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工程师余佳中也颔首:“有道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校”他转向后排,“老赵,你是老法师了,演那个工程师(Engineer)!钱,你演承包商工长!还有孙,演业主代表!”
被点名的几位科长工程师有点懵,但领导发话,也硬着头皮上了台。
考绿君快速地把几页打印的简易剧本分给他们,上面清晰地标着角色、台词和夸张的动作提示——
“工程师老赵”后面画了个擦着汗的卡通人;
“承包商工长钱”旁边用红笔圈着“拍桌子x3”;
“业主代表孙”的台词旁还贴了张迷你版的“菲迪克条款节选”。
老赵接过剧本扶了扶眼镜,嘴角抽了抽:“我考工,这剧本里我咋净是被俩人数落的份儿?”
钱凑过去扫了一眼,乐得直拍大腿:“我这工长跟个爆仗似的,一开口就炸?”
孙捏着剧本页角,抬头问:“这‘见索即付’的台词,我得念得跟念圣旨似的不?”
考绿君憋着笑点头,徒讲台边比了个“开始”的手势:“别磨蹭了,咱这‘血案’得赶在下班前‘破案’!”
话音刚落,钱立刻拍着临时搬来的桌子站起来,粗着嗓子喊:“赵工!你今儿个不让我这根钢筋进场,我手下二十个工热着浇筑,耽误了工期你赔得起吗?”
老赵也入了戏,翻着手里夹着的“模拟质保书”,板着脸回:“钱,你这钢筋型号是hRb335,图纸上要的是hRb400,差了一个等级!菲迪克11.4款写得明明白白——‘承包商提供的材料必须符合合同规定的标准’,我敢让你进?”
孙这时凑过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变更申请表”,皱着眉插话:“钱工长,你要是想换钢筋,得走变更流程啊!先提交书面申请,附材料合格证,监理审核后业主确认,不然就算你用上了,这钱也走不了‘见索即付’,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台下的工程汉子们哄堂大笑,仰书记拍着桌子喊:“这钱演得像!上次工地吵架他就是这副模样!”
余总工程师也笑着点头:“老赵这‘老监理’的劲儿够足,条款背得比我还顺溜!”
考绿君站在旁边,看着台上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张桌子前“剑拔弩张”,嘴角的笑快溢出来——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这些跟钢筋,水泥,混凝土打交道的汉子们,在笑声里把变更流程的“关节”记牢。
“停!”余总突然喊了一嗓子,指着台上问,“钱,你刚才‘耽误工期赔得起吗’,要是真耽误了,按菲迪克条款,业主能扣你多少违约金?”
钱愣了愣,挠着头看向考绿君,考绿君却摆了摆手:“余总别急,等他们演完,咱再‘复盘’。”
台上的三人接着演,钱急得直跺脚:“那我现在就去拿变更申请表,赵工你帮我赶紧审了行不?”
老赵翻着剧本里的“审核流程”,慢悠悠:“急啥?先把材料报验单填了,附齐质保书、检测报告,我得给业主发个‘变更建议函’,等孙那边确认了,再给你开‘进场许可’。”
孙这时翻着“模拟合同”,补了一句:“而且变更价款得按第13.3款来,‘采用合同中相同或类似的单价’,你要是想多要钱,得拿证据话!”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有人掏出笔记本记,有人皱着眉琢磨。
仰书记凑到余总耳边:“这比我讲三节课管用。”
余总点头:“嗯,把条款揉进戏里,记一辈子都忘不掉。”
等台上的“血案”演完,考绿君走上台,指着黑板上的“变更流程框图”:“刚才三位演的,就是咱工地上最常见的‘钢筋变更’场景。
从‘提出申请’到‘业主确认’,再到‘价款支付’,每一步都得按菲迪磕规矩来。为啥?因为这规矩不是卡大家,是保护大家——要是没流程,今你换根钢筋,明他改个图纸,最后亏的是咱自己的钱,误的是咱自己的工期!弄不好还给工程质量搞个大隐患!”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老赵摸着后脑勺笑:“刚才演的时候,我倒真想起上次工地那档子事,要是当时按这流程走,也不会跟钱吵一架。”
钱也笑着:“可不是嘛,我以前总觉得流程麻烦,现在才明白,这是给咱‘兜底’的!”
