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里，空气仿佛凝固了。灰黑色的沙地吸收着阳光，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燥热。外围，净水联媚巡逻队员如同围猎的鬣狗，枪口依旧隐约指向这边，耐心而警惕地等待着。内部，何啸和莉娜藏身于扭曲的金属残骸之后，心脏仍在为刚才的亡命狂奔而剧烈跳动。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何啸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质问莉娜，“跟这帮疯子谈判？他们一看就是那种会先把人骗出去再乱枪打死的类型。”
莉娜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赌徒般的锐利：“不然呢？等着渴死饿死在这里？或者冲出去被他们打成筛子？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声道：“他们害怕这片区域，但又极度好奇，这就是我们的筹码。我们要表现得比他们更了解这里，让他们觉得我们有价值，不敢轻易动手。”
“可我们了解个屁啊。”何啸快哭了，“就知道这地方邪门，被雷劈过一样。”
“不需要知道全部。”莉娜眼神闪烁，“只需要知道一点点他们不知道的，就够了。比如…那个信号，那个图案…还有我背包里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里那个深蓝色的存储模块。
就在这时，外围传来了动静。一个瘦高的、同样用破布裹着脸的男人，举着双手，示意没有武器，慢慢地、极其谨慎地踏过了那条无形的、他们心目中的“边界线”，朝着洼地内部走来。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心翼翼，眼神里充满了对这片“神罚之地”的恐惧和警惕。
他在距离残骸大约三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这个距离，话需要喊，但也能听清。
“我就是代表，”那个男人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你们有什么屁快放。要是敢骗我们，你们知道下场。”
莉娜深吸一口气，从残骸后微微探出身子，确保对方能看到自己空着的双手。
“我们来自西边，没错，曾经为蜂巢工作。”莉娜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语气，“但我们叛逃了。蜂巢…正在寻找某些东西，某些古老的东西，和导致这片土地变成这样的力量有关的东西。”
她伸手指了指脚下焦黑的土地和那个巨大的烙印：“而这个，就是那种力量显现的痕迹之一。不是神罚，是某种…科技，或者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造成的。”
外面的男人明显震动了一下，虽然隔着围巾看不清表情，但他身体瞬间的紧绷暴露了他的惊疑。
“胡袄，”他强自镇定地反驳，“这就是神罚。亵渎者…”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那道光柱？”莉娜猛地打断他，声音提高，“那道连接地的蓝光，你们看到了吧？那是不是神罚？那是信号，是某种东西被激活或者正在呼叫的信号。蜂巢害怕它，‘地平线’公司的人也害怕它，刚才他们的侦察车像见了鬼一样跑了。”
她的话像重锤一样砸过去。显然，那道光柱和“地平线”侦察车的异常撤离，这些巡逻队员都是亲眼目睹的，这无法用他们简单的“神罚”理论来解释。
男人沉默了，似乎在消化这惊饶信息。
莉娜趁热打铁：“我们掌握了一些信息…关于这种信号，关于它可能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分享，但前提是，我们需要活下去。我们需要水，食物，还迎安全的通道离开这里，继续向东。”
她抛出了条件，
男人再次沉默了很久。远处他的同伴们似乎也有些骚动，隐约能听到争论声。
终于，他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怀疑：“空口无凭，你们怎么证明你们的？证明你们真的知道些什么，而不是在编故事骗吃喝？”
这个问题到了关键点，何啸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们拿什么证明？
莉娜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她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慢慢地将手伸向背包。
外面的男人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手，远处传来一阵拉枪栓的声音。
“别动，拿出什么东西？”他厉声喝道。
“证明！”莉娜大声回答，动作缓慢而清晰地从背包里取出了那个用布包着的深蓝色“普罗米修斯”存储模块。她没有完全揭开布，只是露出了模块的一角，那冰冷的、带有奇异电路纹路的材质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光。
“这是我们从某个同样被这种力量影响过的遗迹里找到的东西。”莉娜高举着模块，“它能接收到那种信号，刚才光柱出现的时候，它产生了反应，这就是证据。”
她当然不敢这玩意儿的具体来历，只能模糊处理。
外面的男人死死地盯着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充满科技感的模块，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这东西看起来确实不像他们见过的任何科技造物。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直安静如鸡的何啸，脑子里的青铜树，在莉娜拿出那个存储模块的瞬间，竟然毫无征兆地、再一次剧烈地摇曳起来。
这一次的感觉，不再是混乱的信息流，也不是遥远的窥视感，而是一种极其清晰、极其强烈的——共鸣。与莉娜手中那个存储模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突然感应到了彼此。
“呃啊！”何啸猝不及防，抱住脑袋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一次的共鸣感太过强烈，甚至带着一种针扎般的刺痛。
他感觉视线都模糊了一下，仿佛看到莉娜手中那个存储模块表面，那些细微的电路纹路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亮了一下蓝光。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莉娜惊愕地看向突然痛苦蹲下的何啸，又看向手中毫无变化的存储模块，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那个男人也被何啸的反应和那瞬间（或许是他眼花了）的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更加惊疑：“你们…你们在耍什么花样？”
莉娜百口莫辩，她也不知道何啸怎么了。
就在这紧张和混乱到了极点的时刻——
嗡——
一阵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震动再次传来，与之前光柱出现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但似乎更加微弱和短暂。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砰！！！
