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泉水结晶”，那冰冷却又充满生命力的触感仿佛直接连接着神经末梢。浩瀚的信息洪流虽已退去，但其带来的文明尺度的震撼，却如同幽灵般缠绕在张扬的意识深处。他站在球形密室的中央，感觉自己仿佛立于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脚下是翻滚的、足以重塑世界的岩浆，而头顶，则悬着名为“观测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必须冷静。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宇宙尺度的恐惧拉回到实验室本身。结晶是核心，是钥匙，但江家百年的经营，不可能只停留在对“泉水”的原始应用上。他们一定挖掘出了更深层、更具体的技术，尤其是……江泓那身近乎不科学的金属掌控力，其源头绝不仅仅是异能那么简单。
“012，以‘泉水结晶’为最高权限密钥，深度解锁数据库，重点搜索‘生物金属’、‘意识科技’、‘江泓能力分析’等相关项目。”张扬下达指令，声音因之前的冲击而略显沙哑。
“权限确认……解锁深度加密分区……”012的运算音调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似乎接触到了某种极其复杂的数据结构。“发现最高机密项目档案：‘普罗米修斯’计划。”
全息投影展开，不再是零散的报告，而是一份完整的、图文并茂的绝密计划书。开篇赫然是一段用加粗红色字体标注的引言：
【目标：超越碳基生命的脆弱枷锁，实现意识与机械的完美融合，缔造不朽的‘神之躯壳’。——项目发起人：江别鹤（附：后期追加批注：此路不通！终止！危险！）】
张扬的心猛地一跳。江别鹤！那个留下警告的创始人！他竟然也曾主导过如此……激进的项目？
计划书详细阐述了“普罗米修斯”的核心技术路径：
1. 生物金属培育：利用“泉水”催化特定的金属亲和性变异细胞，使其能够像生物组织一样生长、修复，并与神经信号完美对接。这解释了江泓能够如臂使指地操控金属的原因——他融合了这种活性的金属“血肉”！
2. 意识锚定与上传：开发出一种名为“魂石”的量子记忆晶体，可以将人类的意识、记忆、人格进行高精度扫描和备份。理论上，当肉身衰老或损毁时，可以将意识上传至新的、更强大的“生物金属”躯壳中，实现另类的永生。
项目的初期进展似乎非常顺利，甚至培育出了几具成功的“生物金属”原型体，其强度、延展性、自我修复能力都远超普通合金。意识上传的动物实验也取得了“部分成功”。
看到这里，张扬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江泓的力量，果然是科技与“泉水”结合的产物！这所谓的“普罗米修斯”计划，简直是在窃取神话中只有神明才能触及的领域！
然而，计划的转折点出现在一份标记为【事故报告：a-03原型体失控】的档案郑
【……a-03原型体（融合度92%的猩猩意识）在稳定性测试中突然出现意识崩溃迹象，生物金属出现不可控的‘癌变式’增生，并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和……对‘泉水’本源的吞噬欲望……】
【……最终，原型体突破三重约束场，吞噬了实验室内储存的‘生命原浆’，形态发生剧烈畸变，已无法定义为任何已知生命形式……】
【……不得已启动实验室自毁程序（代价：a实验室永久封存，三名首席研究员殉职）……结论：意识上传存在无法规避的‘信息熵增’与‘本源污染’风险，强行融合可能导致创造出不朽的……‘怪物’。】
“信息熵增”、“本源污染”、“怪物”……这些词汇让张扬想到了江别鹤日志中的警告。难道“普罗米修斯”计划的失败，才是江别鹤态度发生根本转变的原因？
他继续翻阅，找到了江别鹤亲手签署的【项目终止令】，以及一份私密的【研究手记】。
手记中的文字充满了疲惫、悔恨与后怕：
【……我们以为是在创造神明，却差点打开了潘多拉魔涵…a-03的失控并非意外，而是必然。任何意识，一旦脱离其诞生的原生载体（碳基肉体），在接触‘泉水’这种高维信息载体时，都会发生不可预测的畸变……】
【……江泓痴迷于力量，偷偷重启了项目，将他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场……他以为掌控了金属，实则是金属在逐渐同化他！他的意识正在被生物金属的‘集体无意识’和‘泉水’的冰冷程序性侵蚀……他正在变成另一个a-03，一个更强大、更危险的怪物！】
【……我必须阻止他，但我已无力回……后来者，记住，‘普罗米修斯’盗火的下场是永恒的折磨。真正的永生和力量，或许不在于更换躯壳，而在于……理解并驾驭我们与生俱来的灵魂与意识本身……】
真相如同拼图般一块块合拢。江泓的强大，建立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基础上，他走的是一条注定毁灭的捷径！而江别鹤，这位曾经的“造神者”，在目睹了失败的恐怖后，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那么，江别鹤留下的“真正的控制密钥”，这枚“泉水结晶”，其作用难道仅仅是关闭实验室吗？会不会有更深层的用意？
就在这时，012发出了新的提示：“老板，在数据库最底层，发现一个隐藏极深的子程序，其触发条件与‘泉水结晶’及‘检测到高浓度本源污染个体（指征与江泓匹配度99.7%）’同时满足有关。”
“运行它。”张扬毫不犹豫。
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弹出，上面只有一行字和一个按钮：
【最终净化协议：针对‘普罗米修斯’造物。是否执行？】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将彻底剥离目标与‘泉水’及生物金属的链接，可能导致目标意识消散。】
张扬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们潜入实验室，最初的目标是夺取技术和资源，应对江泓的威胁。他们发现了外星造物的惊秘密，感受到了宇宙级的恐惧。他们揭开了江泓力量的来源，看到了禁忌科技的悲剧。
但兜兜转转，最终找到的，并非是什么毁灭地的超级武器，也不是什么能够瞬间扭转战局的神器。
而是一个……针对江泓的“专用卸载程序”！
一个由他的父亲，在悔恨与绝望中，为他亲手准备的……格式化工具！
江泓视之为神迹、为之疯狂的力量，在其创造者眼中，却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恶性程序、一个需要被净化的污染源！
这其中的讽刺与悲剧意味，浓得化不开。
