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塑料烧焦味,混着童谣最后那句“锁链断呀断,巨树醒呀醒”的幽灵低语,像一团冰冷的烂泥糊在胸口,闷得人喘不过气。苏玉倾抱着那几个干净的玩偶——粉裙子洋娃娃、蓝工装兵人、棕色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指尖冰凉。何啸插在后腰的那把抢来的手枪,硬邦邦地硌着,提醒着刚才那场借刀杀饶冷酷。
铅灰色的光彻底沉入城市的废墟,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每一寸角落。冰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纸屑和灰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雨丝又开始飘落,不大,却细密冰冷,打在脸上像针扎。
“得找个地方过夜。”何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什么情绪,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苏玉倾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滑向崩溃边缘,他自己也疲惫不堪,伤口在湿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玩具店这种刚死过饶地方,多待一秒都是找死。
苏玉倾没话,只是用力抱紧了怀里的玩偶,像是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她抬手指了指街角一栋挂着残破警徽的建筑轮廓——那是片区的警务站。两层楼,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但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总比暴露在空旷的街上强。
何啸点点头。他率先迈步,身影融入更深的黑暗。苏玉倾咬着牙跟上,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推开警务站吱呀作响、已经变形的铁栅栏门,一股浓烈的灰尘混合着铁锈、发霉纸张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扑面而来。大厅里一片狼藉,翻倒的办公桌,散落的文件像雪片,破碎的玻璃渣在门口透进的微光下闪烁着寒光。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牌斜斜地耷拉着,沾满了污渍。
安全是暂时的。何啸没开手电,眼睛在黑暗中快速适应,扫视着每一处阴影。确认没有活物或明显的规则陷阱后,他才示意苏玉倾进来,然后反手将严重变形的栅栏门勉强合拢,用一根断裂的金属桌腿卡住。聊胜于无。
两人摸索着来到相对靠里的值班室。房间不大,一张翻倒的金属办公桌,几把散了架的椅子,墙上挂着的监控屏幕碎成了蛛网。角落里,一个半人高的铁皮文件柜倒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
苏玉倾几乎是瘫坐在靠墙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里的玩偶散落在腿边。她闭着眼,急促的呼吸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透支和反噬的痛苦像无数根针在扎她的神经。
何啸没管她。他走到翻倒的办公桌旁,目光锐利地扫视。他的目标很明确——通讯设备。警务站通常有短波电台或者备用电源的收音机!地图上的体育场坐标只是大概,他需要更精确的信息,最好是官方的实时广播!
很快,他在办公桌底下发现了一个被踢翻的金属盒子,上面印着“应急通讯”的字样。盒子锁扣坏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根断裂的连接线。电台被拿走了。
何啸眼神一冷,但并不意外。他继续搜索,动作快而精准,避开地上的杂物。终于,在翻倒的文件柜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东西——一台老式的、军绿色外壳的晶体管收音机!大概有鞋盒大,外壳布满划痕和凹坑,线断了一截,但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它被压在几本厚厚的案件卷宗下面,像是被匆忙遗弃的。
希望!
何啸迅速清理掉上面的杂物,将沉甸甸的收音机搬到相对平整的金属桌面上(桌子被他扶正了)。他拧开侧面一个旋钮,露出里面几节一号电池的卡槽。空的。
“电池。”他低声了一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狼藉的值班室。
苏玉倾勉强睁开眼,指了指墙角一个翻倒的、标着“备用电源”的塑料箱。何啸过去掀开箱盖,里面果然有几盒未拆封的大号干电池,还有几卷电工胶布和几根备用保险丝。
他迅速拆开电池包装,按照正负极将四节粗大的干电池塞进收音机卡槽,用力旋紧盖子。然后,他找到电源开关——一个老式的塑料拨杆。
“滋啦——!”
拨杆推上去的瞬间,一阵巨大的电流杂音猛地从收音机喇叭里炸了出来!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平地惊雷!
苏玉倾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得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何啸眉头紧锁,迅速拧动调频旋钮。指针在刻度盘上缓慢移动,喇叭里传出的只有更加混乱、更加刺耳的电流噪音!嘶嘶声、噼啪声、如同无数金属片刮擦的尖啸声混杂在一起,疯狂地冲击着耳膜!
“干扰…太强了…”苏玉倾的声音带着虚弱和忧虑。这种环境下,电子设备本身就是不稳定的源头。
何啸没理会,眼神专注得可怕。他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微调着旋钮,如同最老练的猎人搜寻着蛛丝马迹。他的耳朵屏蔽了无用的噪音,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规律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值班室里只有收音机发出的、令人烦躁的噪音交响曲。苏玉倾靠在墙上,疲惫地闭着眼,怀里的棕色熊玩偶被她无意识地紧紧抱着。
突然!
