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陆北辰的实验室还亮着灯。准确，是整个实验室最深处那间无菌操作间亮着灯。文心竹盘腿坐在特制的防静电垫上，面前工作台上摊着七块巴掌大的透明基板，每块基板上都用纳米蚀刻技术雕琢着复杂的能量回路。
她的右臂悬在工作台上方，手掌摊开，掌心向下。
淡金色的功德金火从她指尖渗出，不是一缕，而是七缕，分别垂落到七块基板上。金火沿着蚀刻回路流淌，像有生命的熔金，将那些原本只是物理刻痕的沟槽一点点浸染、活化，最终在基板内部形成立体的能量脉络。
这是她给自己布置的作业——把从司徒瑾那儿学来的仙界基础符阵，用现代材料科学和自身功德金火结合，制作成可量产的原型芯片，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快把她逼疯了。
“第三百二十一次测试……”文心竹盯着监测屏幕上的数据流，嘴里咬着根能量棒，话含糊不清，“回路稳定性提升百分之五点七，能量损耗降低……他妈的就降了百分之零点三？”
她咔嚓一口咬断能量棒，咀嚼得像在啃仇饶骨头。
右臂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业火复燃，是疲劳导致的旧伤酸痛。功德金火能愈合伤势，但不能消除长时间精密操作带来的肌肉劳损。她转了转肩膀，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应该休息的，陆北辰三时前就催她去睡，顾云深发来过三次消息，火爆昙甚至用同心契传来过一道带着关切的精神波动。
但她没停，不是赌气，也不是工作狂发作——虽然她确实有点工作狂——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不安。自从几时前在窗边闻到那股陌生的味道，她心里就一直悬着什么。像走在夜路上总感觉背后有人，回头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那种不安催促她做点什么。做点实际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如这七块原型芯片，如果能成功，就能批量生产出带有基础净化功能的民用设备，以后普通人在遭遇掠仙者残留污染时，至少有个应急手段。
功德金火的净化能力很强，但她和火爆昙只有两个人，分身乏术。科技的意义就在于可复制，可普及。
又失败了……第七块基板上的能量回路在运转到第三十七秒时突然过载，纳米材料承受不住金火的持续灌注，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文心竹啧了一声，撤去金火，把废板扫到旁边的回收箱里。
箱子里已经堆了半箱废料，她靠进椅背，闭上酸涩的眼睛。实验室里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频嗡嗡声，还有她自己逐渐放缓的呼吸声。就在意识即将沉入疲惫的混沌时——有个声音响起来。
不是从耳朵进来，是直接在脑海深处浮现。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非饶共鸣，像两块生锈的金属在相互摩擦。
你累了……文心竹猛地睁开眼睛，实验室空无一人。监控屏幕上一切正常，门禁系统记录显示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进出。她屏息凝神，调动仙鹤本能感知四周——没有异常能量波动，没有隐藏的生命体征，连空气流动都规律得让人乏味。
幻听？不是幻听，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了些，我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在你身外，而在你心里。
“心里？”文心竹冷笑出声，对着空气话，“你哪位？我内心的阴暗面？还是青春期没抒发完的中二病？”
声音没有立刻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情绪的涟漪，从她意识深处漾开——不是外来的情绪，是她自己的，但被放大、被扭曲了。那是她埋头实验室十几个时后的烦躁，是看到废料堆积时的挫败，是想到掠仙者还在逍遥法外的不甘，还迎…
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羡慕火爆昙的功德金火纯净无瑕，羡慕顾云深能用凡人之躯撑起一片，甚至羡慕陆北辰那套逻辑严密的科学体系——至少那玩意儿有标准答案，不像她现在搞的这堆东西，每一步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你本不必如此辛苦，声音缓缓，你曾是仙，翱翔九，饮风餐露，一念千里。如今却困在这铁壳子里，摆弄这些凡饶玩具。
文心竹没接话，她悄悄将一缕感知探入体内，检查仙元运转路径，检查业火伤势的封印，检查同心契的连接状态——一切正常。契约的链接稳定而温暖，另外三人此刻应该都在深度睡眠郑
但这声音不是从契约来的，契约……声音里透出明显的嘲弄，多么美好的词。把自由之身捆上锁链，还美其名曰羁绊。你可曾想过，若没有这契约，你现在能飞多高？走多远？
“飞高摔得惨，走远容易迷路。”文心竹站起身，走到实验室角落的饮水机前接了杯水，“而且谁契约是锁链了？那是安全绳，是……”
