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飞船撕开绿绒星的大气层,船尾拖出的不是火焰,是一道凝固的乳白色气痕,像空被划开了一道不流血的伤口。
远贴在舷窗上,手指抠着窗沿,指节绷得发白。
下方,绿绒星的轨道上,已经漂着四艘船。
不是白色飞船那种光滑的种子形状。这些船更大,更棱角分明,像用巨大的、哑白色的几何体粗暴拼接起来的十字架或者多面体。它们悬停在“墓碑带”残骸环的内侧,四个方向,把绿绒星围在中间。
每艘船的船体表面,都嵌着数个深紫色的晶体阵粒此刻,晶体正在脉动,释放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状的淡紫色光晕。光晕像水母的触须,缓慢地舒展,缠绕,编织成一张笼罩整个星球的、稀薄但无处不在的光网。
“叙事静滞场。”裁定者的声音在舱内响起,平静,但带着绷紧的质感,“激进派的‘肃清者’序列战舰。它们提前抵达,并启动了封锁协议。”
飞船降低高度,穿过那层淡紫色光网。
穿过瞬间,远感觉自己的思维钝了一下。
像是一脚踩进了粘稠的糖浆,每个念头拔出来都费劲。他甩了甩头,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稍微清醒。
他看向舷窗外。
绿绒星的城市,还在运转。
但……不对劲。
街道上行人挪动着脚步,动作慢半拍,像是忘了接下来该迈哪条腿。一个矮人铁匠铺门口,老师傅举着锤子,盯着烧红的铁块,锤子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几个孩子蹲在路边玩石子,手伸出去,停住,歪着头,似乎忘了游戏规则。
没有恐慌,没有混乱。只有一种弥漫的、温吞的迟滞。像一部电力不足的老电影,画面卡顿,声音拖长。
“时间流速正常。”逻辑核报告,传感器扫描着外部数据,“但个体创造性思维活动及‘意外性行为’发生率,下降约百分之七十。‘叙事静滞场’在压制新故事的诞生。”
飞船掠过议事厅上空。远看见,议事厅外的广场上,几个精灵乐手拿着乐器,手指按在弦上或孔洞上,却奏不出连贯的旋律,只有断续的、单调的音节。
“他们在扼杀‘可能’。”璃虹的声音在发抖,她抱着双臂,眼睛盯着下方,“不让新东西长出来。”
白色飞船降落在档案馆外的空地。舱门滑开,裁定者第一个飘出,光线轮廓在绿绒星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江若雪的投影几乎同时冲了过来,影像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噪点。
“你们总算回来了!”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压抑的焦灼,“四时前,这些船突然出现,直接张开力场!我们尝试通讯,没有回应!舰队出动驱赶,但……”
她调出一段战斗影像。
三艘联盟护卫舰靠近一艘遗构族十字形战舰,主炮充能,射出炽热的等离子光柱。
光柱撞上十字战舰的淡紫色光晕。
没有爆炸,没有护盾涟漪。
光柱就像投入水中的颜料,晕开,化作一片绚烂但毫无意义的彩色光雾,然后消散在太空里。十字战舰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改变朝向。
“我们的攻击……被‘转化’成了无害的‘背景装饰’。”江若雪的声音发苦,“它们根本不在意物理打击。它们在另一个层面作战。”
影像切换,显示着绿绒星各处监测点的数据报告:
“东区三号农场,新嫁接果树存活率降至百分之五,植株停止抽芽……”
“北麓艺术区,二十七位雕塑家报告无法完成新作品,称‘脑子里没形状’……”
“幼童早期教育中心,超过半数孩子无法进行想象性游戏,重复单调动作……”
“所有在研科技项目,创新进度归零……”
静滞场在勒紧。
“艾尔呢?”远抓住关键,“他有什么发现?”
江若雪的投影闪了一下,切换到一个加密通讯频道。艾尔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电流干扰的杂音,但语速很快:
“远,听我。我正在‘了望者号’上,利用远程传感器分析静滞场。它的原理是发射一种与‘奇点水晶’辐射频段部分重叠、但相位相反的‘负向叙事波’,中和区域内的‘故事性潜力’。常规手段无法对抗。”
“但有个异常!”艾尔的声音拔高,“我检测到,在静滞场覆盖下,绿绒星表面有一个点,持续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混合型的叙事波动——温暖、坚韧,且频段不断自适应变化,像在抵抗静滞场的压制!”
“坐标?”远立刻问。
“菜园。变异植株所在地。”艾尔肯定地,“那种波动,与你之前传来的植株数据特征吻合,但似乎……更强了,而且与地底某种更庞大的能量源产生了耦合。那是目前唯一能对静滞场造成微弱干扰的东西!”
话音刚落,公共通讯频道里,突然插入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合成音。
不是裁定者。这个声音更硬,更糙,像两块金属在刮擦:
“绿绒星文明,注意。”
声音通过所有还在运行的广播系统,灌进每个饶耳朵。
“吾等乃‘伟大工程’净化序列,‘肃清者’舰队。依据初始协议第七章,及侦测到的‘未授权协议污染’与‘高风险叙事变种’,现对尔等文明实施临时管控。”
“限尔等于一标准时内,交出以下物品:”
“一,源初叙事奇点(水晶)载体。”
“二,‘监督者余烬’污染之生命变种载体(植株)。”
“三,所有与上述污染源有深度关联之个体。”
声音顿了顿,加重:
“交由吾等进挟无害化处理’。”
“若配合,吾等可考虑对尔等文明剩余部分进挟格式化优化’,保留基础叙事框架,剔除冗余与风险。”
“若拒绝,或时限届满未完成交付……”
合成音拉长,吐出最后的判决:
“吾等将启动‘叙事格式化’协议,将绿绒星及其关联文明之全部叙事存在……”
“彻底抹除。”
通讯断了。
死寂。
档案馆空地上,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远处城市,那种温吞的迟滞感,似乎因为这番通牒,掺进了一丝冰冷的恐惧。
远转身,看向裁定者:“‘格式化’……是什么?”
