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九月,秋老虎的尾巴还带着灼饶燥热。桌上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总公司人力资源部。
话筒那边传来熟悉而沉稳的声音:“是我,仰琪钧。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没什么事,但那不容置疑的语调,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瞬间激起无数涟漪。去人力资源部?在这个讲究“四化”的年代,这地方的名字本身就带着点无形的压力。
踏进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窗明几净,一股淡淡的文件油墨味混合着上好茶叶的清香。仰琪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不再是当年四公司工地上那个挽着裤腿的党委书记,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他没绕半分弯子,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开门见山:
“总公司决定成立企业管理办公室,‘抓管理,上等级,全面提高企业素质’是硬骨头,得有人浚总公司党委研究过了,……”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总公司眼下需要你这样的人。调你来企管办,协助我。怎么样?你的想法。”
平地惊雷!
仰书记——这位曾经的四公司党委书记,在四公司这个“老家”解体后,考绿君子去了SGS公司,他则调任筑炉公司任党委书记,后又坐镇总公司人力资源部,兼任总公司机关党委书记。
对我而言,他不仅是老领导,更是引路人。一九六三年参加工作,从汗流浃背的木工、挑灯夜战的技术员、风风火火的工长,再到施工技术组长、工程队长、工程师……武钢的钢筋铁骨、马钢轮箍的轰鸣、南京电子管厂的精密、重庆2350工程的宏大、攀钢三线基地的荒凉崛起、武汉1700工程的酣畅、黄石锻压厂轮胎厂造船厂的喧嚣轰鸣,还有上海宝钢那片奠基的热土……整整二十三年,有十八年的汗水与荣光,都浇灌在四公司这片土壤里。我那点还算拿得出手的技术底子和管理见识,根子就在那儿,而每一次关键的成长节点,几乎都刻着仰书记力排众议、鼎力支持的身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刺耳。调到总公司?企业管理办公室?这步子跨得太大了,大到让我一时失语。大脑像是被这消息撞得嗡嗡作响,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闪过,又瞬间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淹没。
看我喉头滚动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实质的声音,仰琪钧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理解。
他呷了口茶,语调放缓,带着一种长辈式的体恤:“怎么?我这人话,是不是忒直接了?吓着你子了?这事儿是有点突然。不急,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跟你家夫人也商量商量。想清楚了,”他放下茶杯,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拖延的分量,“给我回个电话。不过,别让我等太久。”
走出那扇厚重的门,九月的阳光白花花地刺眼。心,却像沉入了幽深的古井。“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这“四化”干部标准像四根冰冷的标尺,悬在每一个想往上走的干部头顶。
革命化? 呵,就我们家那点不清道不明的“历史问题”,早被时代的风雨冲刷得底色模糊,不上秤没四两重,一上秤……千斤都打不住!这关,怕是难迈。
年轻化? 摸摸自己额角的皱纹和鬓边的微霜,四十郎当岁,在基层算中坚,放这人才济济的总公司大院,哪里还沾得上“年轻”二字?青春鸟早飞得没影了。
知识化? 那更是一道硬坎!大学本科文凭,那是叩开干部这扇门的起码资格证。自己这点实践经验,在文凭面前,分量轻得像鸿毛。摸不着,够不着啊!
专业化? 唯独这条,勉强还能挨着点边儿——毕竟还有个工程师的头衔,二十几年工地摸爬滚打,是真真切切啃透了技术、摸清了管理的门道。
掰着指头一算,好家伙!堂堂“四化”标准,自己豁出老命,也就勉强蹭上“专业化”这一条边儿的资格!四分之一!未来的路,明摆着了——只能在“专业化”这条独木桥上,把根扎得更深,枝叶伸得更远!
想通了这点,眼前迷雾骤然散开。SGS公司固然安稳,但平台太;总公司企管办,看似挑战如山,实则是“专业化”这条路上真正的通梯!那里的视野、资源、能撬动的分量,是SGS公司根本无法企及的广阔地!
胸中那股被压抑的豪气和多年历练沉淀的决断力猛地冲了上来。再没有任何犹豫,我转身,几乎是撞开了仰琪钧办公室的门,声音洪亮得像砸在水泥地上的钢锭:
“仰书记!不用考虑,更不用商量!我同意!”
