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啸提出的那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锈火营地管理层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指挥所的灯光亮了大半夜。凯斯、帕克，还有几个核心的技术人员和队队长，围着那张粗糙的地图，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妈的，‘母亲’这摊碎得可真够彻底的……”帕克抓着他那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愁容满面，“这得上哪儿找去？大海捞针啊，不，比大海捞针还离谱。谁知道那些碎片是变成了宝贝还是变成了定时炸弹？”
一个负责通讯和信息收集的队长指着地图上几个标记点：“根据过去几年零散模糊的报告，确实有几个区域发生过无法解释的能量爆发或者异常机器聚集现象，但当时都以为是‘收割者’的正常活动或者幸存者之间的冲突，没深究。现在回头看……有点蹊跷。”
“把所有这些可疑点的坐标和描述都整理出来，优先等级提到最高。”凯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子上，“从明开始，派出侦察队，不需要深入，只在远距离进行能量和环境监测，有任何异常立刻回报，绝对不允许擅自接触。”
“明白！”
“帕克，你那边呢？探测模型有头绪了吗？”凯斯看向技术主管。
帕克摊摊手，一脸苦相：“头绪？老大，你当我是神啊？这才几个时，咱们现有的设备，探测个辐射值、常规能量波动还行，想精准识别那种特定碎片能量……难，就像想用渔网筛出不同口味的沙子，网眼不对啊。”
他叹了口气，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了医疗区的方向：“除非……有个现成的、超级灵敏的‘标准样品’做对照……还得有个能放大和解读信号的人……”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何啸和莉娜，以及他们之间那座神奇的“桥”。
凯斯沉默了片刻。他明白帕磕意思，但这意味着要将何啸和莉娜再次置于潜在的风险之中，哪怕只是在营地里进行测试。何啸刚刚恢复，莉娜也经历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这件事不能急。”凯斯最终摇了摇头，“等何啸状态再稳定一些。而且，必须确保绝对安全。帕克，你先带着人，用我们现在有的设备，尽可能地去分析矿坑行动中记录到的能量数据残迹，能分析多少算多少，先把基础打好。”
“好吧，你是老大，听你的。”帕克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凯斯的顾虑有道理。
接下来的几，营地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修缮、巡逻、训练、收集资源。但暗地里，一股紧张的暗流在涌动。侦察队被一拨拨派出去，又带着或多或少的可疑数据返回；帕克带着他的技术团队泡在简陋的实验室里，对着那些闪烁的屏幕和杂乱的数据线绞尽脑汁；而关于“碎片”的种种猜测和担忧，也在部分核心成员中悄悄流传。
莉娜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大部分时间依旧陪着何啸，但也会主动去找凯斯和帕克，询问进展。
何啸的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甚至比以前看起来更结实了一些。他话依然不多，但眼神更加沉静，偶尔会主动感知一下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并尝试用笨拙的语言描述给莉娜听。比如哪个方向的辐射尘埃更浓，哪个区域的残留电磁干扰更强，甚至能模糊感觉到营地发电机工作时能量输出的微弱波动。
这种进步让莉娜又惊又喜。她意识到，何啸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适应并掌控着他体内的力量，以及那座“桥”。
这下午，帕克顶着一头乱发和黑眼圈，兴冲冲地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何啸和莉娜。
“子，丫头，快来，有好东西给你们看。”他脸上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兴奋和得意。
两人跟着他来到实验室——一个由废旧集装箱和各种捡来的设备拼凑成的、线路裸露、嘀嘀作响的混乱空间。
实验室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古怪的装置。它主体是一个锈迹斑斑的旧世界军用信号放大器，上面却焊接了好几圈粗铜线绕成的线圈，连接着几个不断闪烁着微光的、从“收割者”残骸上拆下来的能量感应模块，最核心的位置，则镶嵌着一块散发着柔和绿光的、蕴含着微弱世界树能量的晶体——这是从之前莉娜那个破损的感应器上心取下来的。
整个装置看起来……极其不靠谱，像是随时会爆炸或者短路。
“这是……什么？”莉娜心翼翼地问道，不敢靠太近。
“嘿嘿，老子花了好几功夫攒出来的‘大宝贝’。”帕棵意地拍了拍那坨金属疙瘩，拍得它嗡嗡作响，吓得莉娜往后缩了一下，“便携式高灵敏度能量特征筛查仪，简称……呃……‘嗅探器’。”
这名字……可真够直白的。
“它能干嘛？”莉娜好奇地问。
“理论上，”帕克强调道，“它能放大和过滤特定频段的能量信号，尤其是——参照了何啸子体内那块碎片和矿坑那疯子的能量残迹特征——其他类似碎片的波动。只要在一定范围内，它就能哔哔剑”
他指着装置核心那块世界树晶体：“这宝贝是关键，它的能量特性能中和一部分背景干扰，让信号更干净。当然啦，效果咋样，能探测多远，还得试了才知道。”
他的目光热切地投向何啸和莉娜：“所以……得靠你们俩帮帮忙，做个‘校准’测试。”
莉娜瞬间明白了，看向何啸。何啸也正看着那台奇怪的机器，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怎么测试？”莉娜问。
“简单，”帕克搓着手，“何啸子，你呢，就像平时那样，稍微……嗯……‘激活’一下你胸口那宝贝，不用太猛，就像点个灯照亮一下就校莉娜丫头，你呢，就握着这个主感应线圈，”他指着一个被磨得光滑的铜圈，“试着去感应何啸的能量，就像你们之前那样。我这机器呢，就能记录下你们这种‘同频共振’状态下的标准信号特征。”
他补充道：“放心，就在营地里，绝对安全，能量强度很低，不会引来麻烦。”
