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硌在何啸滚烫的皮肤上。他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铁皮罐头里,身下是硬邦邦的、毫无弹性的金属床板,硌得他骨头生疼。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股更底层、更顽固的甜腥,像无数只虫子,直往他鼻腔里钻,熏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进来的。记忆像被撕碎的破布,只剩下混乱的片段:爆炸的巨响,刺眼的蓝光,苏玉倾沾满血污的脸,还迎还有被针扎进掌心的、那种钻入骨髓的剧痛。现在,那剧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烧灼般的闷痛,从被厚厚布条包裹的右手掌心,顺着胳膊一路往上蔓延,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他血管里爬。
高烧像一层滚烫的湿毯子,把他整个人紧紧裹住。汗水像溪一样往下淌,浸透了苏玉倾给他裹上的那件肮脏的白大褂,也浸湿了身下冰冷的金属板,又冷又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肺部火辣辣的,吸进来的全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怪味。
“水…”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干裂的嘴唇开合,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连吞咽的动作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没人回应。
这所谓的“隔离观察室”,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子。墙壁是冰冷的、毫无缝隙的灰白色金属板,泛着冷光。角落里有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摄像头,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唯一的“门”,是一整面厚重的、似乎是某种强化玻璃的东西,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的“咚咚”声。这死寂比怪物的咆哮更让人心慌。它像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把他死死扣在里面,隔绝了一切,也放大了他身体里所有的痛苦和混乱。
他试着动了动被包裹的右手,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发黑。布条下的幽蓝光芒似乎感应到他的动作,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苏玉倾…在哪?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破了他高烧混沌的意识。他记得她最后扑向自己的眼神,冰冷,决绝,像淬了火的刀子。她怎么样了?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鬼东西…那些怪物…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滚烫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看清这该死的牢笼,但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抬起脖子都无比艰难。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眼前的金属墙壁开始扭曲、旋转,仿佛变成了融化的蜡像。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高烧的深渊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金属墙壁,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是外面怪物那种狂暴的嘶吼。
是…粘稠的蠕动声?像无数条巨大的蛞蝓在湿滑的管道里缓缓爬行,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滑腻福
紧接着,是骨骼摩擦的“咔嚓”声。不是断裂,更像是…被强行扭曲、错位、重新拼合的声音?密集,细碎,连绵不绝,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关节在同时被缓慢地拧动。
最后,是低语。
不是一个饶低语,是无数个声音。细微的,破碎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恐惧和绝望。它们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他的耳朵,直接灌入他的脑海。
“疼…好疼…”
“放我出去…妈妈…”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想…不想变成那样…”
“火…烧起来了…”
“齿轮…卡住了…”
“锁链…锁链好重…”
……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男女老少混杂,带着哭腔,带着嘶哑的哀嚎,带着濒死的呓语。它们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来自…墙壁后面?地板下面?甚至头顶?无处不在,它们汇聚成一片痛苦与绝望的海洋,将何啸彻底淹没。
“呃…”何啸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没用,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它直接作用在他的精神上,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大脑。高烧带来的混沌感瞬间被这极致的痛苦冲击得支离破碎。
幻觉?不,这感觉太真实了,太…熟悉了。
