验室。
工地现场管理经验让他习惯预设最坏情况:情绪崩溃的人,往往会选择隔绝、封闭的角落。
果然,在通往顶楼台、被一把生锈铁锁挡住的楼梯拐角阴影里,考绿君捕捉到了一抹蜷缩的蓝色身影——那是吴淞中学的冬季校服。考恒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抽动。
考绿君脚步放轻,走到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没有立刻靠近,像处理一个危险源,先保持安全距离观察。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什么“别哭了”或者“跟我回家”。
父女间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冰冷的冰块,只有寒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和女儿压抑的抽泣声。
终于,考绿君打破了死寂,声音低沉,稳定,却像破冰船一样凿开那层厚厚的绝望冰层:
“考恒,”他叫她的全名,带着一种正式感,“抬起头来。”
没有斥责,没有软语安慰,却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考恒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泣声停了片刻,但头埋得更深了。
未完待续,下章请看《第245章 女儿高考4_铁汉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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