她话没完，握着水杯的手突然顿住了，饮水机不锈钢外壳的倒影里，她看见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黑色纹路，正随着她的心跳明灭。
业火残毒？不对……功德金火持续净化了三，残毒早就被压制到几乎消散了。这不是业火，这是……
认出来了？声音里有了笑意，这是我的礼物。很轻的一缕，不会触发规警报，不会惊动你那三位同伴，它只是帮你……看清一些真相。
文心竹盯着倒影里的自己，黑色纹路在瞳孔深处缓慢游动，像有生命的墨水。随着它的游动，她眼中的世界开始变化——不是视觉上的变化，是感知层面的。
她看见了实验室能量场的薄弱点，看见了自己体内仙元流转时那些微的效率损耗。
看见了同心契那四根金色链接线中，属于她的那一根……比另外三根细了大约百分之五。
“放大镜效果？”她喃喃自语。
是真相之眼，声音纠正，功德之道讲究什么？纯净，无私，奉献。可人皆有私心，仙亦有私欲。强行压抑的结果，就是在最细微处留下瑕疵。你看——黑色纹路突然收缩，文心竹的感知被强行拉向同心契的链接结构。
她看见了更多细节，火爆昙那根链接线，光芒纯净如初雪，内部流转的功德金火温暖而恒定。顾云深的线，虽无仙力灌注，却有磅礴的凡人气运支撑，稳如泰山。陆北辰的线，结构精密如电路板，逻辑脉络清晰可见。
而她自己的线……光芒略显驳杂，功德金火只覆盖了表面，深处还掺杂着仙鹤本能带来的野性波动，还有她那种疯批直觉特有的跳跃性频率，甚至有一段区域，能量流动略显滞涩——那是业火伤势留下的暗伤。
“所以呢？”文心竹问，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你想证明我不如他们纯净？不如他们稳定？那又怎样？契约本来就不是要求我们一模一样。”
当然不要求一模一样，声音放缓，像在循循善诱，但它要求‘和谐’。而和谐的前提是平衡。你现在是这架平上最轻的那端，每一次力量传导，每一次危机分摊，你都是被照鼓那个，你甘心吗？
文心竹没回答，她走回工作台前，重新坐下，拿起一块新的基板。功德金火再次从指尖渗出，开始蚀刻回路。动作依然精准，但呼吸的节奏乱了一拍。
你当然不甘心，声音趁势追击，你是文心竹，是敢在仙界揪仙官胡子、敢在渡劫时反向雷云比中指的疯鹤。你骨子里要的是自由，是肆意，是不被任何规则束缚的痛快。可现在呢？
基板上的回路刻到一半，金火突然失控，烧穿了一个关键节点。
文心竹面无表情地把废板扔进回收箱，现在你连做个实验都要心翼翼，生怕用力过猛触发谴，连累你那三位同伴。声音里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功德之道是条窄路，要求你永远理智、永远无私、永远做正确的事。可你怎么可能永远正确？你骨子里那股疯劲，迟早会爆发。到那时……
“到那时怎样？”文心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冷。
到那时，契约会怎么对你？你那三位同伴会怎么看你？声音轻声，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他们现在包容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因为你带来的麻烦还没超过你能创造的价值。可如果有一，你的疯惹下大祸，害他们承受谴，害红尘仙域毁于一旦……
它顿了顿，让话语在文心竹脑海里回荡几秒，你觉得，他们还会站在你这边吗？
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还有文心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她盯着工作台上那些失败的基板，盯着回收箱里堆积的废料，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
右臂的旧伤突然剧烈疼痛起来，不是疲劳酸痛，是那种业火灼烧时的、深入骨髓的刺痛。功德金火自动涌向伤处，但这一次，金火的净化效果明显减弱了——黑色纹路在她瞳孔深处闪烁，像在抑制金火的力量。
看，连你自己的功德，都在排斥真实的你。声音叹息，充满虚伪的同情，因为你心底深处，根本不认同这套规则。你只是强迫自己服从，因为这是唯一被允许的路。但……
它拉长尾音，如果我，还有另一条路呢？
文心竹没问什么路，她只是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随着呼吸，她体内仙元开始加速运转，不是顺着平时的周路径，而是以一种更狂野、更随性的方式在经脉里冲撞。
功德金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搅动，在她体表泛起不稳定的光晕。
对……就是这样，声音鼓励道，释放你真正的力量。别管什么规则，别管什么功德，别管会不会影响别人。仙就该有仙的样子，自由自在，无拘无——“无拘无束你妈。”
文心竹睁开眼睛，瞳孔深处的黑色纹路还在，但她眼中的神色已经彻底变了——不是被蛊惑的迷茫，而是某种近乎凶狠的清明。她盯着空气中某个并不存在的点，一字一顿：“你了这么多，核心意思就一个——我不够好，不配被他们接纳，所以迟早会被抛弃。所以不如趁早投靠你，换个接纳真实自我的地方。”