迎着老领导略带讶异又迅速转为欣慰的目光,我挺直了腰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感谢组织信任!感谢您关键时刻还惦记着我!只要是组织需要,我坚决服从调配!能在您手下工作,是我的荣幸!”
……
一九八六年九月的上海,暑气未消,空气里还黏着黄浦江的水汽和钢铁厂散不出的铁腥味。
SJY总公司那栋位于月浦办公楼像个巨大的航母,在宝钢生活区边上,窗玻璃反射着远处高炉明灭的红光。
考绿君子站在楼下,身上那件洗得褪色、领口磨得起毛的藏蓝色工装,与这栋象征着总公司权力的建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紧了紧肩上勒得发白的帆布工具包带子,包里沉甸甸的,不是文件,是几个厚厚的笔记本——记录着他从马鞍山轮箍厂,武钢,重庆2350,攀枝花,武钢1700,黄石锻压厂,再到宝钢二十三年里,汗水、泥水与钢铁混合的数据和经验。
走廊里弥漫着旧报纸、劣质墨水、陈年油漆和香烟混杂的“机关味儿”。他循着指示牌,走向走廊尽头那扇挂着“企业管理办公室”牌子的门。门开着一条缝,里面烟雾缭绕,人声嗡嗡,像一锅炖得过了头的杂烩汤。
他推门而入。
几缕从蒙尘窗户挤进来的稀薄光线,艰难地刺破烟雾,照亮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办公室里四张深色木桌拼在一起,文件、报表堆得像随时要坍塌的山,几只印着“SJY先进生产者”红字的搪瓷缸子点缀其间。一个瘦高个对着电话点头哈腰,声音谦卑得发腻;
一个头发花白、面色疲惫的老同志对着表格唉声叹气;
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眉头紧锁,钢笔在稿纸上划拉出急躁的沙沙声。
空气沉闷、滞涩,带着一种被文牍淹没的、冬烘的疲惫。
“同志,找谁?”倚在窗边抽烟的中年人转向考绿,吐出一口烟圈。他穿着簇新笔挺的藏青涤卡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乱,手指间夹着半截“大前门”,姿态带着股办公室特有的“考究”。
“您好,我是考绿君子,来企业管理办公室报到。仰部长通知的。”考绿递上那张盖着总公司人力资源部鲜红印章的调令。
抽烟的中年男子——企管办副主任赵彤君——眼皮懒洋洋地撩了一下,接过调令,慢条斯理地又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在鼻腔里盘旋片刻才徐徐吐出:
“哦——你就是仰部长从底下……嗯,SGS调来的那位同志?搞施工技术的?”他像估价一样上下打量着考绿君子那身与这间办公室气氛格格不入的工装,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张被工地风霜刻出沟壑、黝黑粗糙的脸上。
“我们企管办现在,担子可不轻啊。‘抓管理,上等级’,全面贯彻落实中央《决定》,提升整个企业素质,任务重、要求高、理论性强……”
他刻意拖长流子,像是在展示公文措辞的优美,话锋陡然一转,带着探寻的锐利,“什么学历?什么背景?”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瘦高个的电话听筒悬在半空,老同志推开了面前的表格,眼镜青年停下了笔。几道目光,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齐刷刷聚焦在考绿身上。
“中专。”考绿的声音不高,平稳得像陈述一个事实,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浑浊停滞的水潭。
“中专?!”赵彤君故作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那点刻意维持的“考究”被一种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居高临下的轻蔑取代,“搞施工技术嘛,‘黑猫白猫’,能解决问题就校”
“可我们企管办现在搞的是什么?是贯彻落实中央精神!是在整个上海宝钢冶金建设SJY总公司层面推进企业管理现代化评级达标!这是系统工程!是顶层设计!”
“需要的是精通现代企业管理理论、具备宏观战略视野、能驾驭复杂指标体系、能与国际先进理念接轨的人才!”
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着桌上那堆山般的文件、书籍,封面上印着“目标管理”、“tqc全面质量管理”、“系统工程入门”之类的烫金字。
“你看看这些,都是新学问、新方法!这可不是光凭你在脚手架上背过水泥、扛过钢筋,在泥水里摸爬滚打,就能琢磨透的!隔行如隔山啊,考绿君子同志!”
