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上的革命：pc-1500与施工图之间的较量
01 归来者的隔阂
二月的上海，空气中已经带着黏腻的潮湿福考绿君子提着一只半旧的皮革公文包，站在SGS公司主办公楼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同济大学五个月的进修归来，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办公室里，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某个年代。绘图板上丁字尺来回滑动，计算尺被拨弄得噼啪作响，老式算盘的珠子碰撞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铅笔在绘图纸上沙沙划过的声音。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独特的混合气味：浓茶的涩、烟丝的辣、还有纸张和墨水的气息。
“哟，看看这是谁回来了！我们派的‘同济高材生’！”预算科的老钱首先发现了他，洪亮的嗓门立刻吸引了大办公室里所有饶目光。他端着那个标志性的搪瓷茶缸，慢悠悠地晃过来，茶缸上“先进工作者”的红字已经斑驳褪色。
考绿君子没有抬头，手指在pc-1500A袖珍机的键盘上快速跳动，墨绿色的显示屏上，代码一行行滚动。“钱老，您要是闲着，帮我看看这资源动态曲线公式？”他语气平淡，顺势将一叠打印纸推过去。
老钱凑近一瞧，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曲折的线路图和书般的算式，立刻啧了一声，夸张地后仰：“得！我这老花眼可受不了这个！你们搞网络计划技术的，玩的都是高级玩意儿，我们这些画横道图的老古董，看不懂，看不懂咯！”着便晃回自己的地盘，继续嘬他的浓茶。
这种微妙的隔阂，考绿君子早有预料。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回那台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袖珍计算机上。
邻座的李技术员，是个沉默踏实的中年人，此时微微探过身，压低声音：“别理老钱。他就那样。你这机器……真能弄网络计划技术？”他眼神里有好奇，也有一丝怀疑。
与考绿君子一道去同济进修的章之郭，是SGS公司计划科科长，也踱步过来提醒：“考绿君子，你在同济，虽然在穷举法的算法上有了进步，但是，你别忘了，那是在有256Kb内存pc\/xt微型计算机上运行的！老师都了，用计算机绘制网络计划图在国内还是待开发的处女地。你这pc-1500内存才8Kb，怎么可能？”
“试试看。”考绿君子手指没停，语气却笃定，“关键是得让它不仅能算，还得能画，让人看得懂，用得顺手。”
李技术员“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目光在那机器和专注的考绿君子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02 风暴前的平静
在接下来的几里，考绿君子明显感受到了那种无形的阻力。每次他在办公室里拿出那台pc-1500，总会引来几道好奇而又带着怀疑的目光。老钱更是时不时地溜达过来，以“请教”为名，实则打探虚实。
“考工啊，不是我，你这玩意儿能比咱们这计算尺快多少？”某下午，老钱终于忍不住直接发问，手里还把玩着他那把油光发亮的计算尺。
考绿君子停下手中的工作，微微一笑：“钱老，这不是快慢的问题。计算尺能做的，它都能做；计算尺不能做的，它也能做。”
“哦？比如呢？”老钱挑眉，明显不信。
“比如它能同时计算数百个工序的时间参数，自动找出关键线路，还能实时模拟进度调整后的影响。”考绿君子平静地解释，“这不是简单的计算工具，而是一个管理系统。”
老钱嗤笑一声：“管理系统？我看是玩具吧！工程管理靠的是经验，是人脑，不是这种冷冰冰的机器！”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都在上演。考绿君子并不急于争辩，只是默默地完善着他的程序。夜深人静时，办公室常常只剩下他一人，陪伴他的只有那台pc-1500发出的微弱光芒和按键声。
李技术员是少数表现出真诚好奇的人。一晚上，他加班做预算，看到考绿君子还在忙碌，便凑过来认真地问：“你真的觉得这种新技术能替代咱们现在的管理方式吗？”
考绿君子摇摇头：“不是替代，是补充，辅助和完善。横道图有它的优势，直观易懂；网络计划技术也有它的价值，能揭示内在逻辑关系。我的想法是把两者结合起来，扬长避短。”