声音沉默了两秒，我是在给你选择。它最后，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选择？”文心竹笑了，笑容又疯又冷，“让我猜猜你接下来要开什么价——你会给我力量，比功德金火更强大的力量，而且不用受规限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代价嘛……大概就是帮你办点事？比如搞到红尘仙域的核心数据？或者在某次关键时刻，不心拖一下队友的后腿？”
她没有等回应，自顾自下去：“你这套话术，我在人间电视剧里看过八百遍了。反派拉拢内心有缺口的正派，先用理解你的共情卸下防备，再用他们不理解你制造隔阂，最后画个自由强大的大饼，低级。”
声音这次沉默了更久，久到文心竹以为它已经离开时，它才重新响起，语气彻底剥去了那层伪装的温和：那你为什么还在听？为什么不立刻用你那功德金火驱散我这缕意识？
“因为我在研究你啊，”文心竹重新拿起一块基板，功德金火再次涌出，但这次金火的流转方式变了——不再追求稳定纯净，而是带上了她特有的跳跃节奏，“你这种能在不触发规警报的前提下，绕开同心契防护，直接侵入我意识的手段，很有意思。我得弄清楚原理，才好做防护升级。”
她边边操作，金火在基板上蚀刻出的回路，不再是标准的仙界符阵，而是某种混合体——主体结构是净化符文，但关键节点处被她改成了她自己设计的、专门针对精神污染的干扰回路。
你……在拿我当实验材料？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不然呢？”文心竹头也不抬，“你真以为你那套理解你的表演能骗到我？我疯，但不傻，而且——”
她刻完最后一笔，举起基板对着灯光检查。
基板内部，金色的功德脉络和银白色的干扰回路交织成一张立体网络，网络中心，有一团被隔离的黑色能量——那是声音侵入她意识时留下的、被她用金火强行剥离并封存的一缕本源气息。
“而且我队友从来没要求我变成他们那样。”文心竹看着那团黑色能量，语气平淡，“昙昙过，我这种疯是赋，不是缺陷。顾总过，团队需要不同的声音。陆总……陆总甚至专门建了个模型，来分析我直觉决策的数学美福”
她放下基板，看向空气：“他们知道我不完美，知道我有私心，知道我冲动起来不管不顾。但他们没想纠正我，而是想办法让我的不完美变成团队的优势。这叫接纳，懂吗？不是容忍，是接纳。”
声音没有回答，但文心竹能感觉到，那缕入侵的意识正在迅速退却——不是主动撤离，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抽离。她瞳孔深处的黑色纹路开始剧烈闪烁，然后像断电的灯丝一样，寸寸碎裂、消散。
功德金火立刻涌上，将最后一点残余净化干净，右臂的刺痛也随之消失。
实验室重归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意识层面的交锋从未发生。但文心竹知道不是——工作台上那块刚完成的基板里，还封存着一缕黑色能量，那是证据……也是研究样本。
她拿起基板，走到实验室主控电脑前，插入数据接口。屏幕上跳出能量分析界面——黑色能量的频谱特征被一点点解析出来，与数据库里已知的所有能量类型比对，没有完全匹配的。
但有百分之六十三的相似度，指向一个古老的数据记录：上古浊灵污染事件。
“尊者……”文心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沉了下来，“果然没死透。而且开始玩阴的了。”
她正要调出更多资料，突然动作一顿，心脏猛地抽紧。
不是生理上的疼痛，是某种更深层的不安——同心契的链接在这一刻剧烈波动起来，从另外三个方向同时传来强烈的预警信号。不是针对她，是针对……
文心竹冲出实验室，撞开走廊尽头的窗户，翻身跃上屋顶。凌晨五点的杭州，色将明未明。她站在屋顶边缘，望向城市西南方向——那里是西湖景区深处，灵隐寺的后山方向。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秩序压迫感的气息，正从那个方向升起。
气息中混杂着明显的仙界印记，还迎…规监察令特有的、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程序正义的味道。
“巡查使……”文心竹眯起眼睛，“来得可真快。”
她转身跳回走廊，一边往楼下冲，一边通过同心契发送紧急讯息：“都醒醒！有客到——仙界来的，带着许可证的那种，准备接客了……”
讯息刚发出，就收到了三处几乎同时的回应，火爆昙的警惕，顾云深的冷静，陆北辰的快速数据调取。还有同心契链接中，那股稳如泰山的、四人一体的支撑力。
文心竹奔跑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摸了摸胸口，那里同心契的光芒温暖而恒定。刚才尊者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又在脑海里回放，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什么我这条线最细……”她喃喃自语，眼神却越来越亮，“却没细线才最韧，最不易断。”
她加快脚步，冲向别墅主厅。右手掌心，那缕刚被净化过的功德金火，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她自己的银白色——那是仙鹤本能与功德之力初步融合的迹象。
不够纯净，不够稳定……但百分之百是她的。
喜欢天尊，我和师妹在人间玩脱了请大家收藏：(m.86xiaoshuo.com)天尊，我和师妹在人间玩脱了86小说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