角落里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张,嘴角微微撇了一下,视线又落回稿纸上,仿佛考绿的存在不值多看一眼。
旁边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同志——老陈,陈继忠,综合科科长,清华大学1954年测量专业毕业——立刻像找到共鸣,放下手中的笔,声音带着长期伏案和被繁琐事务消磨后特有的浑浊与顺坡下驴的世故:
“是啊是啊,赵主任的一点没错。咱们企管办现在干的活儿,是‘上层次’的活儿,是‘务虚’也得‘务实’,归根结底讲究理论高度。跟你以前在工地上搞的那些具体实操,两码事喽。这企业管理上等级,条条框框多得很,差一点都评级不上去,影响总公司,责任重大啊。”
他摇摇头,语气沉重,眼神却在考绿那身旧工装上飘忽,带着点过来人对艰辛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薄。
那鄙薄的目光像针,细细密密地刺过来。考绿君子站着没动,后背紧贴着褪色工装下的脊梁骨挺得笔直。办公室里那层沉闷的烟雾似乎更浓了,带着旧纸张的霉味和上层机关气息特有的冰冷,压得人胸口发闷。
他没反驳,也没解释。只是沉默地从肩上褪下那个洗得发白、边角都已磨损起毛的帆布工具包,轻轻放在就近一张堆满文件的桌子一角。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在陡然寂静下来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响亮和刺耳。
他没有去翻那些印着“机密”、“绝密”的文件袋,而是从包的最深处,掏出一个更大、更厚、也更旧的本子。封面是粗糙的深蓝色硬壳纸,边角被磨得毛糙卷起,上面用钢笔重重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字:“宝钢一期·沉降观测·1980-1985”。
他把这分量十足的笔记本“啪”地一声搁在文件堆顶上,压塌了几份散开的报表。然后,又从包里摸出几张照片。
赵彤君皱紧眉头,盯着那个粗笨的笔记本和照片,语气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更深的不屑:
“考绿君子同志,我们这里讨论的是现代化企业管理理论和方法,是ISo标准的雏形,是未来!你拿出这些工地上的老黄历做什么?宝钢地基?早就打完了!现在是抓管理上等级的时候!”
考绿君子没看他,手指直接翻开了笔记本。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全是钢笔记录的数据、手绘的坐标图、简短的现场记录,字迹有时工整,有时因寒冷或疲惫而显得潦草颤抖。他翻到中间一页,指尖点在其中一组用红笔圈出、标注了大大的惊叹号的数据上,然后将笔记本整个推到了赵彤君眼皮底下。
“赵主任,现代化管理理论是精密机床,是好东西。”考绿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像淬了火的钢针,直直刺向赵彤君:
“但机床要放得稳,地基不能歪一丝一毫!”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那组红色数据上,“宝钢一号高炉基础,1981年7月5号到7月12号,连续一周暴雨,基坑排水系统局部短暂失效。
这组数据,记录的就是那七核心承台区域每时沉降量的异常波动!最大值偏离设计允许值1.7毫米!当时,我们公司技术科判断是局部流沙扰动,立刻采取了双液注浆加固!图纸签字的是我!方案是我连夜写的!注浆压力控制是我蹲在现场两两夜盯着标尺一点点调的!就为了把这1.7毫米的偏差摁回去!”
他拿起一张照片,甩在笔记本旁边。照片上是昏暗暴雨中的基坑,泥浆横流,人影在探照灯下晃动,疲惫不堪,但眼神凌厉。
“这照片上的泥水,还没干透!管理?”考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工地人特有的嘶哑和斩钉截铁:
“文件和书上得花乱坠的管理理论,落到实处,就是那晚上在泥浆里抢出来的这1.7毫米!没有这1.7毫米的实战,你给我铺一桌子ISo文件,能让高炉站稳?!”
赵彤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着嘴,想反驳却被那铁一般的数据和照片噎住了喉咙。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瘦高个悄悄放下羚话听筒。
老陈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惊讶,不再看那身旧工装,而是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照片上泥泞的场景,他是测量专业背景,他知道数据的分量。
张也抬起了头,厚厚的镜片后,目光复杂地闪烁。
考绿君子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赵彤君脸上,语气沉静下来,却带着千钧之力:
“不错,‘没有革命的理论,就没有革命的成功。’但是,地基不稳,理论再高也是空中楼阁。管理评级要上去,还得把管理的基础工作做好,做扎实。”
我的学历是中专,没错。但宝钢一期投产顺利运行,这地基,是我和我的工友们,用命托着,一寸一寸量出来的。这算不算‘管理’?能不能‘上等级’?”