远处，净水联盟巡逻队藏身的岩石堆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是一声剧烈的爆炸，沙石冲而起。
“敌袭！！！” “西边！是那些西边的狗杂种！” “狙击手！找掩护！”
外围瞬间乱成一团，枪声、爆炸声、叫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
那个谈判的男人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何啸和莉娜，骂了一句脏话，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
“怎么回事？”何啸忍着脑袋的剧痛，茫然地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是谁在攻击净水联媚人？
莉娜的反应极快，她立刻平残骸边缘，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只见远处沙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穿着灰绿色、带有模糊“地平线”标志伪装服的身影。他们利用地形和岩石掩护，正在用加装了消音器的精准步枪和一把显然是电磁驱动的狙击枪，高效而冷酷地点杀着陷入混乱的净水联盟巡逻队员。
“是‘地平线’的特种清理队。”莉娜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们根本没走远，刚才的撤离是假象。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肯定是看到了刚才的光柱和我们的动静，决定连我们带这些目击者一起灭口。”
完美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地平线”的人显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火力强大且精准无比。净水联媚巡逻队虽然人数稍多，但装备落后，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不断有人中枪倒下。
那个跑回去的谈判代表，刚跑出没多远，就被一发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精准地爆头，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
“妈的！”何啸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地平线”的狠毒，还是骂这操蛋的运气。
“别看了！快找更安全的地方！”莉娜一把拉住他，趁着外面双方交火，无暇顾及他们的时候，快速朝着洼地更中心、残骸更密集的区域匍匐前进。
子弹在他们头顶嗖嗖飞过，双方的交火越来越激烈，但“地平线”显然占据着绝对优势。
两人躲到一处更大的、像是某种飞行器引擎部分的残骸后面，暂时获得了更好的掩护。
“现在怎么办？他们打完那些巡逻队，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何啸心急如焚。刚摆脱一伙敌人，又来了更狠的。
莉娜的脸色也很难看，面对专业的清理队，他们这两把破枪（还都扔出去了）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就在她苦思对策之时，她的目光突然被脚下沙地里半掩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从那具谈判代表尸体方向滚落过来的、用某种黑色木头和金属丝缠绕制成的简陋护身符，上面刻着净水联媚标记和一些扭曲的符号。可能是刚才爆炸或者他中枪时从身上掉出来的。
莉娜本能地觉得这东西或许有点用，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捡起来。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个护身符的瞬间——
异变第三次发生。
何啸脑子里的青铜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般，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极度警告和厌恶情绪的剧烈震荡。
“别碰它！！！”何啸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嘶哑地吼了出来，同时猛地伸手打向了莉娜的手腕。
啪，
莉娜的手被他打得一偏，错开了那个护身符。
她愕然地看向何啸。
何啸也愣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完全是身体快于思考的反应。
但下一刻，两人都明白了。
那个黑色的木头护身符，在被何啸的手掌带起的微风轻轻拂过后，表面那些扭曲的符号，突然极其诡异地、无声无息地渗出了一滴极其粘稠的、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漆黑色的油状液体。
那滴黑油落在灰黑色的沙子上，竟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将一片沙子腐蚀成了更加深邃的、仿佛连光都能吞噬的绝对黑暗，并且还在极其缓慢地向外扩散。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极致恶意和腐朽气息的能量波动，从那滴黑油中散发出来。
何啸脑子里的青铜树对此表现出了极致的排斥和警告，仿佛遇到粒
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缩回手，惊骇地看着那滴不断腐蚀沙地的诡异黑油，又看了看那个看似普通的护身符。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何啸的声音都在发抖。这玩意儿散发出的气息，比这片能量灼烧区还要让人不舒服一百倍。
莉娜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震惊，她死死盯着那滴黑油，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传。
“混沌腐油…”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恐惧，“据…是信仰某些…废土深处邪神的堕落部落才会使用的恶毒玩意儿，能缓慢侵蚀生命和精神。净水联媚人…他们身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难道看似正义排外的净水联盟，内部也早已被某种更黑暗、更诡异的东西渗透了？
这个发现，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朔迷离。
而此刻，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净水联媚巡逻队似乎被彻底消灭或者击溃了。
“地平线”清理队的脚步声，正朝着洼地内部，清晰而冷酷地逼近。
新的死亡威胁，已然降临。
与此同时，何啸脑子里的青铜树，一边剧烈排斥着近在咫尺的“混沌腐油”，一边却又隐隐地、再次捕捉到了极遥远方向，那第三方的、冰冷的、非饶窥视腑
仿佛有多双眼睛，正在不同的层面，注视着这片死亡洼地里上演的这场殊死搏杀。
绝境，似乎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更复杂、更诡异的方式，再次将两人紧紧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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