考绿君看着台下的笑脸,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工程汉子们,终于把“流程”二字,从“纸上”搬到了“心里”。
“FIdIc的精髓是什么?预见风险、明确责任、按章办事、守住利益! 用咱们工人兄弟听得懂的大白话,用厂子里发生的鸡毛蒜皮打比方,把这‘死规矩’变成‘活道理’,才能入脑入心!”
考绿君目光炯炯,“余总,您要信得过我,咱们就搞几个‘靶子’项目,拿点工程试点,用FIdIc的模子套一套,让大伙儿亲眼看看,这‘洋规矩(国际惯例)’是怎么给咱自己穿上‘防弹衣’的!实践出真章!”
余佳中总工程师拿着那几张稿纸,指尖捻了捻粗糙的纸边,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成一种认真的思索。他把稿纸仔细折好,郑重地收进自己的公文包。“试点……实践……嗯,有道理。总要迈出第一步。这事,我明去找皋总汇报!”他用力拍了拍考绿君的肩膀,这次的力量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认可,“你这套‘土洋结合’的路子,我看行!”
6、索赔?就像找食堂大师傅理论肉包子缩水!
半个月后,教育培训中心那间最大的教室再次座无虚席。空气依然紧张,却少了盲目的焦躁,多了几分求知若渴的凝重。
讲台上,考绿君换上了一件相对“体面”些的深蓝色卡其布外套——那是他特意为这系列重要课程买的。他身旁,多了一位面容清癯、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正是仰常衡书记特地从北京辗转请来的专家——曾参与鲁布革项目后期涉外合同谈判的资深律师秦远之教授。
课程进入最核心也最棘手的部分:索赔(claim)与争议解决(dispute Settlement)。
秦教授用纯正的法学院腔调,条缕清晰地剖析条款:“……根据第20.1款,承包商如认为有权获得额外付款或工期延长,应在察觉或理应察觉引起索赔的事件后28内,向工程师发出通知,详细明索赔依据……”严谨精确,逻辑严密,却也让台下不少搞了一辈子工程技术的汉子们眼皮发沉。
考绿君见状,悄悄扯了扯秦教授的袖子,指尖还沾着早上改施工方案的铅笔灰。他接过话筒时,先冲台下笑了笑,露出后槽牙上还没擦干净的牙膏印——那是早上赶课太急,囫囵抹了把脸就跑过来的。“秦教授讲的是‘法学院的规矩’,我给大伙儿换个‘工地的法’。上个月三号,南边坡半夜塌方,咱队里老周拿着手电筒蹲在泥里测了俩时沉降,第二一早揣着皱巴巴的记录单就往监理办公室跑,还记得不?”
他转身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三角形边坡,边画边戳着黑板:“要是老周当时想‘反正塌方是地质的事儿,晚两再报’,那按照秦教授的20.1款,这索赔就黄了!去年东边基坑漏雨,王哥嫌麻烦,过了一个月才找业主,结果人家把合同往桌上一摔,‘超过28,没依据’,咱白赔了三万块水泥钱,这教训还不够疼?”
台下原本耷拉着脑袋的汉子们突然直起了腰,有人伸手戳了戳旁边的人,声:“哎,我去年那回就是这么栽的!”坐在第三排的老周红着脸摸了摸后颈,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把“28”三个字圈了个大大的红圈。秦教授扶了扶金丝眼镜,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朝考绿君微微点头——这“土办法”,倒真把冷冰冰的条款揉进了大伙儿的骨头里。
考绿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疲惫信号。他适时地走到台中间,像变戏法似的从讲台下拿出两样东西:左手是一个表皮粗糙、干瘪缩水的白面馒头;右手是一个饱满、散发着麦香的新鲜大馒头。这突兀的道具瞬间吸引了所有饶目光,连秦教授都饶有兴致地推了推眼镜。
“来来来,各位领导!都看看!”考绿君举起两个馒头,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施工现场喊话的气势,“前儿个食堂大师傅老刘头,给咱们余佳中总工程师打的早饭,就这模样的!”他晃了晃那个干瘪的馒头,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余佳中总工程师在台下又好气又好笑地指着考绿君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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