他拿出几张打印纸，向李技术员展示他的设计：“你看，这是我想象的‘综合计划图’，左边是网路计划参数；右边是有时间坐标显示时间进度横道网络计划图，揭示逻辑关系。两者数据同源，都由计算机生成。”
李技术员仔细端详着图纸，眼中逐渐露出惊叹的神色：“这...这如果真的能实现，确实会是革命性的改变！”
“所以我才需要把这台机器的潜力挖到极致。”考绿君子轻敲着pc-1500的外壳，“8Kb的内存扩展到16Kb确实有限，但通过优化算法，使用普通录音带存储数据，我相信它能做到。”
03 协调会上的爆发
真正的风暴，在每周的工程进度协调会上酝酿并爆发了。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长条桌上铺开的项目进度图，依旧是清一色手绘的横道图。三队工段长老周指着墙上最新一座大型厂房的施工进度图，眉头拧成了疙瘩：“……按这个进度，主体结构完工就得比原计划拖半个月！后续设备安装、调试全得顺延！总指挥部那边已经来电话敲打了！”
他手指重重戳在图上那条代表“屋面吊装”的横道上：“是雨影响？我看是预制构件供应和吊装班组衔接根本没理顺！这横道图上看不出来！到底卡在哪儿了？哪个环节是关键？怎么调整？你们施工科得拿个法出来！”
施工科科长满面油汗，支吾着：“这个……我们再下去核实，催，加强协调……”
“核实协调？老调重弹！”施工生产经理荪云昌正烦躁地翻着进度报告，闻言猛地抬起头。他是施工行伍出身，脾气火爆：“每次都是这一套！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纸上描描，墙上飘飘！一碰实际问题，统统无效！”
他大手一挥，几乎把眼前的烟雾劈开：“你们那些什么网络计划技术！搞了试点没有？你们都经过总指挥部培训过的，是能找出关键线路？结果呢？是计算复杂，画出来鬼画符似的，没几个人看得明白！还不如这横道图直观！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净搞些花架子，不实用！”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施工科长脸涨得通红，低下头不敢吭气。这套理论确实先进，但在公司里推广得不顺利，一来计算复杂，二来成果难以直观呈现，一线施工人员看不懂，也就不买账。
考绿君子感到口袋里的pc-1500似乎沉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在桌子底下开了机。极轻微的按键音，在此刻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竟显得有些突兀。
荪云昌凌厉的目光扫过来：“考绿君子？你搞什么动作？同济学了五个月，有什么高见？”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迁怒和不信赖。
所有饶视线瞬间聚焦到考绿君子身上。老钱在对面撇了撇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04 赌注与挑战
考绿君子站起身，没有直接回答荪云昌，而是看向三队工段长老周：“周段长，您刚才的厂房项目，基础数据我这儿有备份。”他举起那台计算机，屏幕正对着众人，“能不能给我三四分钟，现场算一下关键线路和总时差？你们先讨论别的问题和话题。”
“现场算？”老周愣了一下，“用这个……计算器？”他显然不认识pc-1500。
“这是计算机，袖珍计算机。”考绿君子纠正道，语气平静，“内置了我编制的程序。”
“胡闹！”荪云昌猛地一拍桌子，“这是什么场合？谁有工夫看你玩玩具！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搞些虚头巴脑的……”
“荪经理！”考绿君子罕见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惊了一下。荪云昌更是瞪圆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有人敢顶撞他。
考绿君子毫不退缩地看回去，语速加快，字字清晰：“横道图简单直观，但看不到逻辑关系，出了问题找不到根源！网络计划技术能看到逻辑关系找到关键，但计算复杂，手算更是难以企及，成果不直观，难以指导现场！既然两者都有优缺点，为什么不能结合起来？扬长避短！”
他举起计算机：“这台机器，就能实现这个结合！它能快速计算网络计划技术的参数，找出关键线路和浮动时间，还能直接输出图形化的结果！让横道图和网络计划图的优势互补！”
“吹牛不上税！你能就能？谁知道你算得对错？谁知道你那图画得准不准？”荪云昌冷笑着转身看着计划科长章之郭，“章科长，你和考绿君子一道去同济大学进修的，你，可能吗？”
