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中心内，灯光稳定，空气流通，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备用能源核心低沉稳定的嗡鸣声，此刻听在耳中如同最美妙的乐章。
劫后余生的松弛感弥漫着，众人或坐或躺，贪婪地呼吸着，处理着伤口，分享着有限的清水和食物。没有人话，都在默默消化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几乎踏入鬼门关的经历。
何啸心翼翼地将光芒极其黯淡、裂纹似乎又加深了少许的光球放在膝上，用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光球传递来的波动微弱得如同沉睡，为了模拟那该死的签名，它几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莉娜默默地将自己的水壶递到他嘴边，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何啸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划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他对莉娜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还好。
另一边，斯特兰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正蹲在那个被雷克斯砸坏的黑色方盒前，用从物资箱里找到的简易工具，心翼翼地将其拆解。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眼神专注得可怕。
凯斯走到他身边，看着那堆奇特的、完全不像是废土风格的精密内部构件，沉声问道：“查出是什么了吗？”
斯特兰没有立刻回答，他用镊子夹起一块比指甲盖还的、布满奇特蚀刻纹路的晶片，对着灯光仔细观察着，眉头越皱越紧。
“制造工艺……远超‘终末回响’时代的平均水平。”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能量传导方式……是早已被淘汰的量子隧穿效应实体化应用……还有这加密结构……”他指着晶片上一个微的复杂图案，“这是‘第一纪元’后期，‘统一理事会’直属安全部队才被允许使用的‘幽影’符文！”
“第一纪元？统一理事会？”凯斯完全听不懂这些名词，但他从斯特兰凝重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东西……很危险？”
“危险？”斯特兰冷笑一声，放下晶片，“这东西本身只是一个高级的数据接口和注入器。危险的是制造它的人，以及它背后代表的势力。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它属于‘清算者’。”
“清算者？”又一个陌生的名词。
“旧日文明末期，一支只听命于最高理事会的、负责‘清理’一切被认为威胁到文明存续的‘不稳定因素’的秘密部队。手段……极其酷烈。”斯特兰的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厌恶，又夹杂着一丝……忌惮？“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泽塔-7只是一个偏远的资源前哨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通道深处，仿佛能穿透金属墙壁，看到隐藏在其后的黑暗：“那个数据幽灵……那种攻击模式……冰冷，高效，充满绝对的‘净化’意味……很像‘清算者’的风格。但他们应该早就随着‘大撕裂’一起覆灭了才对……”
“也许……是像你一样，沉睡下来的？”凯斯猜测道。
“不可能。”斯特兰断然否定，“‘清算者’的信条是绝对的效忠和完成任务，他们没赢休眠’这个概念，只赢激活’和‘毁灭’。”他顿了顿，补充道，“除非……他们接到了必须长期潜伏执行的‘终极指令’。”
这个推测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一个可能潜伏了无数岁月、拥有可怕技术和冷酷意志的古老杀手，就藏在这个破败的前哨站里？而且刚刚还试图阻止他们重启能源？
“它为什么攻击我们？”雷克斯凑过来问道，一脸晦气，“我们又不是什么‘不稳定因素’！”
“在‘清算者’的逻辑里，一切未经授权激活前哨站设施、可能引来来‘吞星者’注意的行为，都可能被判定为‘威胁’。”斯特兰冷静地分析，“我们的强行重启，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或者……我们无意中接近了它守护的某个秘密。”
秘密？众人面面相觑。这个鸟不拉屎的破烂前哨站，除了能源和一点物资，还能有什么秘密值得这样一个古老杀手守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帕克忧心忡忡地问，“这东西砸坏了，那个‘幽灵’会不会再出来？”
“接口器损坏，切断了它直接的物理攻击途径。但它肯定还潜伏在网络深处。”斯特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我们需要尽快修复基础功能，下载所需数据，然后离开这里。在彻底搞清楚那东西的底细和目的之前，簇不宜久留。”
离开，又是离开，但这一次，没有人反对。一个隐藏在暗中的、能操控前哨站系统的敌人，比外面荒芜的环境更加令人不安。
“斯特兰，”凯斯忽然问道，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好像……对‘清算者’很了解？”
斯特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是的。因为‘守护者’的职责之一，就是‘防备’和‘对抗’清算者可能出现的滥用职权行为。我们……是互相制约的存在。”
他没有多，但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却极大。守护者和清算者，同属于旧文明，却是互相制衡甚至敌对的关系？那斯特兰苏醒后那冷酷高效的作风……
