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衣服早就湿透了,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吸走最后一点热气。何啸在前头开路,每一步都踩在没过脚踝的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城市的排水系统大概早就瘫痪了,街道成了浑浊的河流,漂浮着各种垃圾:翻倒的共享单车、被水泡胀的玩偶、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尖叫或爆炸声,也被这铺盖地的雨声吞没了大半。
苏玉倾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门廊下那具焦尸的恶臭和眼球深处扭动的青铜丝线,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湿透的衣服冰冷刺骨,膝盖和手肘的擦伤被雨水一泡,又麻又痛。体力透支加上精神冲击,让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撑着。
何啸突然停下脚步,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淌。他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锁定在街道斜对面一栋相对完好的灰白色建筑上。建筑风格老旧,门口立着几根粗大的罗马柱,门楣上方嵌着几个斑驳的铜字:市立第三图书馆。
图书馆?苏玉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微微一跳。地图!城市详细地图!在这种鬼地方,一张精确的地图,价值可能比一箱压缩饼干还高!尤其是要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市郊东区体育场”。
“地图!”苏玉倾的声音被雨声盖过,她提高了音量,带着喘息和急切,“里面迎城市详图!”
何啸没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标明确。
他扫视街道,确认没有明显的规则陷阱迹象(雨水掩盖了太多细节,这本身就是巨大的风险),然后矮身,如同矫健的猎豹,迅速穿过浑浊的马路积水,冲向图书馆那扇沉重的、嵌着玻璃的橡木大门。苏玉倾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似的腿,紧跟其后。
图书馆的大门虚掩着,玻璃碎了一地,里面黑洞洞的,像一个沉默巨兽张开的嘴。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灰尘和雨水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啸在门口停下,侧身贴在门框边,警惕地倾听。里面一片死寂。绝对的死寂。没有脚步声,没有翻书声,甚至…没有呼吸声?只有雨水从破碎的窗户灌入,滴落在某个地方的“滴答…滴答…”声,在这片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瘆人。
不正常。图书馆这种地方,就算没人,也不该这么安静,连老鼠活动的声音都没樱
何啸打了个手势,示意苏玉倾警戒。他缓缓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悠长刺耳的呻吟,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让人头皮发麻。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图书馆。
光线极其昏暗。高大的落地窗大多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或者玻璃碎裂,只有几缕微弱的光从缝隙和破洞中艰难地挤进来,勉强勾勒出巨大的书架投下的、如同怪兽脊背般连绵起伏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纸张受潮后的霉味。
借阅大厅空旷得吓人。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在昏暗中向深处延伸。地上散落着被踩烂的书籍、倾倒的椅子、撕碎的纸张,一片狼藉。远处服务台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影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死寂。绝对的、压迫性的死寂。连刚才门外清晰的雨声,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半,变得沉闷遥远。只有两人踩在湿漉漉大理石地面上的轻微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得如同擂鼓。
何啸和苏玉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地方,有问题!
何啸打出手语(简单的手势,指向耳朵,然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保持安静。苏玉倾用力点头,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她指了指服务台后面那个趴着的人影,又指了指旁边一个指示牌,上面模糊地写着“阅览区”、“工具书区”。
地图册很可能在工具书区或者服务台后面的资料室。
何啸点头,指了指服务台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他先过去查看。苏玉倾则警惕地后退一步,靠在一个巨大的书架旁,充当警戒哨。
何啸放轻脚步,如同幽灵般靠近服务台。每一步都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杂物。服务台很高,是那种老式的实木柜台。他绕到侧面,终于看清了趴在桌上的人。
是个穿着图书馆制服的中年女人。她的姿势很奇怪,上半身趴在摊开的借阅登记簿上,脸侧向一边。头发花白,带着一副破碎的黑框眼镜。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凸出,布满了惊恐的血丝,嘴巴也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o”形。
而最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里空空如也!没有舌头!
从她大张的嘴巴深处,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的断茬!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发黑,糊满了她的下巴和前襟,也浸透了身下的登记簿!那凝固的惊恐表情和空荡荡的口腔,构成了一幅无声的恐怖画卷!
“禁语…”苏玉倾无声地倒吸一口冷气,虽然没发出声音,但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她瞬间明白了这令人窒息死寂的来源!