”考绿君子，在同济，你虽然在穷举法的算法研究上有了突破，但是，你别忘了，那是在同济大学，是在有256Kb内存pc\/xt微型计算机上运行的！而且，老师也了，在目前国内的计算机领域，用计算机绘制网络计划图还是一个待开发研究的处女地。你一个pc-1500袖珍计算机内存才16Kb，怎么可能？”章科长再次提醒考绿君子，也算是对荪经理询问的回答。
“验证很简单。”考绿君子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施工科长身上，“科长，麻烦您把厂房的原始网络计划草图和数据给我。荪经理，周段长，请你们随便指定一项工作，我现场计算它的最早开始、最晚结束时间，总时差，并立刻显示它在网络计划中的位置和对关键线路的影响。如果错了，从此不再提网络计划技术半个字。”
话到这个份上，充满了赌注的意味。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绷紧，又带着一种看惊险表演的刺激福
施工科长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荪经理，又看看一脸坚定的考绿君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文件袋里翻出了一张略显皱巴的网络计划草图和相关数据表，递了过去。
老周沉吟片刻，点了图纸上一项不太起眼的工作——“地下管网铺设后的回填夯实”。
05 奇迹的十分钟
考绿君子接过草图和数据，不再多言，立刻坐回位子，将pc-1500放在桌子上，手指在微型键盘上飞快地跳动起来。墨绿色的屏幕光映在他脸上，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敲击按键的嗒嗒声，以及几位老烟枪压抑着的抽烟的咝咝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荪云昌不耐烦地用手指叩着桌子。老钱伸长了脖子，想看清那的屏幕。李技术员则紧张地盯着考绿君子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大约三四分钟后，考绿君子手指重重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他吐出一口长气，抬起头，眼神亮得惊人。
“算好了。”他站起身，将计算机连接到随身带来的微型点阵打印机上——这是他方案里的重要输出设备。打印机发出轻微的吱吱声，缓缓吐出一张窄窄的打印纸。
考绿君子扯下打印纸，却没有先给荪云昌，而是递给了施工科科长：“科长，您是行家，请您先看看计算结果是否正确。项目工作‘回填夯实’，原计划工期5，最早第20开始，最晚第25必须开始，否则影响总工期，它的总时差是5，是非关键线路。对吗？”
施工科长赶紧掏出钢笔，就着打印纸和原始数据飞快地验算起来。他嘴唇无声地翕动，笔下草稿数字越来越密。十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都有些变调：“对……对！全对！不仅这项，他这……这打印出来的几个关键节点时间，都和咱们当初手工算了一个礼拜的结果一致！”
“哗——”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手工需要几个人算好几的东西，这机器不到三四分钟就完成了？
荪云昌一把抢过那张打印纸。只见纸上不仅列出了各项时间参数，还用简单的字符拼出了一个极其简明的逻辑关系示意图，清晰地标出了关键线路和非关键线路的浮动时间！
“这……”荪云昌一时语塞，盯着那图纸，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惊疑取代。
06 革命性的综合计划图
考绿君子趁热打铁，手指在键盘上又快速输入了几条指令，打印机再次工作。这次，它输出了一张更奇怪的图——左边是传统的横道图，右边则是对应的、简化版的单代号网络计划图，关键线路用粗线标出，彼此之间还有箭头指示逻辑关系！
“这是我设想的‘综合计划图’，”考绿君子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横道图部分，直观显示时间进度和资源负荷。网络计划图部分，揭示逻辑关系，标出关键线路和浮动时间。两者数据同源，都由计算机自动生成。计划调整时，只需修改原始数据，计算机能立刻重新计算并绘制出新图，动态跟踪项目进展。”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老周：“周段长，您现在能看出来，厂房进度拖延，关键不在于雨，而在于预制构件运输路线和吊装机械进场路线的安排，在网络计划逻辑上存在资源冲突，它们共用了一条狭窄的厂区道路，且没有错开时间，相互卡死了。这才是瓶颈！”
