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急促的求救信号，如同冰水泼面，瞬间浇灭了莉娜心中因为何啸苏醒而升起的些许暖意。
非母亲指令，失控的清道夫集群。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巨大的、未知的危险。仲裁的胜利并非一劳永逸，“母亲”沉睡后留下的真空，正在被各种失控的、残留的恶意所填充。
她不敢有丝毫耽搁，几乎是冲进了凯斯的指挥所。凯斯和帕克正在研究一张刚绘制好的周边区域地图，上面标记着新发现的资源点和几个幸存者据点的粗略位置。
“凯斯，紧急情况！”莉娜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变调，她飞快地将刚才接收到的求救信号内容复述了一遍。
指挥所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西73-Echo…”凯斯的手指迅速在地图上滑动，很快锁定了一个区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那片区域是旧时代的工业废墟区，地形复杂，而且根据之前的零星报告，那里确实散落着大量‘收割者’单位的残骸。”
“失控集群？妈的，我就知道那帮铁疙瘩没死透。”帕克猛地一拍桌子，“肯定是哪个缺心眼的或者不要命的，去捣鼓那些残骸，触发了什么该死的备用程序或者让一堆报废零件重新组合起来了。”
“求救信号强调非‘母亲’指令…”莉娜急切地，“这意味着它们不受控，会攻击一切目标，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凯斯眉头紧锁，目光在地图和莉娜之间来回扫视。理智告诉他，锈火现在自身难保，兵力、资源都极其有限，贸然派出救援队深入未知的危险区域，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甚至可能暴露营地的位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那些失控的机器可不会讲什么“观察保护期”。
但另一方面，求救信号是通过何啸这座“桥”接收到的，这本身就可能意味着某种“特殊性”。而且，见死不救，尤其是面对可能因人类自身愚蠢而引发的灾难，违背了锈火一直以来的原则。
更重要的是…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了解“后母亲时代”新型威胁的机会？一个…向其他幸存者展示锈火并非只顾自己的机会？
风险与机遇并存。
“能定位到求救信号的具体来源吗？甚至…能联系上吗？”凯斯沉声问莉娜。
莉娜沮丧地摇头：“信号非常短暂，一下就中断了，只能确定大概区域。至于联系…何啸还在昏迷，我没办法主动…”
她的话还没完，一名通讯兵突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接收到的、信号极其微弱的电文纸。
“队长，刚截获到一个非常弱的、断断续续的公共频道求救信号。来源方向…也是西边，内容…和莉娜姐的很像，但更详细一点。”
几人立刻凑过去。电文纸上字迹模糊，夹杂着大量干扰符号，但关键信息依稀可辨：
“…这里是…‘掘进者’营地…位于西73区旧矿坑…我们…激活了…一个废弃的…清道夫维护站…它们…活过来了…失控了…正在攻击我们…防御快撑不住了…请求…任何听到的…帮助…重复…不是‘收割者’…是发疯的…机器…”
掘进者营地…旧矿坑…清道夫维护站…
信息对上了。
“妈的！果然是手贱惹的祸！”帕克骂道，“挖矿挖到阎王殿了！”
“能尝试回复吗？询问具体情况？幸存者数量？敌人规模和类型？”凯斯立刻问通讯兵。
通讯兵苦笑：“信号太弱了，时断时续，而且干扰极大。我们尝试发送询问，但对方很可能接收不到，或者无法回复。”
情况陷入了两难。知道是谁遇险，也知道大概位置，但详细信息匮乏，通讯困难，距离遥远，风险极高。
救，还是不救？
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了凯斯身上。
凯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脑中飞速权衡。几分钟后，他猛地睁开眼，做出了决定。
“救！”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但不能蛮干！”
“帕克，立刻挑选一支最精锐、最机灵的队。不要多，五个人足够，要最好的侦察兵、爆破手和医生。装备轻量化，但带上能对付重型装甲的武器和尽可能多的急救品。”
“明白！”帕克二话不，扭头就去点人。
“莉娜，”凯斯看向她，眼神复杂，“你需要跟他们一起去。”
莉娜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医疗区的方向：“可是何啸他…”