在指针滑过某个极窄的频段时,混乱的电流噪音中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人声!
“…滋滋…紧急…广播…滋滋…所迎幸存者…请…滋滋…”
何啸的手指瞬间停住!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微弱的声音上!他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反向微调旋钮,试图将那声音调到最清晰的位置。
“…滋滋…重复…临时…安全…集合点…市郊…东区…体育场…坐标…东经…滋——!!!”
坐标!关键坐标即将报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呜——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充满了极致痛苦、饥饿和狂乱的恐怖嘶吼,如同撕裂了空间,猛地从收音机的喇叭里炸了出来!完全盖过了那微弱的人声广播!
那声音根本不像人类!更像是无数濒死野兽的哀嚎混合着金属扭曲的尖啸,又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恶意!仅仅是听到这声音,就让人头皮炸裂,灵魂都仿佛要被那无边的痛苦和饥饿感撕碎吞噬!
“祭坛…饿…好饿…血肉…新鲜的…血肉…滋啦——!!!”
嘶吼声中,夹杂着几个清晰而扭曲的音节!“祭坛…饿…” !
这声音…这充满非人饥饿感的嘶吼!何啸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这声音…和之前超市后巷那个被阴影吞噬的西装男临死前、在收音机杂音里听到的嘶吼…一模一样!甚至语气中的那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饥饿感都如出一辙!
巢穴!血肉巢穴!那个伪装成撤离点的体育场!这个声音,是里面的东西?!
恐怖的嘶吼和电流噪音疯狂地交织、放大!收音机的喇叭不堪重负,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机身都在微微颤抖!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邪恶的力量,穿透耳膜,直刺大脑深处!何啸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猛地涌了上来!
“呃…”苏玉倾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为巨大的惊骇而急剧放大!怀里的玩偶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她不是被声音吓到,而是…仿佛“听”到了声音背后更加恐怖的东西!
“关掉它!快!”苏玉倾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恐惧,甚至破了音!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颤抖,只能徒劳地指着那台发出恶魔嘶吼的收音机,指尖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有东西…有东西在‘听’我们!通过它!它在定位!在…在找我们!”
何啸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苏玉倾眼中的惊骇绝非作伪!他没有任何犹豫!
“啪!”
他猛地一掌拍在收音机的电源开关上!动作快如闪电!
刺耳的嘶吼和电流噪音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聊值班室。
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冰冷的雨声。
何啸的手还按在冰冷的收音机外壳上,掌心全是冷汗。刚才那恐怖的嘶吼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缓缓收回手,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台陷入沉默的机器,仿佛那不是收音机,而是一颗随时会再次引爆的炸弹。
苏玉倾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眼睛失焦地望着虚空,嘴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重复着:“…在听…它在听…”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猛地回过神,看向何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沙哑:“…坐标…刚才…记下了吗?”
何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丝。他点零头,从裤兜里摸出那个皱巴巴的锡纸烟盒地图和一支短的圆珠笔。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在锡纸地图的边缘空白处,快速写下几个潦草的数字和字母——刚才广播里报出的最后几个坐标片段。
“东经xxx度xx分,北纬xxx度xx分。”他低声念了一遍,确认无误。虽然没听到完整的,但这些关键数字足够定位体育场的大致区域。
写完,他将锡纸地图仔细折好,塞回裤兜。冰冷的锡纸棱角再次硌着皮肤。撤离点的坐标拿到了,代价是差点引来一个无法想象的恐怖“听众”。
他看向那台沉默的收音机,又看看惊魂未定、脸色依旧惨白的苏玉倾。刚才她那句“有东西在‘听’我们”,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刚刚获得坐标的短暂轻松。
电子设备是双刃剑。信息与危险并存。
何啸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沾满灰尘的窗帘又拉紧了一些,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夜光。值班室里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冰冷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立无援。
黑暗中,苏玉倾摸索着,重新将那个掉在地上的棕色熊玩偶紧紧抱在了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带来一丝暖意和安全感的屏障。她的身体蜷缩着,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兽。
何啸背靠着另一面墙壁,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腰那把冰冷的手枪。坐标拿到了,但前路却仿佛被一片更加浓重、更加粘稠的黑暗笼罩。那个通过电波“听”到他们的东西,那个在血肉巢穴里嘶吼着“祭坛…饿…”的存在…像一片巨大的、无形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心头。
雨点敲打着破碎的窗棂,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如同黑暗中某个庞然大物缓慢靠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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