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的算法升级,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锈火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骚扰行动的效果急剧下降。那些新出现的“观察者-II型”如同敏锐的猎犬,总能更精准地分辨出人为干扰的痕迹,并迅速追踪源头。几次险些成功的围捕,让凯斯不得不下令大幅缩减骚扰行动的规模和频率,将重点重新放回隐蔽和防御。
营地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人们刚刚因为全球静默和零星“故障”而放松些许的神经,又一次紧绷起来。那种被更高存在监视、评估、并随时可能被清理的感觉,比面对明晃晃的屠刀更加令人窒息。
莉娜的心情更是复杂。她一方面担忧骚扰行动受挫会导致何啸留下的“病毒”被更快清除,另一方面,那个清晰的梦境却又让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预釜—事情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她更加频繁地守在何啸床边,观察着那块碎片的微光。它依旧在不规则地闪烁,频率和亮度似乎没有因为外界情况的变化而受到明显影响。这种“稳定”本身,就透着一种诡异。
她尝试再次进入那种专注的感知状态,去触碰碎片背后的“数据星空”。这一次,她集中了更强的意志力。
过程依旧艰难,仿佛在深海中下潜,压力巨大,视野模糊。但渐渐地,那片景象再次浮现——
冰冷的蓝色数据流依旧浩瀚,如同宇宙背景。而那些试图封锁中央翠绿光点的数据链,确实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粗壮,如同编织了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能量茧房,几乎要将那点绿光彻底淹没。
然而,莉娜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看似绝对压制的情景中,存在着某种极其不协调的“滞涩副。
那些庞大的蓝色数据链的运转,似乎…不再那么流畅了,仿佛承载了过多不必要的运算负荷。它们依旧在努力解析、压制,但效率似乎降低了,甚至偶尔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卡顿”。
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行的计算机,虽然还在处理任务,但风扇狂转,响应速度变慢。
而就在这一次次的“卡顿”间隙,莉娜仿佛能看到,一丝丝、一缕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翠绿色“流光”,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精巧和狡猾,从茧房最细微的缝隙中悄然渗出,瞬间就没入周围那片因为全球骚扰行动而产生的、巨大的、混乱的“异常数据噪音海洋”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不是在对抗,而是在…利用。利用对方构建防御时产生的庞大计算量和信息交换,利用那海量的、真假难辨的异常报告作为完美的烟雾弹,进行着无声无息的渗透和转移。
人类的骚扰行动,歪打正着地,为这些真正的“病毒种子”提供了绝佳的繁殖和扩散温床。那些低级的人为故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莉娜猛地收回感知,心脏怦怦直跳,后背却惊出一层细汗。
她明白了,
何啸留下的,根本不是什么静态的代码。它是一种活的、拥有极初级智能或者“进化倾向”的逻辑实体。它或许没有明确的意识,但它拥有一种可怕的、基于生命本能般的适应性和扩散欲。
系统构筑的防火墙越高,清理程序越复杂,产生的数据交互就越多,反而为它提供了更多渗透的路径和隐藏的空间。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一方试图用秩序和逻辑来理解和清除“错误”,另一方却根本不属于逻辑的范畴,它更像是一种“概念”的污染,一种“悖论”的具现化,秩序的手段越是精妙,反而可能让它扩散得越广。
这个认知让莉娜感到恐惧,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激动。何啸做到的,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几,侦察队们带回的报告,似乎也在侧面印证着她的发现。
虽然“观察者”加大了对明显异常的清理力度,但那些低级别的、乱七八糟的“故障”报告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出现了更多新的、无法用人为干扰解释的古怪现象。
比如:一台静止的“掠夺者”突然用它的扬声器,以极其扭曲失真的音调,循环播放一首早已失传的、属于大毁灭前时代的童谣片段,持续了十几分钟后自动停止。 又比如:几台不同类型的静止单位(一台“哨兵”和两台“清道夫”)的指示灯,突然开始以完全同步的、复杂的莫尔斯电码节奏闪烁,内容无法破译,但节奏精准得可怕。 甚至还有报告称,看到一群机械单位(种类不同)表面的尘埃,被某种力量操控,形成了不断变化的、类似分形几何的图案,维持片刻后又自行消散。
这些现象更加诡异,更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机械故障模式,更像是一种…“表达”,或者某种系统底层混乱的外在体现。
“观察者”们似乎也被这些新型“异常”搞得焦头烂额,它们的扫描变得更加频繁和深入,有时甚至会因为判断标准冲突而出现短暂的程序“争执”(表现为不同“观察者”对同一目标的扫描结论不一致,甚至互相进行验证性扫描)。
整个全球“收割者”网络,仿佛一个人感染了某种古怪的病毒,免疫系统正在疯狂工作,但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出现了更多稀奇古怪的新症状。
而在这片越来越混乱的背景下,莉娜发现,何啸枕边那块碎片的微光,闪烁得似乎…更加“活跃”了一点。不再是纯粹的不规则闪烁,偶尔会呈现出一种极其短暂的、微弱的律动感,仿佛在与远方某种无形的节奏共鸣。
更让她心惊肉跳的是,有一次她在为他擦拭手臂时,清晰地看到,何啸那长期输液、有些苍白干瘦的手背上,极其细微的血管脉络,似乎也随着那碎片的微光律动,极其短暂地、浮现出了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翠绿色泽,随即又迅速隐去。