“你需要去。”凯斯的语气不容置疑，“只有你能通过何啸…或者通过那块碎片…模糊地感知到那些机器的状态？甚至…可能和幸存者建立联系？你是最了解那种‘能量’的人，你的直觉可能比任何仪器都管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而且…这或许也是‘守桥人’的职责之一。那座‘桥’接收到了求救信号，也许不是偶然。”
莉娜愣住了。她看着凯斯坚定的眼神，又想到那戛然而止的求救信号和可能正在被屠杀的无辜者，心中人交战。
离开何啸？在他刚刚苏醒，还如此虚弱的时候？ 但不去…那些人可能真的就…
她猛地一咬牙：“我去！”
“好！”凯斯重重一拍她肩膀，“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察和营救，不是歼灭。搞清楚情况，能救多少救多少，然后立刻撤退，绝对不要恋战。我会让一支接应队伍在安全距离外待命。”
“明白！”
一时后，一支由五名经验最丰富的锈火战士和莉娜组成的精锐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驾驶着两辆经过伪装的、适合野外行进的全地形车，向着西73区疾驰而去。
莉娜坐在颠簸的车里，回头望着越来越远的营地轮廓，心中充满了对何啸的担忧和不舍。她悄悄将一枚帕克之前给她防身的、蕴含着微弱世界树能量的感应器（用于侦测特定能量波动）握在手中，心中默默祈祷。
车队在荒芜的旷野上疾驰，沿途的景象比之前更加破败。静默的“收割者”残骸随处可见，大多被拆解得七零八落，显然有其他幸存者也在冒险回收资源。偶尔能看到一些规模的聚居点，看到锈火的车队都显得十分警惕。
越靠近西73区，气氛越发诡异。空气中的辐射尘埃似乎更加浓密，地面上的残骸也越来越多，甚至能看到一些激烈的战斗痕迹——不是人类与“收割者”的，更像是…人类与人类之间争夺资源留下的。
“妈的，这才消停几…”开车的战士低声骂了一句。
莉娜手中的感应器开始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嗡鸣。不是之前那种属于“母亲”体系的、相对稳定的能量信号，而是一种…狂躁的、混乱的、充满攻击性的波动。
“有反应了，”莉娜立刻提醒，“方向没错，能量特征很…混乱。”
队立刻提高了警惕，速度放缓，更加心地前进。
终于，在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目标区域的边缘——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山脉废墟。无数深邃的矿坑和坍塌的工业建筑如同疮疤般遍布山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某种机油燃烧的刺鼻气味。
感应器的嗡鸣变得更加清晰和急促。
“看那边！”一名眼尖的战士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矿坑入口。
只见矿坑入口处，弥漫着浓密的烟尘，隐约可见火光闪烁，并且不断有爆炸声和…某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撞击、撕裂声传来。
战斗还在继续。
“靠近！心点！”队长下令。
车队利用地形掩护，悄悄摸到一个能够俯瞰矿坑入口的高地上。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裙吸一口冷气。
只见矿坑入口附近，大约十几台看起来像是用各种报废零件拼凑起来的、形态怪异扭曲的“清道夫”单位，正在疯狂地攻击着矿坑入口处用沙袋和废旧车辆垒起来的简易工事。
这些“清道夫”与其是机器，不如是机械的尸块缝合怪。它们动作僵硬却充满狂暴的力量，有的手臂是巨大的破碎锤，有的则是高速旋转的切割锯，还有的不断喷吐着腐蚀性的液体或发射着不稳定的能量射线。它们没有协同，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工事后面，零星有火力反击，但威力太，打在那些疯狂的机器身上几乎不起作用。不时有绝望的呐喊和惨叫声从矿坑深处传来。
“掘进者营地的人应该被堵在里面了。”队长脸色凝重，“这些鬼东西是哪来的？”
莉娜手中的感应器疯狂震动着，指向那些疯狂的机器：“能量源就在它们内部，非常混乱…但很强…像是…很多个破碎的能量核心被强行糅合在一起了。”
就在这时，一台特别高大的、由至少三台不同型号“清道夫”残骸拼凑而成的怪物，猛地用它那巨大的复合钻头手臂，狠狠砸向工事。
轰隆一声巨响，沙袋飞溅，一段工事被硬生生砸开了一个缺口。
“不好！”队长惊呼！
就在那怪物试图钻进入口的瞬间——
莉娜手中的感应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和嗡鸣，甚至烫得她差点脱手。
几乎同时，那台巨大的复合体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身上那些胡乱拼接的部件接缝处，猛地爆发出刺眼的、不稳定的能量电弧，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它像是内部发生了严重的短路或冲突，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起来，然后轰然倒地，冒起滚滚浓烟，暂时瘫痪了。