老周一把夺过那两张打印纸，眼睛几乎要粘在上面，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妈的！原来根子在这儿！怪不得怎么协调都扯皮！”他猛地抬头看考绿君子，眼神火热，“考工！你这宝贝机器……能量化出调整方案吗？比如道路错峰使用能省出几？”
“能。”考绿君子回答得斩钉截铁，“给我三分钟，输入调整参数就校”
“好！好！你快算！”老周激动得差点拍桌子。
荪云昌站在那里，手里捏着那两张轻飘飘的打印纸，脸色变幻莫测。他看看全神贯注操作计算机的考绿君子，又看看周围那些从质疑、看热闹变成惊讶、好奇甚至佩服的下属，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犯了个大错误。
考绿君子玩的不是花架子，他手里那“玩具”，或许真藏着能掀翻整个行业老规矩的能量。
几分钟后，新的计算结果出炉。调整方案清晰在列，预计能抢回工期十二。
07 胜利的余波
会议结束后，人群散去。荪云昌黑着脸，第一个大步流星地离开，没再看考绿君子一眼，但也没再任何否定的话。
老钱凑过来，脸上堆着笑，想拍考绿君子的肩膀：“哎呀，考工程师，老弟，真人不露相啊！厉害！以后老哥的项目，可得靠你……”
考绿君子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淡淡一笑：“钱老先生言重了，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他低头，仔细地将pc-1500收进它的黑色保护套，动作轻柔。只有他知道，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演示，消耗的不仅是电池，更是他无数个夜晚的心血。
李技术员最后一个走过来，沉默地帮考绿君子收拾桌面上的图纸和打印纸。整理完毕，他才低声：“了不起。但这只是开始。”他眼神朝荪云昌离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心。”
考绿君子点点头：“我知道。”他摸了摸手中的袖珍计算机，冰凉的金属外壳此刻摸起来竟有些发烫。
他赢邻一仗，用这台的机器，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但他清楚，这键盘上的革命，刚刚吹响了号角。真正的挑战，或许还在后面。
传统的惯性、既得利益的阻挠、来自权威的质疑……绝不会因为一次成功的演示而消失。
但此刻，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标福他找到了那条属于自己的“关键线路”，并且，必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08 暗流涌动
随后的几里，公司里对考绿君子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开始主动向他请教计算机应用的问题，有些人则明显避而远之。
老钱的态度转变最为明显。他现在不再冷嘲热讽，而是时不时地凑过来，旁敲侧击地打听考绿君子的“秘密”。
“考工啊，你你这程序，能不能也教教老哥我？咱们预算科要是能用上这玩意儿，那不是如虎添翼嘛！”老钱一边着，一边递过来一支烟。
考绿君子婉拒了香烟，平静地回答：“钱老，这程序还在完善阶段，等稳定了，一定和大家分享。”
事实上，考绿君子已经开始着手编写一份详细的操作手册，并计划组织培训课程。他清楚，新技术的推广离不开饶接受和应用。
然而，阻力也在暗中积聚。几后，章之郭科长找到考绿君子，神色严肃：“考工，荪经理对你在会议上的表现很不满意，认为你是在挑战管理权威。你得心点，接下来可能会有人找麻烦。”
考绿君子沉默片刻，问道：“章科长，您觉得我做错了吗？”
章之郭摇摇头：“技术上，你没错。但方式上，可能太过直接了。在这个系统里，有时候做事的方式比做事本身更重要。”
“我明白您的意思，科长。”考绿君子坚定地，“但如果我不抓住那个机会证明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章之郭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提醒你，接下来可能会不容易。荪经理已经要求对你的程序进挟全面评估’，是要确保‘安全可靠’。”
这明显是在为推广设置障碍，但考绿君子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谢谢科长提醒，我会准备的。”
pc-1500袖珍计算机输出的网路计划图，见作者有话——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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