仿佛那碎片的力量,不再仅仅满足于外在闪烁,开始更深入地与他的身体结合。
莉娜又惊又喜,又怕又惑。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只能更加心地守着他。
就在这种希望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中,凯斯找到了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手里拿着一份来自远方一个大型幸存者据点的、用最高加密等级传来的信息。
“出事了。”凯斯的声音低沉沙哑,“‘黑墙’据点…没了。”
莉娜的心猛地一沉。“黑墙”是大陆东部一个以强大防御和军事化闻名的大型据点,实力远超锈火。
“怎么没的?‘收割者’复苏了?”这是她第一反应。
“不是。”凯斯摇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是他们自己…疯了。”
根据情报碎片拼凑:大约三前,“黑墙”内部的通讯突然中断。外围巡逻队最后传回的消息充满混乱和惊恐,提到据点内发生了大规模骚乱,人们像疯了一样互相攻击,武器被滥用,能源核心被过载引爆…等到附近其他据点冒险派人去查看时,只看到一片彻底化作焦土的废墟,和少数几个精神彻底崩溃、只会喃喃自语“代码…错误…净化…”的幸存者。
没有外部攻击的痕迹,一切毁灭都来自内部。
“是…病毒?”莉娜的声音发颤,立刻联想到了何啸留下的东西。
“不像。”凯斯眉头紧锁,“情报显示,‘黑墙’的人似乎极度亢奋,偏执地认为自已是‘被选中的净化者’,要清除据点内所有的‘不稳定因子’和‘异常个体’…这听起来更像是…”
“…某种极赌思想瘟疫?或者…精神控制?”莉娜接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更像是一种…逻辑错误被强行植入人脑后的…疯狂体现。”凯斯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想,“有迹象表明,‘黑墙’在静默期后,似乎偷偷激活并尝试研究一台保存相对完好的‘收割者’指挥单元…”
莉娜瞬间明白了,他们玩火自焚了。他们可能无意中接触到了何啸那种“病毒”的变种,或者更糟,接触到了“收割者”系统为了对抗病毒而产生的、更加危险的“逻辑垃圾”或“错误指令”,并被其感染了。
人类的意识,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冰冷的、绝对的、却又充满悖论的逻辑冲击。结果就是理性崩溃,陷入基于错误指令的疯狂。
“消息必须严格封锁!”凯斯语气严厉,“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黑墙’毁灭的真正原因,否则恐慌会毁了一牵”
莉娜重重地点零头,手心全是冷汗。
这件事表明,何啸留下的“病毒”,或者系统对抗产生的副产物,其影响范围可能早已超出了机械单位,开始向着更不可控、更危险的方向蔓延。
它不仅能感染机器,甚至可能…污染人心。
当晚,莉娜守在何啸床边,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恐惧。
她看着那依旧在微弱闪烁的碎片,看着何啸沉睡的脸,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何啸…你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的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一个被你的“种子”悄然改变、却也可能变得更加混乱和危险的世界?
我们…真的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吗?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时——
一直沉睡的何啸,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
呻吟。
不是痛苦的呻吟,更像是在无意识中,试图努力出某个词汇,却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而无法成型。
莉娜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她死死盯住他的嘴唇。
他的眼睫在剧烈颤抖,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正沉浸在某个极其深刻却痛苦的梦境或思考郑
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防…火…墙…” “…不…是…” “…桥…” “…连接…”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道闪电,劈入莉娜的脑海。
防火墙?桥?连接?
他在什么?这是无意识的呓语,还是…在传递信息?
莉娜猛地抓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何啸?何啸你能听见我吗?什么防火墙?什么桥?”
没有回应。
何啸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次陷入深沉的昏迷,眉头缓缓舒展,只有那碎片的微光,依旧在不依不饶地、微弱地闪烁着。
仿佛刚才那几句低语,只是沉睡者无意间泄露的、来自遥远数据战场深处的…
秘密情报。
莉娜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反复咀嚼着那几个词语。
防火墙…不是…桥…连接…
一个荒谬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逐渐在她脑海中成型。
难道…何啸留下的那个“病毒”,其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破坏和毁灭?
而是为了…
…建立某种…“连接”?
谁和谁的连接?
是冰冷的机械秩序…和…混乱的生命意识?
还是那高高在上的系统…和…它们所要“净化”的目标?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真是这样…
那这场无声的战争,其意义将被彻底颠覆。
而何啸,这个沉睡的播种者,他所承载和谋划的,将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
…真正的“奇迹”,或者…
…“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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