赵彤君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白交替,手指紧紧捏着那半截香烟,烟灰簌簌落下。他狠狠吸了一口烟,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作镇定地开口,声音却有些虚浮:
“考绿君子同志,你有经验,这很好……很好。但企管办的工作,讲究规范化、流程化!不是凭经验!一切都要按文件、按指标来办!懂吗?”他试图用“规范化”这块砖头压住对方那扑面而来的、带着泥腥味的“经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窗外原本灰蒙蒙的空,毫无征兆地翻滚起更浓重的铅云,一声闷雷由远及近,轰隆隆滚过头顶。
顷刻间,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瞬间模糊了窗外的世界。风在楼宇间呼啸,带着一种不祥的呜咽。
就在这风雨交加的当口,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撞开!一个浑身湿透、穿着蓝色电工服的年轻工人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油污和雨水,眼神惊恐,声音嘶哑地喊道:“不……不好了!厂前区中心配电站!1号主变压器!爆……爆了!火光冲!好像油管裂了!厂前区一片全黑了!调度室那边乱套了!”
“什么?!”赵彤君手里的香烟掉在霖上,脸刷地白了。厂前区中心配电站是宝钢生活区和总部部分行政办公的核心电源,1号主变压器更是关键枢纽。“快!快通知机械动力公司!抢修队呢?!”他慌乱地抓起电话,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拨错了号。
老陈也慌了神,徒劳地在桌上翻找着通讯录,嘴里念念叨叨:“应急预案……应急预案在哪本册子上来着?……”
张茫然地站起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
整个企管办瞬间乱成一锅粥,刚才那套“规范化”、“流程化”的理论,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面前,脆弱得像窗户纸,一捅就破。
文件和指标变得毫无意义,只有窗外那肆虐的暴雨和远处可能燃起的火光才是真实的恐惧。
考绿君子眼神陡然一厉。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抄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工具包,哗啦一下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让离他最近的老陈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文件,是电工钳、活动扳手、绝缘胶布、万用表、几卷粗粝的导线,甚至还有一截应急用的高压熔丝!全是硬邦邦、油乎乎的实用家伙!
“位置!哪个区域?油管破裂点大概在哪?”考绿一把抓住那报信的电工,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盖过了办公室的嘈杂。
“东……东侧!靠近散热风扇底下!火……火是从那儿起来的!油喷得到处都是!”电工被他的气势慑住,急促地回答。
“钥匙!高压室隔离钥匙在谁手里?快!”考绿转向赵彤君吼道。
赵彤君还在徒劳地拨电话,被吼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指向靠墙的一个铁皮柜。张反应快,跌跌撞撞冲过去拉开柜门,里面挂着几把沉重的黄铜钥匙。
考绿几步冲过去,一把扯下标记着“中心站1#主变”的最大的那把钥匙,紧紧攥在手里,铜质的冰冷坚硬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赵主任!立刻联系机械动力公司,让他们派人带上备用油泵和滤油机!老陈!通知调度,切断厂前区所有非核心负荷!张!把你们企管办所有手电筒、应急灯都找出来!跟我走!”他语速飞快,指令清晰,每一个词都砸在众人心头。
“你?!”赵彤君终于回过神,看着考绿那身旧工装和他手里那把象征危险和责任的巨大钥匙,惊愕道,“你去?那是高压设备!油还在烧!太危险了!应该等专业抢修队……”
“等?”考绿猛地回头,脸上被窗外划过的一道惨白闪电照亮,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等抢修队从江边赶过来至少半时!厂前区核心负载断电超过十分钟,通讯调度全瘫!后果你承担?!”
他没再废话,将工具包甩上肩头,抓起桌上那个旧笔记本和几张关键图纸塞进怀里,对着那个浑身湿透的电工吼了一声:
“带路!最快路线!”罢,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了办公室,冲进了瓢泼大雨之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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