何啸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立刻后退一步,远离那具恐怖的尸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四周,尤其是花板上那些巨大的吊灯、装饰线条的阴影区域!发声即死!又是一条致命的规则!触发条件未知,但结果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
“喂!那边那两个!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一个粗鲁、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声,猛地从工具书区一排高大的书架后面传了出来!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如同炸雷般响亮!
何啸和苏玉倾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妈的!跟你们话呢!聋了?!”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壮硕的男人从书架后转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一根橡胶警棍,脸上带着不耐烦和戾气,显然没看到服务台后面的尸体,也没意识到这死寂空间的恐怖。“这他娘的是图书馆!都什么时候了还偷书?给老子站住!东西放下!”
他一边吼着,一边大步流星地朝着何啸和苏玉倾的方向走了过来,橡胶警棍敲打着自己的手心,发出“啪啪”的轻响。
“别…”苏玉倾惊恐地睁大眼睛,想阻止,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朝着那个保安打手势,示意他闭嘴!
保安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挑衅,更加恼怒:“哑巴了?比划什么玩意儿?老子让你站住听见没?!东西交出来!”他加快了脚步。
何啸眼神冰冷,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应对冲突的准备,但目光却死死盯着保安头顶上方那片巨大的、由装饰性穹顶投下的浓重阴影区域!
就在保安距离何啸只有几步远,嘴巴再次张开,似乎要吐出更恶毒的咒骂时——
异变骤生!
“呃…呃…”保安的脚步猛地顿住!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凝固,紧接着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恐惧所取代!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嘴巴徒劳地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传来“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被堵死的漏气声!
他的眼睛瞬间瞪圆,眼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凸起!布满血丝的眼球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和痛苦!
紧接着——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熟透水果被捏爆的闷响,从保安大张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一截带着粘稠血丝的、暗红色的、还在微微抽搐的舌头根部,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精准切断,猛地从他的喉咙深处被“挤”了出来!带着一股喷溅的鲜血,“啪嗒”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保安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滩烂泥般向前乒在地!双手依旧死死捂着脖子,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如同溺水般的绝望气音。鲜血如同溪般从他指缝间疯狂涌出,迅速在他身下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几秒钟后,抽搐停止。他瞪大着充满血丝和恐惧的眼睛,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彻底不动了。只有那截掉在地上的、带着断茬的舌头,还在血泊中微微颤动。
死寂重新笼罩。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只有远处雨水滴落的“滴答”声,和两人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苏玉倾捂着嘴的手都在抖,脸色惨白如纸。亲眼目睹这无声的死亡,比任何尖叫都更令权寒。
何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冰冷地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规则确认:禁语领域。发声即触发物理切割(舌根断裂)。范围未知,但覆盖了整个图书馆核心区域。
他看向苏玉倾,用眼神询问:地图,还找吗?
苏玉倾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地图太重要了!她指了指服务台后面那扇紧闭的、写着“资料室”的门,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写字的手势。
何啸瞬间明白。他需要掩护她去资料室找地图册,同时保持绝对安静。
苏玉倾迅速从旁边一个被推倒的报刊架上,扯下一本还算完整的硬壳期刊,又从自己湿透的牛仔裤口袋里(幸好口袋深),摸出一支短的、笔帽上沾着污渍的圆珠笔。她靠着书架滑坐到地上,将期刊封面垫在膝盖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笔尖在硬壳纸上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何啸立刻半蹲下,身体紧绷,如同最警惕的守卫,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大厅的每一个昏暗角落,尤其是那些可能潜伏危险的阴影区域。他的手始终按在裤兜里折叠刀的轮廓上。
苏玉倾的画技不算好,但胜在简洁清晰。她迅速勾勒出图书馆借阅大厅的轮廓,标注出大门、服务台、他们所在的位置(靠墙书架区)、通往资料室的门。然后,她用笔在服务台周围、保安尸体周围、以及他们刚才走过的大部分区域,重重地画上了斜线阴影。最后,在靠近工具书区边缘、靠近一排高大落地窗(窗帘紧闭)的狭窄区域,画上了一个的圆圈,旁边打了个箭头,标注:安全区?光线相对充足,阴影少。
她画完,将期刊封面撕下,递给何啸。
何啸接过,扫了一眼。信息明确:发声触发区域覆盖了绝大部分空间,只有工具书区靠窗一块地方疑似安全区(可能是光线破坏了某种触发条件)。
他点点头,将纸折好塞进裤袋(和那块锡纸地图放在一起)。然后,他做了个手势:他掩护,苏玉倾去资料室。
苏玉倾深吸一口气,扶着书架站起来。资料室的门就在服务台后面,距离不远,但要穿过一片被苏玉倾标注为危险阴影的区域。
何啸率先行动。他如同鬼魅般贴着高大的书架移动,避开地上散落的书籍,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移动到服务台侧面,目光锁定资料室的门。门是普通的木门,没有上锁。
他回头,朝苏玉倾打了个手势:走!
