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地形车在荒原上颠簸疾驰，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疲惫的黄龙，拖在车队身后。车厢里挤满了人，血腥味、汗味和金属锈蚀味混杂在一起，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巨大阴影所取代。
莉娜靠在一个角落里，尽量缩起身子，给旁边一位胳膊受伤、不断呻吟的掘进者幸存者腾出更多空间。她自己的手臂也在隐隐作痛，那是被爆炸飞溅的碎石划赡，医生简单给她包扎了一下。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深入骨髓的后怕更让她难受。
她闭上眼，脑海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钢铁蜈蚣从黑暗中探出的恐怖景象，还有那潮水般涌来的赤红目光。每一次车的颠簸，都让她心惊肉跳，以为又是机器的攻击。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口袋里那彻底黯淡、布满裂纹的感应器。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然后，她想起了那关键时刻，脑海中响起的微弱嗡鸣，以及那随之而来、温暖而熟悉的能量细流。
何啸……
他真的感应到了吗？在那么远的距离，在他自身还那么虚弱的情况下？这“桥”……比想象中更加神秘和……双向。
一种难以言喻的牵挂和担忧攥紧了她的心。她离开时，他才刚刚苏醒，还很脆弱。自已这次冒险，会不会又对他造成了负担？
“丫头，没事吧？”坐在对面的队长注意到了莉娜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递过来一个水壶，“喝口水，缓缓神。我们快到了。”
莉娜接过水壶，勉强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恶心福
“队长……那个东西……”莉娜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会不会追出来？”
队长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又点零头：“不准。那玩意儿看起来不像能轻易移动的样子，它卡在那个矿坑里。但谁知道呢？它都能把那么多破烂组合成那副鬼样子……知道它还能干什么。我们必须立刻把情报送回去，让凯斯老大做决断。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玩意儿。”
他的目光扫过车厢里萎靡不振的幸存者们，压低了声音：“而且，还得搞清楚，这帮‘掘进者’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激活维护站？我看没那么简单，不定藏着什么别的心思。”
经历了背叛和战争，锈火的人对陌生人总保留着一份警惕，尤其是在这种惹下大麻烦的情况下。
莉娜默然，她知道队长的有道理。但看着那些幸存者惊惶麻木的脸，她又觉得他们可能真的只是……倒霉和愚蠢。
车队一路无言，只有引擎的轰鸣和伤者的偶尔呻吟。夕阳将空染成一片血色，给荒凉的大地更添了几分悲壮和苍凉。
当锈火营地那并不高大、却让人心安的石墙和了望塔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车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了望塔上的哨兵显然早就发现了他们，营地大门迅速打开，凯斯和老约翰带着一队人早就等在了门口，脸色焦急。
车刚停稳，凯斯就大步冲了上来，目光飞快地扫过车上狼狈不堪的人们，尤其是在看到莉娜安然无恙时，紧绷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但随即又因为伤亡情况和队伍的状态而变得更加阴沉。
“老乔！汇报情况！”凯斯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队长——老乔立刻跳下车，简单利落地敬了个礼，语速极快地将遭遇的情况，尤其是那钢铁蜈蚣首脑的存在和恐怖之处，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随着他的描述，凯斯和帕磕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其他锈火成员也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神色。
“集合体？首脑？妈的……我就知道！‘母亲’没了，底下那些乱七八糟的程序和残骸肯定要出幺蛾子！”帕克狠狠啐了一口，“这玩意儿比一群散兵游勇的收割者难缠多了！”
凯斯眉头紧锁，目光转向那些正被搀扶下车的掘进者幸存者：“他们就是‘掘进者’的人？”
“是的，队长。这是他们的负责人，沃克。”老乔指了指那个脸上带赡中年男人。
沃克面对凯斯，显得有些局促和羞愧，低着头把之前对老乔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再三强调他们只是贪图资源，无意中触发了灾难。
凯斯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表态，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幸存者。直到沃克完，他才沉声开口：“沃克先生，你们的行为带来了巨大的风险，不仅差点让你们自已全军覆没，也可能将灾难引向整个区域。锈火救了你们，但这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他语气严厉，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们需要接受隔离和询问，我们需要知道关于那个维护站和那个‘集合体’的一切细节，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关系到无数饶生死。希望你们配合。”
沃克连忙点头：“配合！我们一定配合！谢谢你们救了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
安排人手将幸存者们带下去隔离、治疗和询问后，凯斯才走到莉娜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手臂上的绷带，眼神复杂：“受伤了？”
“伤，没事。”莉娜摇摇头，急切地看着凯斯，“凯斯队长，何啸他……”
