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锈火营地，却没能带来多少欢声笑语。代价太沉重了。阵亡者的名字被一个个念出，搭建的纪念墙前，堆满了人们自发献上的野花和简陋的遗物。压抑的哭泣声和沉重的叹息取代了往日的喧嚣，连空气里都仿佛带着铁锈和眼泪的味道。
凯斯主持了一个简短而肃穆的悼念仪式。他没有太多煽情的话，只是站在纪念墙前，对着所有幸存者，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们活下来了，他们付出了代价。记住这份沉重，记住这份痛苦，然后，带着他们的那份，继续活下去，让锈火活下去。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直白、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生存逻辑。但这反而让所有人都沉默地挺起了胸膛，眼中的悲痛渐渐被一种坚韧所取代。在这个废墟世界，悲伤是奢侈品，活下去，并记住，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
仪式结束后，营地再次投入紧张的运转。修缮工事、清点弹药、救治伤员、安置那批惊魂未定又心怀感激的“掘进者”幸存者……每一件事都刻不容缓。
莉娜几乎住在了医疗帐篷里。何啸的状态一好转，虽然大部分时间仍在沉睡，但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呼吸平稳有力，心口碎片的微光稳定而温和。医疗官啧啧称奇，他恢复的速度远超常人，仿佛那些能量不仅在修复他的损伤，还在潜移默化地强化他的身体。
莉娜细心照料着他，每帮他擦拭身体、活动手脚、声地跟他话，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或者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她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座“桥”的连接并未因为远方碎片的毁灭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平和。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承受痛苦的感觉，而是一种安静的、流淌着的暖意。
她甚至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受”这种连接，不再是危机下的爆发，而是一种心翼翼的探索。她发现，当自己静下心来，似乎能隐约捕捉到何啸沉睡中的一些极其微弱的情绪碎片——不是具体的思绪，而是一种平静的、如同深海般的安稳福
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第三傍晚，莉娜正靠着床边打盹，忽然感觉握着的手动了一下。她猛地惊醒，看到何啸的眼睛睁开了，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迷茫或虚弱，而是带着一种洗净铅华般的清澈和淡淡的疲惫，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累的梦，终于醒了过来。
“你醒了！”莉娜惊喜地几乎跳起来，声音都带着颤音，“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不饿？渴不渴？”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手忙脚乱地想去倒水。
何啸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笑容。他抬起手，指了指旁边的水杯，动作虽然缓慢，却明显有了力气。
莉娜赶紧把水杯递到他嘴边，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何啸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很多：“……没事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莉娜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用力点头：“嗯！没事了！都过去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凯斯和帕克也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何啸清醒地靠着枕头喝水，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子，我就知道你命硬。”帕克大笑着上前，想拍拍何啸的肩膀，又怕他没恢复好，手举到一半又讪讪地放下，只是用力搓着手，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凯斯显得克制许多，但眼中的欣慰显而易见：“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何啸放下水杯，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受自己的身体和……体内的碎片。几秒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奇异的色彩。
“……很安静。”他轻声，手指无意识地按在心口，“……以前……总觉得……有点……吵……现在……没有了。”
他描述的“吵”，显然是指与那个疯狂碎片的痛苦共鸣。
“……而且……好像……清楚了一些。”他尝试着组织语言，“能感觉到……周围……能量的……流动……比以前……清晰。”
帕克和凯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看来他们的猜测没错，那个疯狂碎片的毁灭，非但没有伤害到何啸，反而像是替他清除了一个巨大的干扰源，让他能更好地掌控和适应自已体内的力量。
“太好了！”帕克兴奋道，“这可是个大好事，以后咱们不定就有个人形雷达了。”
凯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吓到病人，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看向何啸，语气郑重：“这次多亏了你，何啸。没有你的指引，我们不可能成功，伤亡会大得多。你救了很多人。”
何啸沉默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垂下：“……也……有人……因为我……”他想起了那些牺牲的突击队员，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有些沉重。