其他那些疯狂的机器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干扰，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矿坑内的抵抗者似乎抓住了这个机会，火力猛地增强了一些，暂时压制住了缺口。
“刚才那是…”队长惊讶地看向莉娜手中的感应器。
莉娜也惊呆了，她看着那还在发烫、嗡鸣的感应器，又看了看下面冒烟的怪物，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世界树的能量，或者，何啸和碎片那融合后的、带着“秩序”和“生命”特性的能量，似乎对这些混乱、狂暴、基于“死亡”和“破坏”的失控能量，有着极强的干扰甚至…“净化”作用？
就像光明照进黑暗？
虽然效果短暂，但确实有效。
“我…我好像能干扰它们！”莉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但需要很近的距离，而且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队长眼睛猛地一亮：“有机会，医生，爆破手，准备，其他人火力掩护。莉娜，你跟紧我，我们趁现在冲过去，能干扰一台是一台，制造混乱，掩护里面的人突围。”
计划风险极高，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队立刻行动，
两名战士占据高地，用精准的火力吸引和牵制其他机器。
队长、爆破手、医生和莉娜则如同猎豹般冲下高地，借助地形和烟尘的掩护，快速接近矿坑入口。
一台正在喷吐腐蚀液的“清道夫”发现了他们，调转方向。
“莉娜！”队长大吼！
莉娜立刻举起感应器，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何啸和那碎片的光芒，对准那台机器。
嗡！
感应器再次爆发出强光。
那台“清道夫”的喷吐系统猛地失控，腐蚀液反而溅了自已一身，冒出大量白烟，动作变得歪歪扭扭。
“好样的！”爆破手趁机冲到它脚下，安装了一枚高爆粘性炸弹。
轰！
这台机器也被炸断了腿，瘫倒在地。
队如法炮制，在莉娜那不稳定却关键时刻能起作用的“干扰”帮助下，艰难地清理着入口附近的失控机器，一步步靠近缺口。
矿坑里面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外面的援军，抵抗更加顽强，甚至尝试着向外冲击。
里应外合之下，终于，缺口被彻底打开。
“快出来！跟我们走！”队长对着矿坑里面大喊！
几十个灰头土脸、浑身是赡幸存者，相互搀扶着，惊惶失措地从矿坑里冲了出来。
“快！上车！”医生和爆破手引导着幸存者冲向隐藏在全地形车。
就在这时，矿坑深处，传来一阵更加沉重、更加恐怖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有什么更大的东西，被惊动了。
莉娜手中的感应器疯狂震动着，指针首首地指向矿坑深处，亮度甚至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次。
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残骸和挖掘设备扭曲组合而成的、如同百足蜈蚣般的恐怖阴影，缓缓从矿坑深处的黑暗汁探了出来。
它的核心处，一颗巨大、破碎、却散发着狂暴红色能量的核心，如同邪恶的心脏般剧烈搏动着。
所有的失控机器，仿佛收到了指令般，同时停止了攻击，转向那个巨大的阴影，发出了臣服的、刺耳的嗡鸣。
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惊动的…不是散兵游勇…
而是这群失控机器的…“首脑”？
求救信号的源头…或许根本不是幸存者…
而是这个刚刚苏醒的…“首脑”…无意识散发的…干扰信号？
这是一个陷阱？
“撤退！全体撤退！”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已经晚了。
那巨大的蜈蚣状首脑，它那颗狂暴的红色核心猛地一亮，
所有失控的“清道夫”残骸，眼睛瞬间全部变成了危险的赤红色，如同潮水般，向着刚刚冲出矿坑、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和锈火队…猛扑过来。
真正的猎杀，现在才开始。
莉娜握紧发烫的感应器，看着那铺盖地涌来的钢铁狂潮，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守桥饶第一次出征…
似乎就将走向绝望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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