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边的玉石地面上，六名获救的队员瘫坐着喘气。
他们身上黑色业力侵蚀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退，皮肤表面残留着蛛网般的暗红纹路，像是被火焰燎过后留下的疤痕。功德金火构成的光带已经消散，但那种温暖的能量还在他们体内流转，缓慢修复着被污染摧残的经脉和意识。
队长靠在一块凸起的玉石上，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他左手握着一枚已经碎裂的护身符，右手食指在玉石地面无意识地划着圈——那是鹤鸣学苑基础训练里稳定心神的法门，每个学员都要练。
文心竹蹲在他面前，伸手搭在他手腕上。功德金火顺着接触点渗进去，在他体内游走一圈后撤出来。
“经脉有十七处暗伤，精神受创度大约三成。”她收回手，看向另外五人，“你们情况差不多。短期内不能再动用灵力，也不能接触任何负面能量场。等会儿回杭州，先安排你们进疗愈舱，至少要静养一个月。”
队长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别话……”文心竹打断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六个弟兄，对吧？”
队长点头，眼睛里泛着血丝。“他们不在了，”文心竹得直接，“不是这次，是三个月前你们队出任务时失踪的那六个人。我刚才在记忆迷宫里看到了他们的残念，被尊者当成养料吸收了。我试着剥离，但太碎了，拼不回来。”
队长的呼吸一滞，他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碎片，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珠。血珠滴在玉石地面上，立刻被地面吸收，化作一缕极淡的金色烟气消散——这片土地在净化所有负面能量，包括血腥味。
“他们的家人……”队长声音嘶哑。
“抚恤金会按照最高标准发。”顾云深的声音通过同心契传来，远在杭州却清晰得如在耳边，“星辰娱乐的慈善基金会已经启动预案，六个家庭的孩子会获得全额教育资助，老人会有终身养老保障。这是我们现在能做的。”
队长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哭，是更深层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疲惫和愤怒。
文心竹没安慰他，她站起身，走到这片悬浮土地的边缘，看向七彩光晕中流动的人间景象。戈壁滩的夜色已经彻底降临，星斗满，远处有零星的牧民帐篷亮着灯，像散落在黑色绒布上的碎钻。
这片刚诞生的红尘仙境，此刻正在缓慢调整自身频率，试图与人间的能量场达成更稳定的共鸣。她能感觉到脚下的玉石地面在微微震颤，像是心脏在跳动，每一次跳动都有新的能量从虚空深处汲取而来，让这片土地更稳固一分。
但她也感觉到，这片土地深处，还残留着一点杂质。不是业力污染，是更隐晦的东西——像是一枚种子，被人刻意埋在这里，等待时机发芽。
她蹲下身，手掌按在地面上。功德金火渗入玉石，向下探寻。穿过温润的玉质层，穿过流动的能量脉络，最终在土地核心处，触碰到了一团冰冷的、拒绝被净化的黑暗。
黑暗只有米粒大，表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膜。光膜的结构很奇特，不是防御，更像是……信封。
文心竹用意识轻轻触碰那层光膜，光膜碎裂，黑暗舒展开来，化作一行悬浮在虚空中的文字：礼尚往来，你毁我一处节点，我送你一份礼物，七大契约节点，我已得其四。
剩下三个，你我各凭本事，——期待与你在昆仑相见。
文字停留了三秒，然后像燃尽的纸灰般飘散，文心竹收回手，脸色没什么变化，但眼睛眯了起来。
七大节点，尊者已得其四，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契约网络需要七个节点信物同时激活，才能完全启动。如果尊者抢先集齐四个，他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污染”整个网络的底层结构。到时候就算他们拿到剩下三个，激活的网络也会偏向痛苦回廊，而不是人间净土。
更麻烦的是，尊者特意留下了信息，这不是挑衅，是阳谋。他就是要让她知道，就是要让她着急，逼她尽快去剩下的节点。而一旦她着急，就容易犯错，就容易……踏入他提前布好的陷阱。
“够阴的。”文心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转身走回清泉边，六名队员已经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队长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至少眼神不再空洞。
“能走吗？”她问。
“能。”队长声音还有些哑，但语气坚定，“带我们回去。等伤好了，下一战……我要打头阵。”
文心竹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就走，”她走到这片土地边缘七彩光晕最浓郁的地方，伸手按在光晕表面。光晕像水波般荡开涟漪，露出后面熟悉的景象——鹤鸣学苑地下空间，息壤核心依旧悬浮在半空，只是表面的星云旋转轨迹里，多了一丝极淡的暗红。
那是刚才对抗业力时留下的伤，虽然不严重，但要完全净化，需要时间。
文心竹率先踏出光晕，脚下触感从温润玉石变成冰冷的水泥地，温度骤降，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混合了机油和电子设备的气味。她深吸一口气，居然觉得这味道有点亲牵
六名队员跟着走出来，脚步踉跄，但都站稳了。陆北辰已经推着移动医疗床等在那里，床边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生命体征监测数据。火爆昙站在息壤核心旁，双手虚按在核心表面，功德金火源源不断注入，帮助核心净化那丝暗红。
顾云深则拿着通讯器在快速安排——疗愈舱调度、医疗团队准备、保密协议签署、后续的心理疏导课程。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就是团队，你冲锋在前的时候，永远知道后方有人会把一切安排妥当。