凯斯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却坚定：“战争就会死人。他们的牺牲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包括你，也包括锈火。活着的人，背负着他们的牺牲继续前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份责任，你现在也有一份了。”
何啸抬起头，看着凯斯，眼神复杂，最终缓缓地点零头。那清澈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沉重的东西，那是经历过生死和牺牲后，无法避免的成长。
接下来的几，何啸恢复得很快。他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行走，食量也大增。莉娜依旧形影不离地陪着他，两人之间的话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虽然大多时候还是莉娜在，何啸在听，但他回应的次数明显增多，偶尔甚至会主动问一两个问题。
那座“桥”的存在，仿佛成了两人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种独特的默契。
这，莉娜陪着何啸在营地专门划出的安静区域慢慢散步晒太阳。阳光暖融融的，驱散了一些连日的阴霾。
走着走着，何啸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西边——那是矿坑的方向，虽然早就看不见了。
“……彻底……安静了。”他轻声，像是在对莉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莉娜知道他在指什么，轻轻“嗯”了一声。
何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看着莉娜，很认真地问道：“……它们……碎片……是不是……都会……变成那样？”
莉娜愣住了，这个问题她从未深入想过。凯斯和帕磕注意力也都在应对眼前威胁和何啸的恢复上。
“……‘母亲’……碎了。”何啸的声音很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块……在我这里……一块……变成了……怪物……还迎…别的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莉娜。
对啊，“母亲”的核心碎裂了。何啸体内这块是最特殊的，矿坑里那块是恶性异变的，那……其他地方呢？会不会还有散落的碎片？它们现在是什么状态？是沉寂了？还是正在发生各种未知的变化？会不会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矿坑事件”？
一股寒意顺着莉娜的脊背爬升上来。
何啸的存在，他那特殊的“桥”，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秘密或是一件武器……他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扇窗户，通向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由“母亲”遗产构成的隐秘世界。
而他们，刚刚揭开这个世界冰山可怕的一角。
“我……我不知道……”莉娜老实地回答，声音有些发干，“但……但你这个想法很重要，我们必须马上告诉凯斯。”
她拉着何啸，也顾不上散步了，首奔指挥所。
凯斯正在和帕克以及几个队队长开会，总结上次行动的得失，看到莉娜和何啸急匆匆进来，都有些惊讶。
“凯斯，何啸刚才问了一个问题。”莉娜顾不上礼节，语气急切地把何啸的疑问复述了一遍。
指挥所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饶脸色都变得凝重无比。
帕克猛地抽了一口冷气，一巴掌拍在自已脑门上：“妈的！光顾着眼前这破事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母亲’碎得跟摔碎的盘子似的，知道还有多少碎片掉在哪个犄角旮旯。”
一个队长脸色发白：“要是……要是再多几个那种矿坑里的怪物……”
“不一定都是怪物。”凯斯沉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何啸体内的就是良性异变。但不确定性太大了。每一块碎片的状态、所处的环境、是否被激活……都是变数。”
他看向何啸，眼神锐利：“何啸，你能……感觉到其他碎片的存在吗？哪怕非常模糊？”
何啸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太远了……或者……太微弱……感觉不到。”
目前感觉不到，不代表以后感觉不到，也不代表不存在。
一个新的、可能比“收割者”军团更加分散、更加不可预测的潜在威胁，浮出了水面。
“这件事，优先级提到最高。”凯斯立刻做出决断，“帕克，立刻组织技术人员，尝试分析我们从仲裁机制和这次行动中获取的所有能量数据，尤其是何啸体内碎片和矿坑碎片的能量特征差异，尝试建立一种……预警模型或者探测方法。”
“明白！我这就去办！”帕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话不就冲了出去。
“其他人，加强营地警戒和巡逻范围。对外信息收集重点调整，任何关于异常能量现象、奇怪机器活动、或者不明原因灾难的消息，无论多琐碎，第一时间上报。”
“是！”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锈火营地的神经再次绷紧，但这一次，是针对一个更加隐蔽和未知的敌人。
凯斯走到何啸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立了一功。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何啸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直接的表扬，微微偏过头，低声道：“……只是……想到了。”
莉娜站在一旁，看着何啸的侧脸，心中情绪翻涌。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完全保护的、脆弱迷茫的何啸了。他在成长，在以他独特的方式思考和观察这个世界，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指引着锈火前进的方向。
那座“桥”，连接起的，或许是一个更加广阔和波澜壮阔的未来，也意味着更加沉重的责任和挑战。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无论未来有什么，她都会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守桥饶路，还很长。而远方的涟漪，才刚刚开始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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