他想起了体育场废墟下,那座由无数人体融合而成的巨大肉山母体。那些无声嘶吼的、镶嵌在血肉中的痛苦面孔。那种亿万生灵被强行糅合、扭曲、永远承受痛苦的绝望气息。
这里…和那里…是同一种东西。
这哪里是什么军方撤离点?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孵化场,一个活生生的、由规则聚合而成的血肉巢穴。那些整齐的帐篷,那些巡逻的士兵,全都是伪装,是诱饵,是为了把像他们这样的绝望猎物骗进来。
墙壁后面,地板下面…那些粘稠的蠕动声,骨骼的摩擦声…是正在被“孵化”、被“改造”、被强行融入这巢穴本身的…新牺牲品。那些痛苦的低语,就是他们被吞噬、被消解前最后的悲鸣。
孵化场,痛苦聚合体。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开了何啸高烧的迷雾,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怒。他被关在一个活体巢穴的“子宫”旁边,听着无数人正在被消化的声音。
“啊——!”何啸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愤怒和一种同病相怜的绝望感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他想砸烂这该死的金属牢笼,他想冲出去。
就在这时,他包裹着厚厚布条的右手掌心,那蛰伏的幽蓝光芒,猛地亮了起来。
不再是微弱的闪烁,而是稳定、刺目的幽蓝冷焰。光芒穿透了血污的布条,将整个狭的隔离室映照得一片幽蓝。墙壁、地板、花板,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蓝色光晕。
更诡异的是,那幽蓝的光芒,仿佛与墙壁后面传来的、那亿万痛苦的集体低语…共鸣了。
何啸猛地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污染力量,那源自规则碎片的冰冷意志,似乎…听懂了那些低语。
掌心的灼痛感瞬间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混合了一种…冰冷的解析感?那些破碎的、充满痛苦的呓语,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被掌心的蓝光强行捕捉、拆解、再以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本能“明白”的方式,直接灌注进他的意识深处。
“样本…融合…失败…排异反应…痛苦阈值…过高…”
“结构…不稳定…需要…更多…‘基质’…强化…”
“规则…链接…薄弱…需…同步…痛苦…共鸣…”
“孵化…效率…低下…错误…错误…错误…”
“清除…劣质品…回收…能量…”
“锁链…束缚…祭坛…坐标…未…定位…”
“青铜…树…生长…受阻…养分…不足…”
无数冰冷、破碎、毫无情感的信息碎片,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何啸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那不是语言,是纯粹的信息流!是这巢穴核心运转的冰冷“日志”。是它对那些正在被消化、被改造的生命体进行的冷酷“评估”和“指令”。
何啸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冰冷齿轮和痛苦哀嚎构成的巨大漩危他的大脑仿佛要被这狂暴的信息流撑爆,眼前不再是幽蓝的隔离室,而是闪过无数扭曲的画面:被粘液包裹的人形在肉囊中挣扎溶解、骨骼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长变形、暗红的菌毯贪婪地吮吸着痛苦的能量、巨大的肉质核心在无尽的哀嚎中搏动…
“呃啊啊啊——!!!”
他再也承受不住身体如同被电击般剧烈地痉挛、抽搐,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猛地从金属床上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狠狠撞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鲜血瞬间涌出,糊住了他的眼睛。
但身体的剧痛,此刻反而成了他混乱意识中唯一的锚点。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右手掌心的幽蓝光芒因为他的剧烈反应而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那恐怖的信息流冲击也暂时减弱了一些。
汗水、血水、还有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混合着脸上和地上的灰尘,糊了他一脸。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这不仅仅是对外在怪物的恐惧,更是对他自己身体内部正在发生异变的恐惧。
那规则碎片的污染…它不仅能改造他的身体,赋予他力量(或者诅咒),它现在…甚至能解读这巢穴的规则?能理解那些冰冷的、非饶信息?
这感觉…就像他的一部分,正在被强行同化成这巢穴的一部分,被变成这巨大痛苦聚合体运转的一个…零件?
“不…滚出去…”何啸蜷缩在地板上,沾满血污的脸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嘶吼,像是在对抗体内的恶魔,“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然而,回应他的,是墙壁后面,那粘稠的蠕动声、骨骼摩擦声、以及亿万痛苦的集体低语,再次如同涨潮般涌来,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同步。仿佛因为他掌心的蓝光,因为这短暂的“共鸣”,他与这巢穴深处的痛苦海洋,建立起了一条无形的、令人绝望的链接。
孵化场的低语,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背景音。而他掌心的幽蓝纹路,在这死寂的金属牢笼里,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无声地记录着他与这扭曲规则愈发深沉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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