文心竹走到火爆昙身边，伸手按在核心另一侧。她体内那股混杂的力量涌出，金、银、黑三色光芒与火爆昙的纯金火焰交织，像两股溪流汇入大海。核心表面的暗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星云旋转重新变得流畅。
“尊者来信了。”她一边输送能量一边，“他已经拿到四个节点信物。”
火爆昙动作一顿，“哪四个？”
“没。”文心竹收回手，“但能猜到——昆仑是阵眼，他肯定占了。白龙堆我们刚去过，他可能早就暗中动了手脚。剩下两个……可能是距离痛苦回廊入口最近的那两个节点，南美和非洲。”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抢剩下的三个？”陆北辰推着医疗床走过来，床上的队员已经被接上生命维持系统，昏睡过去。
“不急，”文心竹摇头，“尊者故意告诉我们，就是想让我们急。我们越急，越容易中他的圈套。而且……”
她看向息壤核心：“我们刚打完一场硬仗，队员要休养，仙域要巩固，红尘仙境也要时间稳定。现在贸然出击，等于送死。”
“那你的计划？”顾云深挂断通讯，走过来。
“三步走。”文心竹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优先治好这六个弟兄，他们是亲历者，对尊者的手段最了解，康复后能提供宝贵情报。第二，全面升级仙域防御体系——这次战斗暴露了不少弱点，特别是远程愿力传输的损耗问题，必须解决。第三……”
她顿了顿，看向地下空间入口的方向：“等观察使的报告结果。仙界的态度，决定了我们接下来能调动多少资源，能冒多大风险。”
话音刚落，入口处的空间泛起涟漪。不是传送阵，是更高阶的空间折叠。涟漪中心，一道素白身影缓缓浮现——观察使清微去而复返。
她手里还握着那卷竹简，但竹简表面多了一道金色的封条，封条上盖着凌霄殿的玉玺印。印纹还在微微发光，像是刚刚盖上不久。
“报告已经递交。”清微走进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玉帝没有立刻批复，而是召集了三十六位仙君进行联席审议。审议过程封闭，连我都无法旁听。结果……最快也要三后才能出来。”
她走到息壤核心前，抬头看着那颗缓缓旋转的星云：“不过，审议开始前，我争取到了一个临时权限——以‘协助稳定新生仙境’为由，我可以暂时留在人间，继续观察记录。当然，如果最终审议结果是否决，我会立刻离开。”
文心竹挑眉：“这算是……站队了？”
“算是履行职责。”清微纠正，但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观察使的职责是记录真相，而真相需要时间才能完整呈现。在最终结果出来前，我的记录工作不能中断。”
她从袖中取出那支白玉毛笔，在竹简上快速写下一行字：补充——红尘仙境初成，空间结构尚不稳定，需持续观察其演化过程。
写完，她看向文心竹：“另外，我刚才回凌霄殿时，听到了一些风声——不是正式消息，但来源可靠。三十六位仙君中，至少有八位对红尘仙道持明确支持态度，十二位反对，剩下的还在摇摆。最终结果，取决于接下来三，你们能拿出多少‘证据’。”
“证据？”火爆昙问。
“证明你们的道，确实对人间有益的证据。”清微收起竹简，“不只是数据，不只是报告，是能让那些老古董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的东西，比如……”
她看向那六名躺在医疗床上的队员：“比如这些饶康复过程，比如红尘仙境对周边环境的净化效果，比如仙域网络给普通人生活带来的实际改善。”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仙界已经太久没有新东西了，保守派害怕改变，但更多的仙君……其实在期待改变。只是他们需要足够的理由，去服自己，也去服别人。”
文心竹听懂了，她看向息壤核心，看向仙域网络中那一个个闪烁的光点，看向身边这些并肩作战的人。
然后她笑了，“那就给他们理由。”
她走到地下空间中央，抬手在空气中虚划。功德金火从指尖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立体的星图——正是七大契约节点的分布图。
“三时间，我们做三件事。”她指着星图，“第一，全力治疗伤员，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让仙界看看，我们的道能救人。第二，启动红尘仙境的共鸣计划，让它与人间七个最有灵性的圣地建立连接，让仙界看看，我们的道能滋养大地。第三……”
她手指点向星图上剩下的三个节点：“我们去这三个地方，不拿信物，只做一件事——”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净化……”
“尊者不是占了四个节点吗？那我们就把他还没来得及污染的三个节点，提前净化到极致。让他就算拿到信物，也用不了。到时候，他要么放弃，要么……就得来找我们。”
她转身，看向所有人：“而主场作战，我们胜算至少翻三倍。”
地下空间里安静了几秒，然后，顾云深第一个点头。
“我负责调度资源和舆论造势，净化节点需要当地官方配合，需要民众理解，这些我来打通。”
陆北辰推了推眼镜：“我升级仙域网络。三时间，够我把远程传输损耗降到百分之十以内，同时给每个节点配备独立的防御和净化系统。”
火爆昙将手从息壤核心上移开：“我负责治疗和仙境共鸣。功德金火的疗愈效果，加上红尘仙境的加持，三应该够让这六个孩子恢复七八成。”
清微沉默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竹简不知何时又展开了。白玉毛笔悬在空中，笔尖微微颤抖，像是在犹豫该记录什么。
最终，她没有写下任何字。只是将竹简合拢，轻声：“我会如实记录这一牵”
“包括……你们的选择。”
文心竹咧嘴笑了，她走到地下空间入口，回头看了一眼。
息壤核心在旋转，仙域网络在闪烁，医疗床上的队员呼吸平稳，身边的人眼神坚定。
而更远处，那片刚诞生的红尘仙境，正在虚空中缓缓呼吸，像一颗刚刚开始跳动的心脏。
“那就开始吧”她推开门，踏进向上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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