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滑上,隔绝了隔离室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若有若无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痛苦低语。苏玉倾站在一条相对“宽阔”的通道里,身上还裹着那件从“医务人员”尸体上扒下来的、沾满暗红粘液和焦糊痕迹的肮脏白大褂。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刺鼻,顽固地试图掩盖着那股更底层的甜腥。
带她出来的“守卫”(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这些根本不是人)站在几步开外,动作僵硬地指向通道的另一端,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那里摆放着几张简陋的塑料桌椅,墙壁上挂着几幅模糊不清、内容空洞的风景海报。几个穿着破烂便服的身影,或坐或站,分散在角落里。
“公共休息区,等待安排,禁止喧哗,禁止随意走动。”守卫的声音透过防尘面巾传来,沉闷,毫无起伏,如同机器播报。完,它便如同真正的雕塑般立在通道口,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不再理会苏玉倾。
苏玉倾面无表情,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警惕。她腹内的罗盘碎片从进入这个区域开始,就持续不断地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一牵那种被窥视、被评估的感觉从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她需要情报,需要知道这个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啸被关在哪里,最重要的是——出路。这个所谓的“公共休息区”,或许就是突破口。
她压下心头的焦躁和疲惫(左臂的伤口和碎片负担像跗骨之蛆),迈步走向那片区域。脚步放得很轻,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每一个角落,扫过那些所谓的“幸存者”。
离她最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背对着苏玉倾,坐在一张塑料凳上,身体微微佝偻着。他手里捧着一本封面模糊的杂志,低着头,似乎在阅读。但苏玉倾敏锐地注意到,他翻动书页的动作…极其规律。每隔大约三十秒,他的右手食指就会抬起,精准地捻起书页右下角,翻过一页。然后,停顿,等待三十秒,再翻下一页,周而复始。
那本杂志…苏玉倾的目光落在上面。页面空白一片,根本没有任何文字或图片。他只是在对着空白页面,进行着设定好的“阅读”动作。
苏玉倾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另一个角落。
一个年轻女人靠墙站着,双手绞在一起,放在身前,她的眼神…苏玉倾的呼吸微微一顿。空洞,绝对的、毫无生气的空洞,没有恐惧,没有好奇,没有疲惫,什么都没有,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遗忘的蜡像。只有在她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第三个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桌旁。他面前放着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缸子,里面是半缸浑浊的液体。他的动作更“丰富”一些:每隔一段时间(苏玉倾默默数着,大约一分钟),他会机械地抬起右手,端起缸子,凑到嘴边,做出一个“喝”的动作,但嘴唇根本没有碰到水面。然后放下缸子,恢复原状,等待下一次循环。
行为模式重复,眼神空洞。
这哪里是幸存者?这分明是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人偶,或者,是这巢穴为了伪装得更“真实”而保留的、尚未被完全消化或改造的“样本”。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一股寒意顺着苏玉倾的脊椎往上爬,这巢穴的模仿,精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却又在细节上透着一股非饶僵硬和冷漠。
碎片在她腹内的嗡鸣加剧,带着一种强烈的排斥和警告。苏玉倾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这片不大的区域。除了这些“人偶”和几张桌椅,角落里还有一扇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门旁边挂着一个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地写着——“物资仓库”。
物资?苏玉倾的目光锐利起来,在末世,物资意味着生存。如果这里真的有食物和水…那将是巨大的诱惑,也是巨大的疑点。
她状似无意地朝着那扇门挪动脚步,守卫依旧像雕塑般立在通道口,没有任何反应。那些“幸存者”更是对她的移动视若无睹,继续着他们设定好的、空洞的循环。
苏玉倾走到金属门前,门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插销。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守卫和那些“人偶”,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拉开了插销。
“吱呀——”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公共区”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怪味扑面而来。消毒水味、机油味、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过期蛋白粉混合着铁锈的甜腻腥气。
苏玉倾屏住呼吸,侧身闪了进去,迅速反手将门虚掩上。
仓库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墙壁高处一个的、布满灰尘的通风口透进些许灰蒙蒙的光。空间不大,大约十几平米,但里面的景象,让苏玉倾瞬间瞳孔收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成堆的罐头,没有密封的饮用水,没有压缩饼干。
映入眼帘的,是沿着墙壁堆放的、一排排巨大的、半透明的有机玻璃罐。每一个罐子都有一人多高,里面盛满了粘稠的、不断冒着细气泡的暗黄色胶状物。那甜腻的腥气,正是从这些罐子里散发出来的。
胶状物内部,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扭曲的、像是某种植物根须的暗红色条状物;一团团灰白色的、搏动着的肉质组织;甚至还有一些…尚未完全溶解的、属于人类的肢体碎片。一只泡得发白肿胀的手,半截连着脊椎的肋骨,在粘稠的胶质中若隐若现。
罐子底部连接着粗大的、搏动着的肉质管道,管道延伸进墙壁和地板,似乎正源源不断地向这些罐子输送着养分,或者…回收着什么?