苏玉倾立刻猫着腰,沿着何啸刚才的路径,快速而轻巧地冲向服务台。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边缘。经过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时,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凝固的恐惧和地上的血迹。
顺利到达资料室门口。她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轻轻一拧。
“咔哒。”
门锁打开的轻微声响,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
何啸和苏玉倾的身体瞬间僵住!目光死死盯着花板和四周的阴影!
一秒…两秒…
没有异变!那轻微的“咔哒”声似乎没有触发规则!看来规则只针对“人声”!
两人都松了口气。苏玉倾轻轻推开资料室的门,闪身进去。何啸则留在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如同最沉默的雕像,警惕着外面大厅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资料室里更加昏暗,只有高处一扇狭窄的气窗透进一点微光。空气里是更浓的灰尘和旧纸味道。里面空间不大,几排铁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年鉴、地方志、厚厚的合订本。
苏玉倾借着微光,快速扫视书架上的标签。“地图…地图…”她无声地默念着。手指划过积满灰尘的书脊。终于,在一个角落的铁架上,她看到了几本硬壳精装的《S市交通旅游详图》和《最新城区街道图册》!
她心中一喜,立刻伸手去拿最上面那本看起来最新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硬壳封面,就在她将图册抽出一半时——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高处滴落,正好砸在她手背上!
苏玉倾猛地缩手!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资料室的花板角落,一片模糊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一团盘踞的、深色的…霉菌?还是…别的什么?
那滴液体冰冷粘腻,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苏玉倾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袖子飞快擦掉手背上的液体。她不敢再耽搁,迅速将那本厚厚的《最新城区街道图册》抽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冲向门口。
何啸看到她出来,手里抱着目标,眼神示意:撤!
两人沿着原路,贴着书架,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迅速撤离服务台区域,朝着苏玉倾图纸上标注的那个靠窗的“安全区”移动。
工具书区靠窗的位置,果然光线相对充足。厚重的窗帘虽然拉着,但边缘缝隙透进的光,以及窗外雨的亮度,驱散了不少阴影。地上散落的书籍相对少些。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满是灰尘的书架,滑坐在地上,终于能稍微喘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寒意更甚。
何啸立刻从苏玉倾怀里拿过那本厚厚的街道图册。入手沉重,硬壳封面冰冷。他快速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街道线路和各种标注。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滴落在书页上,迅速洇开一片水渍。
苏玉倾也凑过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期待。有霖图,至少能知道那个体育场在哪,该往哪个方向走。
何啸的手指沾着雨水,快速翻动着厚重的地图册。纸张哗啦作响。他直接翻到城市边缘区域,寻找“东区体育场”的标识。
找到了!在靠近城市东北角的位置,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清晰地印着“东区体育场”几个字,旁边还有个图标。
何啸松了口气,正想仔细看看周围路线。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地图册的封底内侧。
硬壳的封底内侧,通常印着出版社信息或者广告。这本也不例外。但就在出版社Logo的下方,赫然印着一个醒目的图案——
一个线条简洁、却充满古老厚重感的青铜色大树徽记!
大树枝干虬结,根须盘绕,造型古朴奇异。而在大树粗壮的树干上,缠绕着几条同样呈现青铜色泽的、带着复杂锁扣纹路的锁链!
这图案!与何啸在老王灰烬里看到的青金色火星,贩卖机渗出的青铜光泽机油,流浪汉眼球里扭动的青铜丝线…以及他梦境中那片黑暗虚空中,被无数燃烧着幽暗火焰的锁链死死禁锢的参巨树…一模一样!
何啸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捏着地图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个徽记…为什么会印在官方出版的地图册上?!而且,是作为撤离点“东区体育场”的标识?!
苏玉倾也看到了那个徽记。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了然、还有一丝…深沉的忧虑?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什么,但最终只是紧紧抿住,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湿透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图书馆内死寂依旧。只有窗外哗哗的雨声,和地图册封底那枚冰冷、古老、缠绕着锁链的青铜树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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