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经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室的死寂:“报告党委靳甫盛书记同志,呙静吾带到。”
“哗啦!”财务科那个头发花白、一直低头缩着的副科长,猛地打翻了面前的搪瓷茶缸,滚烫的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被拖进来的呙静吾,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神惊恐绝望如同见了鬼。整个会议室,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风雪不甘的撞击声。
党委靳甫盛书记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副几乎瘫软的躯体被粗暴地按在邾培行旁边的空椅子上。呙静吾的头无力地垂着,如同断了颈骨的鸡。会议室里弥漫开一股绝望的死气。
“同志们!”党委靳甫盛书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也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砸在每一个人心上。“今这个紧急会议,只有一个议题!”
他拿起面前那份文件,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极度安静中如同惊雷。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在财务科区域停顿了一瞬,又扫过设备科科长李德全惨白的脸,最后落在前排几个核心人物的身上。
“公司党委,依据国家法律、党的纪律,以及企业内部管理规定,经过慎重调查和多次讨论,”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结冰的秤砣砸下来,“现做出如下处理决定!”
空气凝固了。连窗外的风声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财务科科长呙静吾!”党委靳甫盛书记的声音陡然严厉,直指那垂着的头颅,“利用职务之便,勾结赤峰新兴建材供销公司,伪造票据,虚报价格,套取、贪污巨额工程材料款!数额特别巨大!手段极其恶劣!性质极其严重!”一连串“极其”,如同冰冷的子弹,将呙静吾钉死在耻辱柱上。
呙静吾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给予呙静吾,”党委靳甫盛书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意味,“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其违法犯罪事实,即刻移送检察机关立案查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在凝固的空气郑
“砰!”一声闷响。是设备科科长李德全,他放在桌上的手肘不受控制地滑落,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上半身重重砸在桌面上,额头磕在硬木桌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瘫在那里,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死灰一片,比会议室墙壁还要灰败。他完了,谁都清楚,李德全这条依附在财务科大树上的藤蔓,随着巨树的轰然倒塌,绝无幸理。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棉袄,寒意彻骨。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会议室后排角落里悄然滋生、蔓延。几个平日可能与呙静吾、李德全走得近的中层干部,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地左右游移,极力避开任何可能投来的视线,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着,恨不得融入冰冷的墙壁。手指死死抠着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空气里只剩下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压抑的喘息声。
党委靳甫盛书记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冰冷地扫过设备科的区域,掠过那几个缩在阴影里的人,最终停在李德全瘫软的身体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继续宣读,声音依旧稳定而沉重:
“设备科科长李德全!严重失职渎职!管理混乱!设备台账不清,报废程序缺失!为呙静吾贪污行为提供便利,造成国家财产重大损失!”宣判般的语句落下,“给予李德全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公职留用察看处分!其相关责任问题,继续深挖彻查!”
噗通!
李德全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从椅子上彻底滑落下去,软软地瘫倒在地,如同一件被丢弃的破旧棉袄。他甚至忘记了呻吟,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花板角落里蛛网的灰尘,仿佛灵魂已经从躯壳里被抽离。
“财务科副科长张瑞民!”党委靳甫盛书记的目光转向那个早已抖如筛糠、面色死灰的男人。“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工作严重失职!给予撤销职务、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调离财务岗位!”
张瑞民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随即死死咬住嘴唇,剧烈的颤抖瞬间停止,整个人僵直在座位上,如同一截枯死的树桩,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冷汗沿着他额角鬓发滑落,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湿痕。
“财务科出纳王翠芬……”党委靳甫盛书记的声音继续宣读着,将一连串或重或轻的惩处字句抛向会场。每一个名字被念出,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哽咽、一次身体的剧烈颤抖,或是一片骤然沉重的死寂。会议室里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处决,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章青苹抱着那个冰冷的黑色塑料盒子(pc-1500袖珍计算机),像捧着圣物一样,一路狂奔冲进计划科办公室所在的走廊。刚拐过弯,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哎哟!看着点儿!”一声低沉的呵斥。
章青苹猛地刹住脚步,抬头一看,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是章德理副经理!这位刚刚被宣布“代管”计划科的公司高层,此刻正皱眉看着他,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章、章经理!”章青苹舌头打结,赶紧把怀里的pc-1500袖珍计算机抱得更紧了些,试图挡住它,“我……我来找考工。”
章德理的目光在他脸上和他怀里那个显眼的黑盒子上飞快地扫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隐的排斥。他显然认得这东西,也清楚它意味着什么——深入骨髓的挖掘。他没什么,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像是鼻腔深处刮过了一阵寒风,随即不再理会这个冒失的年轻人,转身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匆匆走去,脚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沉重福
章青苹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看着章德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长长吁了口气,赶紧抱着他的“圣物”溜进冰冷的计划科办公室。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几张旧办公桌胡乱堆着些报表、图纸。他找了个靠墙光线稍好的位置,心翼翼地把pc-1500放下,手指紧张地在冰冷的塑料外壳上摩挲着,心脏还在咚咚狂跳。他来回踱步,侧耳努力倾听着走廊尽头会议室方向的动静,那里一片死寂,静得可怕。窗外的风雪扑打着玻璃,呜咽声如同鬼祟的低语。时间一分一秒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会议室内,党委靳甫盛书记的手终于放下了那份沉甸甸的处理文件。会场陷入一片死寂的深海,只有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一片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李德全瘫在地上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如同濒死的鱼。
“同志们,”党委靳甫盛书记的声音打破了凝固,带着一种沉重的余痛,“蛀虫和脓疮,挖出来,痛!但必须挖!不挖,我们cFS就要烂透了!”他目光如炬,再次扫过全场,仿佛要将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或是还在边缘徘徊的污泥浊水统统烧灼干净。
“处理不是目的!刮骨疗毒,是为了治病救命!是为了让cFS真正走上正轨!”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场上吹响号角般的决断,“公司党委决定!即日起,全面配合中国施工企业管理协会咨询组的诊断工作!计划科、财务科、劳资科、材料科……所有部门,必须无条件开放所有资料!所有人员,必须全力配合咨询组专家调查!任何推诿、拖延、隐瞒甚至阻挠……”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一经查实,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刚刚平静些许的死水,瞬间激起了新的、更为复杂的波澜。前排几个科长脸色各异。
材料供应处的仰雨臻眉头锁得更深,愁苦的脸上几乎能拧出水来,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烟海
劳资科的东闻亥疲惫地闭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配合调查本身就是一场新的、令人心力交瘁的战役。
安全科赵振国则挺直了腰板,似乎对这种雷霆手段极为认同,但也难掩一丝对即将到来的混乱的担忧。
后排的中层干部们更是面面相觑,低声的嗡嗡声像被无形的手掐住,戛然而止。
考绿君依旧端坐在门边的位置,指尖轻轻敲了敲公文包的金属搭扣——那声音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他缓缓站起,军大衣的下摆扫过椅子腿,带出一丝清冽的寒气,仿佛要把会议室里的浑浊都吹散些。
“靳书记,”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雪原上的风声,清晰地钻进每一个饶耳朵,“我这里有份东西,或许能帮大家更清楚地看见‘真相’。”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资料,封面用回形针别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cFS项目成本偏差分析报告(1923-2025年)”,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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