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将至，青瓦镇的清晨已经带了几分凉意，晨雾裹着竹篾的清润气息，漫过晚聿工坊的青石板院坝。木蹲在竹编房的门槛上，手里攥着一张校庆活动的合影，照片里的他站在缠枝莲纹果盘旁，笑得眉眼弯弯。校庆结束后，他成了镇上有名气的传承人，不少家长领着孩子来工坊，想跟着他学竹编。可木心里，却藏着一个更特别的念头——他想编一个独一无二的竹篮，把青瓦镇的春景编进去，还要用上阿明师叔的榫卯手艺，让竹篮不用一根绳子、一滴胶水，也能牢牢成型。
这个念头，是校庆那冒出来的。当时有个城里来的游客，看着缠枝莲纹果盘叹道：“老手艺是好，可要是能加点新东西，就更有意思了。”这话点醒了木，他想起阿明师叔做榫卯盒子时的样子，几块木头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比胶水粘得还结实。要是把榫卯的巧思融进竹编里，会不会是一场老手艺的碰撞？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沈念的时候，沈念正在打磨一根楠竹，竹屑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的蓝布围裙上。听完木的话，她手里的砂纸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榫卯配竹编？这想法大胆，也有意思。竹编的柔，榫卯的刚，合在一起，不定能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不过，榫卯的门道深，你得去问阿明，竹篮的春景纹样，得靠你自己琢磨。”
木得了师父的准话，转身就往阿明的木工房跑。阿明的木工房在工坊的后院，常年飘着松木的香气，墙角堆着大大的木料，地上散落着刨子、凿子、墨斗。阿明正蹲在地上，给一个木盒做榫头，听到木的想法，他手里的凿子差点戳歪，惊讶地抬起头：“你子，敢想啊！竹篮用榫卯？竹料不比木料结实，做榫头容易裂，得选最韧的竹心料，还得把榫头做得比木头的一半，才能受力均匀。”
“那你愿意教我吗？”木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攥着自己画的竹篮草图。草图上的竹篮，篮身是一圈杏花、柳条、燕子的纹样，篮柄不是普通的竹条弯成，而是用两段竹料做了榫卯，嵌在篮身上。
阿明接过草图，仔细看了半晌，拍了拍木的肩膀：“行！师叔陪你疯一回！不过丑话在前头，做坏了可别哭鼻子。”
接下来的日子，晚聿工坊的院子里，总能看到木忙碌的身影。刚亮，他就跟着沈念去后山选竹子，不是所有的楠竹都能用，得选生长了五年的老竹，竹节长，竹壁厚，竹心的韧性最好。砍竹、破竹、劈篾、打磨，每一步都不能马虎。劈篾的时候，木的手指被竹篾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贴上创可贴继续练，直到劈出的竹篾薄如蝉翼，却韧而不断。
选好竹料，就该琢磨榫卯的部分了。阿明教他画榫卯的图样，告诉他竹篮的篮身和篮柄连接处，要做“楔钉榫”，这种榫头巧，能把篮柄牢牢嵌在篮身上，还能承受提重物的力道。木拿着铅笔，在竹料上一笔一划地画，画错了就用砂纸磨掉，再画，直到线条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凿榫头的时候，更是考验耐心。竹料比木料脆，稍一用力就会裂。木屏住呼吸，手里的凿子轻轻落下，一点一点地凿出榫头的形状。阿明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点他：“力道要匀，像编竹篾一样，心要静，手要稳。”
木记着师叔的话，慢慢找到了感觉。他蹲在木工房的地上，一凿一凿地凿着，额头上的汗滴落在竹料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胖和林晓晓也来帮忙，胖帮着磨竹篾，林晓晓则蹲在一旁，给木递工具，还叽叽喳喳地出主意：“师父，篮身的杏花要编得粉粉的，能不能用染过色的竹篾？”
木摇了摇头：“我想用地道的竹色，嫩黄的竹篾编柳条，浅绿的编柳叶，本色的竹篾编杏花的枝干，这样才像青瓦镇的春。”
林晓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帮着递砂纸。
榫卯的部分折腾了足足半个月，木才做出两个满意的楔钉榫。当他把篮柄的榫头嵌进篮身的卯眼时，只听“咔嗒”一声轻响，两段竹料严丝合缝，晃了晃，纹丝不动。阿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成了！这榫卯做得，比师叔年轻时还像样。”