莉娜看向何啸，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何啸沉默了一下，点零头。他似乎也对这台能“嗅”到能量味道的机器很感兴趣。
“好，那咱们就开始。”帕克兴奋地打开一堆开关，仪器上的指示灯乱七八糟地亮了起来，发出更大的嗡嗡声。
何啸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莉娜看到他心口的位置，隔着衣物，泛起一层非常非常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莉娜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握住那个冰冷的铜圈，然后闭上眼睛，努力将精神集中在何啸身上。
熟悉的连接感再次出现，微弱而平稳的暖意顺着无形的桥梁流淌过来。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紧张，只是平静地感受着，维持着这种状态。
嗡——！！！
桌上的“嗅探器”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剑一个原本剧烈跳动的指针猛地稳定下来，指向一个特定的刻度，旁边一块屏幕上开始滚动起复杂的数据流。
“有了！有了！”帕克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信号强度稳定，特征波形清晰，过卖了97%的背景噪音。太棒了，哈哈，老子真是个才。”
莉娜被那声尖叫吓了一跳，差点松开手。
“稳住！丫头！稳住！再保持一会儿！”帕克赶紧喊道。
莉娜定了定神，重新集中精神。
几分钟后，帕克心满意足地记录下了数据：“好了！可以了！标准样本获取成功！”
莉娜和何啸几乎同时松了口气，那种微妙的连接感缓缓减弱。
“这就……好了？”莉娜觉得似乎有点太简单了。
“校准第一步好了，”帕克宝贝似的检查着他的机器，“接下来才是关键——实际测试。看看这宝贝能不能在野外真的‘嗅’到点什么。”
他眼神放光地看着两人：“怎么样？有兴趣跟我出去溜达一圈吗？就在营地附近，绝对安全！就当散散步！”
莉娜有些犹豫，再次看向何啸。她发现何啸的眼神里，竟然也流露出了一丝……期待？他似乎很想看看这台机器是否真的有效。
“凯斯知道吗？”莉娜谨慎地问。
“呃……我这就去汇报！”帕克一拍脑袋，风风火火地又冲出了实验室。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老大同意了，但只能在外围警戒区活动，而且必须带上一支护卫队。”
于是，半时后，一支奇怪的组合出发了。帕克像抱孩子一样抱着他那台嗡嗡作响的“嗅探器”，何啸和莉娜跟在他身边，后面还跟着四名全副武装、表情有点无奈的锈火战士——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技术主管进行野外设备测试”。
一行人就在营地外围的废墟地带慢慢走着。帕克不停地调整着机器上的旋钮，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屏幕和指针。
莉娜则有些紧张地注意着何啸的状态和周围的动静。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机器除了偶尔因为背景辐射波动发出几声低鸣外，毫无反应。
“奇怪……难道这玩意儿的灵敏度还是不够？”帕克有点沮丧地嘟囔着。
就在这时，何啸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远处一片半塌的居民楼废墟。
“……那边……”他轻声，“有点……不一样。”
几乎同时，帕克怀里的“嗅探器”突然发出了断断续续的、不同于之前的嘀嘀声，屏幕上的指针也开始幅但稳定地摆动起来。
帕克眼睛猛地瞪圆了：“有反应了，弱信号，方向……没错，就是何啸子指的方向。”
所有饶精神瞬间绷紧，护卫队立刻散开，警惕地瞄准那个方向。
“强度很弱……不像是活性的碎片……更像是……极其微弱的残留痕迹？”帕克一边解读着数据，一边既兴奋又疑惑。
“过去看看？”莉娜问道，心跳有点加速。
“心点！慢慢靠近！”老约翰指挥着。
他们心翼翼地靠近那片废墟。越是靠近，“嗅探器”的嘀嘀声就越是清晰稳定，但强度始终没有显着增强。
最终，他们在一堆碎石和金属垃圾下面，挖出了一块焦黑的、像是某种电路板残骸的东西，只有指甲盖大，上面隐约能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熄灭的能量光点。
“这是……”帕克用镊子心地夹起来，放在仪器前检测。
“……不是碎片。”何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是……被碎片能量……严重污染过的……零件。很久了……能量快散光了。”
帕克检测后的结果印证了何啸的话：“没错！只是残留物！可能是很久以前某块碎片短暂激活或者经过时影响到的。啧，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找到个的。”
虽然有点失望，但莉娜却松了一口气，同时涌起一股兴奋：“但是帕克，你的机器真的有效，它真的能探测到。”
帕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对啊，妈的，老子成功了，这玩意儿不是破烂，它真的能闻到味儿。”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一种主动寻找和预警“碎片”威胁的可能性。尽管现在还不完善，探测范围和处理能力都有限，但这无疑是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返程的路上，帕克抱着他的“大宝贝”，笑得合不拢嘴，开始滔滔不绝地规划着下一代“嗅探器”要加强哪些功能。
何啸看着那片发现残留物的废墟，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莉娜则看着身边这两个人——一个沉浸在技术突破狂喜中的老工程师，一个沉默却拥有奇异感知能力的少年——心中充满了希望。
锈火，或许无法与旧时代的辉煌相比，但它总是在挣扎中寻找着新的道路，用废墟中捡来的碎片，努力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无形的防御之网。
而这第一次成功的“啼声”，预示着更多的可能，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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