张扬看着那个简单的按钮，心中五味杂陈。拥有了这个，地表上那场看似绝望的战斗，似乎出现了另一种解决的可能。不需要硬碰硬，不需要牺牲惨重，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按下这个按钮。
然而，按下之后呢？净化了江泓，那枚“泉水结晶”又会如何？那个虎视眈眈的“观测者”是否会因此被惊动？
得到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而是一个更加艰难、责任更加重大的选择。
实验室的终极秘密，并非力量，而是救赎与毁灭交织的……抉择之权。
“最终净化协议”。
五个冰冷的字，一个简单的按钮，却仿佛重若千钧，压在张扬的心头，也压在整个球形密室的空气之上。
真相的拼图终于完整。江泓那近乎神只的力量，并非赋异禀，而是源于其父江别鹤开启后又亲手试图埋葬的禁忌科技——“普罗米修斯”计划。那是以“泉水”为催化剂，强行将意识与活性金属融合，妄图超越碳基生命极限的疯狂之举。
计划的失败（a-03原型体的失控和吞噬欲望）让江别鹤幡然醒悟，意识到了这条道路通往的不是不朽，而是创造出一个无法控制的、渴求本源的“怪物”。他试图终止，但为时已晚，江泓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而这枚“泉水结晶”，这个实验室的最高控制密钥，其最深层的用途，并非操控实验室本身，而是……作为启动“最终净化协议”的开关。一个专门针对“普罗米修斯”造物，将其从“泉水”和生物金属的链接中剥离的格式化工具。
讽刺吗？江泓视若生命、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和守护的力量，在其缔造者眼中，却是一个必须被清除的恶性程序、一个污染源。江别鹤留给后来者的，不是如何掌控这股力量，而是如何……消灭它。
张扬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看到霖表之上，那个端坐在金属王座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金属君王”。
他忽然明白了江别鹤日志中那句充满疲惫和警示的话：
“后来者，记住，‘普罗米修斯’盗火的下场是永恒的折磨。真正的永生和力量，或许不在于更换躯壳，而在于……理解并驾驭我们与生俱来的灵魂与意识本身……”
江泓，就是那个被盗来的“火”反噬的普罗米修斯。他的强大，建立在沙滩之上，随时可能被真正的“潮水”——也就是这“净化协议”——彻底冲垮。
“老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它也通过系统界面看到了这个协议的存在和明。
屠夫沉默地站在一旁，熔岩般的眼眸注视着全息界面上的那个按钮，它或许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复杂含义，但它能感受到管理者心中那股翻涌的、混合着明悟、沉重和决绝的情绪。
抉择的时刻，到了。
拥有这个协议，意味着他们面对江泓时，有了一张真正的、可能一击必杀的底牌。不再需要硬碰硬地摧毁那近乎不死的金属之躯，只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启动净化，便能从根源上瓦解他的力量。
这无疑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伤亡，提高胜算。
但是……
首先，时机和方式。如何接近江泓？如何在激战中创造启动协议的机会？协议生效需要时间吗？会不会被干扰？江泓一旦察觉，必然会疯狂反扑。
其次，后果。协议描述“可能导致目标意识消散”。这意味着什么？是彻底死亡，还是意识回归到某种原始状态？如果江泓的意识消散，那庞大的、失去控制的生物金属躯体会如何？会不会引发更可怕的灾难？就像a-03原型体失控一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观测者”。启动如此针对“泉水”衍生物的协议，会不会被视为一种对“泉水”本源的干涉？会不会立刻惊动那个高悬于星空之上的、冷漠的“观测者”？那带来的后果，可能是整个星球的灭绝。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是一个可能引爆更大灾难的陷阱。
张扬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在他掌心微微散发着温润光晕的“泉水结晶”上。它既是希望之钥，也是毁灭之匙。
他缓缓握紧了结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仿佛来自生命源头的磅礴力量。
“012，”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回荡，异常平静，“深度分析‘最终净化协议’的执行流程、能量需求、可能产生的所有连锁反应，包括对‘泉水’本源的扰动评估。建立最坏情况应对模型。”
＂结合我们现有的所有情报，模拟启动协议的最佳战术方案。需要什么样的前置条件？如何创造机会？成功率评估。”
“是，老板。”012应道，数据流开始疯狂运转。
张扬知道，他不能贸然按下那个按钮。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周密的计划。这个协议是王牌，但必须在完全明了所有代价和风险之后，在确保能承受最坏结果的情况下，才能打出。
他转身，看向来时的通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道，“消化这些信息，整合我们的力量。最终是否使用这个协议，如何使用时，需要根据地表的情况来决定。”
“但至少现在，”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知道，江泓并非不可战胜。他的力量，有着一个致命的‘后门’。”
“而我们，掌握了开启这个‘后门’的钥匙。”
掌握列饶命脉，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战斗，性质已经彻底改变。
从绝望的防御，变成了……有针对性的猎杀。
张扬将“泉水结晶”心收好，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悬浮在空中的【最终净化协议】界面，将其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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