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琪钧指了指桌上的电脑,“模型数据存在服务器里,只有维修班的人有权限查看,因为他们要根据模型调整设备参数。”
安君攥紧了拳头:“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刘君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窗外:“李没事吧?”
仰琪钧望着冷却塔的方向,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红光里,许昌甫的身影正往这边跑,手里抱着李,她的衣服上沾着血,但还有呼吸。“没事,”他,“许处枪法很准,打在了张德贵的腿上。”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警笛的声音。高炉的红光依然在跳动,像一片燃烧的血海,却不再那么可怕了。
考绿君拿起地上的文件,整理好,放回文件柜里。他的袖口沾了很多灰尘,却不再在意。“明,我们要重新做模型,”他,“把1.75圈的参数改了,免得再有人利用。”
安君点零头,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磁带盒:“我去把备份数据恢复了,李肯定拍了张德贵的画面。”
刘君擦干眼泪,站起来整理椅子:“我去给大家泡杯茶,刚才吓坏了。”
仰琪钧望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他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1.75圈的杀机——真相大白。”
他抬头,窗外的红光依然在跳动,但已经不再那么刺眼了。
高炉的声音像某种巨大的呼吸,裹着热气,灌进房间里。一切都结束了,却又像刚刚开始。
……
一九九零年一月,寒风像生锈的刮刀,贴着办公室的外墙呜呜刮过。
暮色四合,厂区里最后一抹昏黄的路灯光晕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殆尽,只剩下工地深处几盏固执的长明灯,在冰冷的钢铁丛林里投下孤寂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那是“特级企业”评选前夜的巨大压力和张德贵被抓后引发的窒息沉默。
计算中心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漏出里面一格格外刺眼的白光。
考绿君像一尊生了锈的雕像,钉在会议桌前。桌上,那台pc-1500袖珍计算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几行绿色的bASIc指令代码凝固其上,犹如在嘲笑世界的喧嚣。
对面二楼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和酒杯碰撞的叮当声,那是保卫处的人在“庆功”。
张德贵下午被市局的人铐走时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废弃的深井,死死钉在考绿君的视网膜上。
他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作响,像一枚生锈的齿轮卡在了关键位置。那个眼神不对,绝对不对。
张德贵怎么会懂c区那套进口冷却水系统精密的泄压阀调节螺丝?那套系统,连他考绿君自己研究图纸都费劲。
一股混着憋闷和倔强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他几乎是粗暴地扯过连接pc-1500的点阵打印机接口线缆,插头上的金属触点碰撞出细微的火花。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带着铁屑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手指在键盘上笨拙但异常坚决地敲下一行命令:“RUN:c区冷却水故障树分析(事件:泵跳闸)”。
“嘎吱——嚓!嘎吱——嚓!嘎吱——嚓!”
打印机骤然苏醒,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老旧缝纫机被暴力驱动的噪音。
漆黑的针头在打印纸上疯狂地左右攒射,又快又密,像一挺失控的歪把子机枪在寂静的指挥部里徒劳地倾泻着弹雨。
刺耳的声响穿透薄薄的门板,切割着走廊里沉滞的空气,也一下下撞击着考绿君的神经。
打印纸被贪婪地一寸寸吞入又吐出,一行行墨点构成的文字和简易的树状结构图在纸上迅速蔓延、清晰。
考绿君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延伸的墨迹,脸色在屏幕绿光和顶灯白光的交错下,晦暗不明。
一分钟后,噪音戛然而止。打印机的进纸轮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最后一段带着清晰齿孔的打印纸带被缓缓吐出,带着一股新鲜油墨和纸张纤维混合的温热气息,垂落在桌面上。
考绿君一把抓起那张尚有余温的纸带,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c区冷却水系统故障树——顶端事件:泵跳闸→密封松动→人为干预→动机?」
“动机?” 考绿君喃喃自语,舌尖反复碾磨着这两个字,像在品尝一枚极其苦涩的硬核。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把打印纸用力摁在墙上的大白板上,“啪”一声轻响,纸的四角被磁铁死死吸住。那简陋的树状图在白炽灯下异常醒目,像一个揭示着不祥的预言。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红笔的笔尖在粗糙的白板面上划过,发出“嘶啦”一声锐响,如同钢锯割开朽木。一道粗犷、凌乱、饱含质疑的红线,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狠狠劈在“动机”二字的下方。
红色的墨迹在白板底色上晕开些许,宛如伤口渗出的血。
“谁?” 他对着空荡荡的计算中心会议室低吼,声音不高,却像是裹挟着熔岩的火山暗流,带着能蚀穿钢铁的灼热力量,足以让无形的空气都为之扭曲、沸腾,“谁他妈这么不想让我们评上特级企业?!”
话音落下的瞬间,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寒风卷着过道里浓重的烟味和廉价白酒气浪般扑了进来。
许昌甫的身躯堵在门口,那张平日里总带着点疲倦的脸,此刻涨得像块刚出炉的紫猪肝。
他显然刚从保卫处的“庆功宴”上下来,浑浊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直勾勾地钉在白板上那道刺眼的红杠和“动机”两个字上。
“考绿君!” 许昌甫的声音像砂轮打磨锈铁,粗粝得刮人耳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邪火:
“你他妈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深更半夜还鼓捣这破玩意儿鬼叫!”
他肥厚的手指不耐烦地指着还在散发热气的打印机:“张德贵!板上钉钉了!市局的同志亲口跟我的!证据链都闭合了!损坏的泄压阀调节螺栓就在他工具柜的暗格里,指纹对上了!他平时管的班,他有钥匙!你在这儿弄个破逻辑树,‘动机’?”
他嗤之以鼻,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考绿君脸上,“评特级?全国就那么几个名额!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黑手暗地里使绊子?这他妈还用你分析?仇人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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