木看着手里的篮柄，心里乐开了花，接下来，就是编织篮身的春景纹样了。
他把打磨好的竹篾分成三种颜色，嫩黄的竹篾用来编柳条，浅绿的编柳叶，本色的竹篾编杏花和燕子。编柳条的时候，他用了张爷爷教的缠枝莲纹编法的变体，让柳条的纹路层层叠叠，像是在春风里飘动。编杏花的时候，他把竹篾折成的花瓣形状，一片片嵌在篮身上，错落有致，像是枝头刚开的杏花。最费心思的是燕子，他用细如发丝的竹丝，编出燕子的翅膀和尾巴，贴在篮身的柳条间，远远看去，像是燕子正掠过杏花枝，生动极了。
白没时间，木就晚上在竹编房里加班。煤油灯的光昏黄温暖，照着他手里翻飞的竹篾，也照着他专注的脸庞。沈念有时候会进来，给他端一碗热粥，看着他手里的竹篮渐渐成型，眼里满是欣慰。
一个月后，当最后一片杏花花瓣嵌进篮身时，这个融合了竹编和榫卯的春景竹篮，终于完工了。
竹篮不大，却精致得不像话。篮身一圈，嫩黄的柳条随风摇曳，浅绿的柳叶脉络清晰，粉白的杏花含苞待放，几只竹丝编的燕子，或停或飞，栩栩如生。篮柄是榫卯嵌成的，没有一根绳子，没有一滴胶水，却结实得很。提着篮柄晃一晃，篮身的纹样像是活了过来，柳条在飘，杏花在摇，燕子在飞，仿佛把一整个青瓦镇的春，都装进了这只竹篮里。
胖和林晓晓看到竹篮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围着竹篮转了好几圈，嘴里啧啧称奇：“师父，这也太好看了吧！比橱窗里的那个竹篮好看一百倍！”
阿明也凑过来看，摸着篮柄的榫卯，点零头：“这手艺，算是把竹编和榫卯的精髓都融进去了。柔的柔，刚的刚，绝了！”
沈念看着竹篮，又看了看木，轻声：“木，你长大了。这只竹篮，是你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送给老手艺的礼物。”
木抱着竹篮，心里暖暖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编竹蚱蜢时的笨手笨脚，想起被张强嘲笑时的委屈，想起跟着张爷爷学缠枝莲纹编法的日子，想起和阿明师叔琢磨榫卯的时光。那些点点滴滴，都融进了这只竹篮里，变成了春景，变成了榫卯，变成了匠心。
这下午，青瓦镇的文具店老板娘李姐，听木编了个特别的竹篮，特意跑来看。当她看到那只春景竹篮时，惊得半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木，这竹篮能不能放我店里的橱窗？我保证，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全镇的人都看看！”
木笑着点零头。
第二一早，春景竹篮就被摆在了文具店的橱窗里。李姐特意给竹篮配了一个射灯，灯光打在竹篮上，柳条的纹路、杏花的花瓣、燕子的翅膀，都泛着淡淡的光泽。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趴在橱窗上看。
“这竹篮也太好看了吧！上面的燕子像是要飞出来！”
“你们看篮柄，没绳子没胶水，怎么连在一起的？”
“听是用了榫卯手艺！这孩子，真是把老手艺玩出花了！”
消息传开后，越来越多的人涌到文具店，就为了看一眼这只春景竹篮。有人出高价想买，木却摇了摇头：“这只竹篮，我不卖。我要把它留在晚聿工坊，留给以后的人看，让他们知道，竹编和榫卯，能撞出这么美的火花。”
傍晚的时候，张爷爷拄着拐杖，也来看竹篮了。他站在橱窗外，看了很久，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转头对身边的沈念：“这孩子，比我们老一辈强。老手艺不是死的，是活的，要这样融在一起，才能走得更远。”
沈念点零头，眼里满是骄傲。
木站在一旁，看着橱窗外的人群，看着那只春景竹篮，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老手艺的传承，不是守着旧的东西不变，而是在旧的基础上，添上新的东西，让它焕发出新的光芒。竹编的柔，榫卯的刚，合在一起，就是老手艺的新生。
夕阳的余晖洒在橱窗上，洒在那只春景竹篮上，柳条仿佛在春风里轻轻摇曳，燕子仿佛振翅欲飞。青瓦镇的春，被木编进了竹篮里，也被他，编进了老手艺的传承里。
晚风轻轻吹过，带来了竹篾的清润和松木的香气，也带来了匠心传承的温柔回响。木知道，这只竹篮，只是一个开始。他还要编更多的东西，把青瓦镇的山、水、风、月，都编进竹篮里，把榫卯的巧思，融进更多的老手艺里。
老手艺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他的故事，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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