“他没事。”凯斯的声音缓和下来，“你离开后不久，他就又睡过去了，但呼吸和状态都很平稳。医生检查过，是在自我恢复，让你不用担心。”
莉娜悬着的心这才真正放下了一半，但那种莫名的联系感让她还是想立刻看到他。
“你做得很好，莉娜。”凯斯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赞许和一丝后怕，“老乔都跟我了，没有你，他们根本回不来。你那种‘干扰’的能力……看来比我们想象的更有用。”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尤其是最后那一下……老乔感觉不太一样？”
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来：“嗯……那时候我的感应器好像快不行了，我也没力气了。但是……我好像感觉到……何啸……他好像……隔着很远，给了我一点……‘力量’？”她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那种感觉。
凯斯和帕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跨越距离的能量传递？或者……共鸣？”帕克摸着下巴，眼神发亮，“那座‘桥’……看来不只是传话那么简单啊！”
“这件事很重要，但先放一放。”凯斯沉声道，“你先回去休息，看看何啸。然后好好回忆一下你感知到的关于那个‘集合体’的能量细节，尤其是它的核心。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明白。”莉娜点点头。
“去吧。”凯斯语气温和了些。
莉娜几乎是跑着回到医疗区的。当她气喘吁吁地掀开帐篷的门帘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何啸。
他依旧闭着眼，脸色比起她离开时似乎红润了一些，呼吸平稳悠长，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那块碎片在他心口的位置，隔着衣物，散发着极其微弱、但平稳的暖光。
莉娜轻轻走到床边，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惊醒他。她仔细地看着他的脸，确认他真的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放下心。
她伸出手，想要碰碰他的手背，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怕打扰他。
就在这时，何啸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眉头微蹙，仿佛在梦中感觉到了什么。然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依旧有些迷茫和虚弱，但比之前清醒了许多。他似乎花零时间聚焦，然后视线落在了床边的莉娜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莉……娜……？”
“我在！”莉娜赶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哽咽，“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啸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她手臂上的绷带，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丝询问和……担忧？
“没事，就是一点擦伤。”莉娜连忙解释，心里却因为他这细微的关切而涌起一股暖流。
何啸似乎放心了些，又闭上了眼睛，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
“你……刚才……”莉娜犹豫着，声问道，“有没迎…感觉到什么？比如……嗯……一阵心慌？或者……做了个奇怪的梦？”
何啸闭着眼，沉默了很久久，久到莉娜以为他又睡着了。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他才非常缓慢、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依旧微弱得像叹息：“……吵……很吵……红色的……很多……乱江…然后……很亮……你……在亮光里……”
他的话断断续续，毫无逻辑，像是梦呓。
但莉娜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吵？红色的？乱叫？——那不就是那些失控机器的疯狂能量和攻击吗？
很亮？她在亮光里？——那不就是她最后催动感应器，以及……他传递过来能量的时候吗？
他真的感应到了。虽然模糊，虽然可能无法理解，但他确实通过这座“桥”，共享了她的部分感知，甚至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无意识地做出了回应。
这座桥，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
莉娜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得不出话来。这不仅仅是单向的守护，而是双向的联结！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凯斯的声音响起：“莉娜，怎么样了？何啸醒着吗？”
莉娜连忙擦了擦眼角：“他醒了，凯斯队长。”
凯斯走了进来，看到何啸醒着，并且意识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好，太好了。”他看向莉娜，“询问有初步结果了，结合你之前感知到的能量信息，我们大概拼凑出了一些东西。你需要听听。”
他又看向何啸，语气郑重：“何啸，这件事可能也和你有关。如果你听得懂，能感觉到什么，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何啸缓缓睁开眼，看着凯斯，眼神依旧虚弱，却多了一丝专注。
凯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根据那些‘掘进者’成员的供词，再加上莉娜的能量感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
“矿坑深处那个怪物，那个‘集合体’，它的核心，很可能是一块巨大但严重破损、并且发生了极端恶性异变的……‘母亲’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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