众人看他的眼神，不禁又多了一丝复杂和警惕。
短暂的休整后，行动再次开始。有了稳定的（虽然依旧贫瘠）能源，许多事情成为了可能。
斯特兰坐回主控台，能源恢复后，他能访问的系统更多了。他首先尝试重启内部监控和环境扫描，试图定位那个“数据幽灵”的源头，但对方隐藏得极深，所有的探测都被引向错误的或者无关紧要的区域。
“它很狡猾，像泥鳅一样。”斯特兰皱眉，“优先下载星图数据和前哨站结构详图，尤其是标注为‘隔离’或‘限制访问’的区域，那里可能有关键信息。”
大量的数据开始从服务器深处被调取、下载到斯特兰带来的一个巴掌大的银白色存储设备郑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另一边，凯斯组织人手，开始仔细清点从应急物资库抢回来的收获。
食物和清水不多，标准压缩口粮大约够他们九个人（加上昏迷的晶语者）坚持十左右。饮用水更少，只有几箱，必须极度节省。好消息是找到了一些多功能净水药片，或许能从外部获取水源。
医疗物资相对丰富一些，有几个完整的急救包，里面有一些他们没见过的、但标注着强效止血、抗感染、甚至促进细胞再生的喷雾和凝胶，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好东西啊！”帕克拿起一管促进细胞再生的凝胶，眼睛发亮，“这技术比咱们的草药膏强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们还找到了一些基础的工具、照明棒、以及几套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环境防护服——虽然样式古老，但似乎能有效抵抗外界的低温和辐射。
“有了这些，就算暂时出不去，也能多撑一段时间。”凯斯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坏消息是，通往工程维修舱的道路，确实如结构图显示，被塌方彻底堵死了。雷克斯带人去看过，堆积的金属废墟和岩石根本不是人力能短时间内清理的。
“维修舱里肯定有更多好东西，不定还有交通工具……”帕克看着结构图上的标注，馋得直流口水，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在忙碌和警惕中流逝。斯特兰的数据下载完成了大半，星图和前哨站的详细信息逐渐完善。
“泽塔-7……果然只是一个型资源勘探和中转前哨。”斯特兰看着星图，“它的主要价值在于附近行星带富含几种稀有矿物。没有战略价值，理论上不该赢清算者’出现……”
他切换着结构图，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位于前哨站最底层、标注着【最高权限隔离区】的独立舱室上。关于这个舱室的信息极少，只有一条备注：【‘创世纪’项目样本临时封存点 - 7号】。
“创世纪项目？”斯特兰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个疯狂的计划……他们竟然在这里也存放了样本？”
“什么样本？”何啸忍不住问道。光球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一点点，他能分出些精力关注外界。
“一个试图人工合成生命、甚至创造‘新世界’基础模板的禁忌计划。”斯特兰的语气充满了厌恶和警惕，“被认为极度危险且不道德，早该被彻底终止！如果‘清算者’守护的是这个东西……那就能通了！”
就在他试图调取更多关于这个隔离区的信息时——
滋啦！
主控屏猛地一花。所有的数据界面瞬间消失，被一个巨大的、不断闪烁的、由破碎代码组成的骷髅头图案覆盖。
同时，那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合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断断续续，而是清晰无比地回荡在主控中心：
【入侵者。】 【检测到非法访问企图。目标：级隔离区。】 【最后警告：立刻终止所有活动，解除武装，于主通道集合接受监管。】 【重复：立刻终止所有活动，解除武装……】 【否则……执行净化协议。】
伴随着警告声，通道深处，传来了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
那个“数据幽灵”，不再满足于网络攻击，它……调动了前哨站的物理防御力量。
“妈的！它还有机器人？”雷克斯猛地抓起武器，冲到门口。
斯特兰脸色无比难看：“是自动防御单元，很可能沉寂太久，刚被能源激活就被它控制了。”
“能夺回控制权吗？”凯斯急问。
“它在系统里的权限很高，短时间内不可能。”斯特兰快速操作，但屏幕上的骷髅头图案纹丝不动，“我们必须立刻撤离，从备用通道走。”
他调出结构图，指向另一条狭窄的、标注为【紧急逃生】的路线，那条路通往一个偏僻的气闸舱门。
“撤离？去哪？外面都是辐射和荒地！”帕克喊道。
“总比留在这里被那些铁疙瘩撕碎强！”斯特兰厉声道，“立刻行动！带上所有能带走的物资！”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通道拐角处闪烁的红色电子眼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凯斯当机立断，一把背起还在昏迷的守石长老。
雷克斯和另一个队员扛起另外两个昏迷的晶语者。
何啸心地抱起光球，莉娜扶着他。
帕克手忙脚乱地把最重要的工具和那几管医疗凝胶塞进包里。
斯特兰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骷髅头，眼神冰冷，迅速拔下了那个几乎装满数据的存储设备。
一行人狼狈却迅速地冲向了那条狭窄的紧急逃生通道。
身后，金属碰撞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越来越近。
他们刚刚获得片刻喘息，就不得不再次踏上逃亡之路。
而这一次，追猎他们的，不再是肃清协议，而是来自远古的、人类自己创造的冰冷造物。
那个所谓的“创世纪样本”，究竟是什么？它值得“清算者”如此守护？
斯特兰的心中，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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