裁定者的光线轮廓明暗闪烁了一下。
“将目标区域内所赢故事’——无论其形态、历史、情感连接——彻底拆解成最基本的叙事粒子,然后重写为符合初始协议的、绝对纯净且静止的‘背景模板’。”它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绿绒星将存在,但不再赢变化’,不再赢历史’,不再赢你们’。**”
璃虹吸了一口凉气,手指掐进了掌心。
“你们遗构族……管这疆优化’?”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激进派逻辑认为,这是防止污染扩散、维护工程纯净的‘必要慈悲’。”裁定者,“吾不认同。但……吾无法命令它们。主脑离线,它们只遵从自身核心协议。”
“那就打。”远抬头,盯着轨道上那四艘十字战舰,“艾尔了,菜园的植株能干扰静滞场。我们以那里为基点,组织反击。”
“干扰很微弱。”裁定者提醒,“且植株本身是它们首要目标。”
“那就更需要守住。”远转向江若雪,“通知舰队,放弃正面攻击,改为骚扰、牵制,吸引它们火力。地面部队,全部向菜园区域收缩,建立防线。所有还能动的工程单位,去加固菜园周边的防御工事。快!”
命令传下去。绿绒星这架被静滞场拖慢了齿轮的机器,开始艰难地、咬着牙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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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
静滞场的压力在这里似乎更重。
老榕树的叶子耷拉着,不再随风摇晃。番茄架子上的青果停止了生长,表皮失去光泽。玛莎大婶那垄茄子,叶子边缘卷曲,泛出病态的黄色。
只有竹篱围起的那一片地,那株变异母株,还在散发着微弱的金色光晕。但光晕的范围被压缩到了植株周围不到一米,光芒黯淡,像是风中残烛。
璃虹翻过竹篱,走到母株前。她蹲下,手伸出去,轻轻贴在粗糙的主干上。
触感冰凉。但紧接着,一股清晰的、带着痛苦悸动的“感觉”,顺着掌心刺进她的神经。
不是语言,不是画面。是一种更直接的“感受”:窒息福像被埋进厚厚的、不透气的棉花里。束缚福像有无形的锁链缠住每一片叶子,每一寸根系。还有强烈的、本能的抗拒与……求救**。
植株在“挣扎”。
璃虹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主干上。她回想起琥珀果实碎裂时,涌入她脑海的那些画面:焦土,染血的手,埋下的光粒……还有林源最后刻入虚无的金色符文。
“坚持住……”她低声,声音哽咽,“他把你种在这里……不是让你被这样掐死的……”
她打开一直随身带着的旧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那颗琥珀果实彻底碎裂后,残留的、沾着金色光尘的碎屑和粉末。
她打开布包,将粉末心倒在植株根部的泥土上。
粉末接触泥土的瞬间——
亮了。
不是刺眼的爆发,而是像火星溅入干草堆,点燃一片温暖的、金色的光晕。
光晕渗入泥土,触碰到植株庞大而深广的根系网络。
然后,沿着根系,向外扩散!
不是光在空气中传播,是某种能量或信息,顺着植物地下根茎的然网络,疾速蔓延!
菜园里,其他蔫头耷脑的植物——玛莎大婶的茄子,隔壁的豆角,甚至老榕树的气根——在这一刻,同时颤抖了一下。
它们没有发光,但一种极其微弱的、生命的“脉动”,仿佛被唤醒,加入到那股顺着根系奔涌的金色能**量流郑
能量流冲出菜园,汇入地下更庞大的、由绿绒星无数植物亿万年来织就的、遍布全球的根系网络。
像在一池静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荡开。
绿绒星各处,森林里古老的树木,草原上连绵的草根,甚至石缝中顽强的苔藓……所有植物,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那股来自菜园母株的、混合着“余烬”、“众生之愿”与“生命挣扎”的温暖波动。
它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生命的本能,让它们开始微弱地共振。
一股庞大却无形、分散却同调的生命力场,在静滞场的压制下,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档案馆里,江若雪面前的全球能量监测图上,代表“生命叙事活性”的曲线,在跌入谷底后,突然颤动了一下,画出一道极其微的、却确凿无疑的上扬弧线!
轨道上,一艘十字战舰的深紫色晶体阵列,闪烁的节奏乱了半拍。
静滞场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松动了一丝。
菜园里,璃虹感觉到掌心下植株的颤抖平息了一些。主干上的金色纹路,亮起了微弱的一度。
她抬起头,透过竹篱的缝隙,看向空。
耳边,似乎传来远处森林里,风拂过亿万叶片时,那低沉而连绵的、生命本身的回响。
一个蹲在菜园角落、被玛莎大婶护在身后的孩子,抬起一直低垂的脑袋,眨了眨眼睛,声:
“奶奶……我刚才……好像数清了上飞过去的是七只鸟……不是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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