营养质,这个冰冷的词瞬间跳进苏玉倾的脑海。这根本不是给幸存者的食物,这是…孵化场的培养液。是给那些正在被改造、被融合的“东西”提供养分的基质。那些浸泡在里面的组织碎片,就是失败品或者被“回收”的部分。
苏玉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扫向仓库另一边。那里堆放着一些东西,被厚重的帆布盖着。她走过去,心翼翼地掀开帆布一角。
露出来的,是几台覆盖着伪装帆布的“设备”。其中一台,外壳被掀开了一部分,露出了内部——没有复杂的电路板,没有精密的元件,只有缠绕着电线的粗大肉质管道和几个镶嵌在蠕动肉壁上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晶体节点。那根本不是什么通讯设备或发电机,是巢穴内部能量传输或信息处理的生物节点。
空壳,全是空壳,
物资仓库是孵化场的培养液储存点。所谓的设备是巢穴自身的生物器官,整个“公共区”,连同这些麻木的“幸存者”,都是精心布置的、引诱猎物放松警惕的舞台布景。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玉倾,碎片在她腹内疯狂嗡鸣,刺痛感一阵强过一阵。这里不能待了,多待一秒,危险就多一分,必须找到何啸,必须离开!
她不再犹豫,转身就要退出这个令人作呕的仓库。
就在她拉开虚掩的门,准备闪身出去的瞬间——
“哐当!”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外面传来,
苏玉倾的动作瞬间僵住,她透过门缝,心脏猛地一沉。
只见那个原本坐在桌旁、机械地“喝水”的花白头发老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面前的搪瓷缸子被打翻在地,浑浊的液体泼洒在“地面”上,那看似压实的“土地”接触到液体,又像之前一样蠕动了一下,颜色变深。
而那个老头,正僵硬地、缓缓地转过身。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不再是毫无生气,而是直勾勾地、死死地盯住了苏玉倾所在的仓库门缝。他的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近乎九十度的角度扭曲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更可怕的是,随着他的异动,整个“公共区”的“幸存者”都像是被无形的线扯动了。
那个对着空白杂志“阅读”的中年男人,猛地合上了杂志(动作依旧标准),身体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格一格地转了过来,同样空洞却死死锁定仓库方向的眼神。
那个靠墙站立的年轻女人,绞在一起的双手猛地放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抽搐着,身体前倾,空洞的眼睛也投向了同一个目标。
就连通道口那个如同雕塑般的守卫,也猛地抬起了枪口。虽然没有指向仓库,但那空洞的眼神也转向了这边,防尘面巾下的嘴巴似乎微微开合了一下。
死寂被打破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集体注视,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锁定了门缝后的苏玉倾。
被发现了,
或者,她的探查行为,触发了这些“人偶”的某种…警戒程序。
碎片在她腹内爆发出尖锐到撕裂般的警报,苏玉倾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规则力量瞬间变得粘稠而充满压迫。那守卫虽然还没开枪,但无形的杀机已然降临。
没有时间思考了,
苏玉倾眼中寒光一闪,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将仓库门彻底拉开。同时,她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压低了重心。目标——不是守卫,也不是那些开始异动的“人偶”,而是仓库门旁边墙壁上,那个唯一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火警报警按钮。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真的还是另一个伪装,但这是唯一可能制造混乱的机会。
在守卫枪口抬起的瞬间,在那些“人偶”开始迈着僵硬步伐围拢过来的刹那。
苏玉倾沾满污血和粘液的右手,带着决死的意志,狠狠拍在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上。
“啪!”
按钮被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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