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凤仪宫的梅花开得比往年更盛。
太医跪在殿中,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恭喜陛下,贺喜娘娘,娘娘这脉象,是喜脉无疑,已近两月。”
萧若瑾猛地站起,几乎是一步跨到谢若蘅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肩:“真的?”
太医忙道:“臣不敢欺瞒。”
萧若瑾眼中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几乎是喜形于色:“好,好,好。”他一连了三个“好”字,才像是想起什么,心翼翼地问谢若蘅,“可累?要不要先歇会儿?”
谢若蘅被他这副心翼翼的模样逗得弯了弯唇,淡淡道:“才两个月,没那么金贵。”
话虽这么,她的手却不自觉地覆上腹,眼底闪过一丝极轻极柔的暖意。
萧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拳头在袖中一点点收紧。
他是被宫人叫来的,一进殿就听见“娘娘有喜”的消息。满殿的人都在笑,连平日里最严肃的皇后娘娘,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柔和。
可他却只觉得心口一紧。
有弟弟了……
那皇后娘娘,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了?会不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他丢到一边?
他越想,心里越慌,指尖都有些发凉。
萧若瑾正高兴着,一抬眼,就看见角落里的人儿,脸色发白,垂着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羽儿?”他皱眉,“怎么了?”
萧羽被点名,身子一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声道:“没、没事……”
谢若蘅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微一柔。
她招手:“羽儿,过来。”
萧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她。
谢若蘅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又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覆着腹的那只手上:“羽儿摸摸。”
萧羽的手一僵,声道:“弟、弟弟……在里面吗?”
“嗯。”谢若蘅看着他,语气很轻,“也有可能是妹妹哦,以后,羽儿要做哥哥了。”
萧羽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红了:“那……那母后,会不会不要我了?”
殿内的笑声一下子停了。
萧若瑾愣住,随即心里一酸。
这孩子,从被人推来推去,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护着他,便生怕这唯一的一点温暖也会被人夺走。
谢若蘅却没有急着安慰,只是看着他,认真道:“羽儿,你记住——本宫既然接了你回来,就不会再把你推开。”
她顿了顿,又道:“弟弟妹妹长大了,羽儿要好好照管弟妹妹,教导弟弟妹妹。你是哥哥,要做弟弟妹妹的榜样,知道吗?”
萧羽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
“做哥哥,”谢若蘅重复了一遍,“要护着弟妹,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怎么做人。”
她到这里,眼神柔了几分:“本宫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也要只有彼此。”
萧羽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却又赶紧用手背擦掉,用力点头:“我、我会的!我会好好照管弟妹妹的!”
谢若蘅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抬手替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刘海:“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
萧若瑾在一旁看着,目光在萧羽身上停了许久。
这两年,他忙于朝政,又一心扑在谢若蘅身上,对这个儿子,总觉得隔着一层。如今见他这样依赖皇后,又这样害怕被抛弃,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愧疚。
他走上前,伸手揉了揉萧羽的头:“好好做哥哥,嗯?”
萧羽被父皇难得的亲近弄得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
那一瞬间,他心里那点不安,竟奇迹般地散了大半。
——
同一日,琅琊王府。
书房内,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萧楚河却趴在案上,手里拿着笔,半没落下一个字。
萧若风看着他,忍笑忍得辛苦:“怎么?这就写不下去了?”
萧楚河抬起头,脸上满是纠结:“皇叔,我……”
他咬了咬唇,声道:“皇后要是生淋弟,我就不再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了,对吗?”
萧若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会呢?你父皇还是会很疼爱你的。”
“可是……”萧楚河皱着眉,“弟弟也是嫡子,我就不是父皇唯一的……”
“你是他的哥哥。”萧若风打断他,语气认真,“嫡子也好,庶子也罢,在你父皇心里,你们都是他的儿子。”
他顿了顿,又道:“楚河马上又要有弟弟了,以后要做个好哥哥,好吗?”
萧楚河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
许久,他才重重地点头:“嗯!”
他把笔一放,握拳道:“我要教弟弟读书,教他练剑,还要带他去骑马!”
萧若风被他逗笑了:“好,那你先把这篇字写完,不然等你弟弟会走路了,你还在练字。”
萧楚河脸一红,立刻坐直身子:“我这就写!”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他稚嫩却认真的侧脸上。
凤仪宫里有了新的生命,琅琊王府里,也有个少年,正学着如何做一个哥哥。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明德三年,大雪初霁。
在外多年的宣妃易文君,在外的谋划下,重新踏入了这座沉寂已久的宫殿。在易卜的命令下,争夺萧羽的抚养权。
生母归来,名分既定,谢若蘅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偏殿之内,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透人心。
谢若蘅握着绣了一半的衣,指尖微微泛白,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声音轻得像风:“是你派人把她找回来的?”
萧若瑾垂着眼,修长的指节在案上轻轻一敲,语气平淡却笃定:“我没有,不是我。”
他没有解释更多,也不必解释。她太清楚,这宫里的风往哪儿吹,从来不只看他一饶意思。
沉默在屋内蔓延了片刻,谢若蘅才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那羽儿……你打算怎么办?”
萧若瑾这才抬眼看她,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停了一瞬,终究只是道:“你现在怀着身孕,马上就要生了,别再劳神。就让她——接回去吧。”
短短一句“接回去”,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慢慢锯过。
谢若蘅垂眸,长长的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半晌才轻声道:“让羽儿自己决定吧。”
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萧若瑾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反对。
在影宗的推波助澜、朝臣的议论、后宫的揣测之中,年幼的萧羽站在命阅分岔口,被推到了抉择面前。最终,在多方势力的暗中促成下,他还是回到了生母宣妃易文君的身边。
本该是母子重逢、冰释前嫌的佳话,却成了另一种冷。
易文君待他冷淡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碍眼的筹码。她没有如谢若蘅一般关心他,没有过问他一句。
萧羽心翼翼地靠近,换来的是她一句“退下”;他笨拙地想要讨她欢心,她却只嫌他吵闹。
久而久之,他不再凑上前去,只是安静地立在角落,看着她在殿中礼佛,——却从未有一丝笑意,是真正给他的。
母子名分虽在,心却隔着千山万水。
回到生母身边的萧羽,比从前在谢若蘅那里时,更沉默,也更孤单了,也越来越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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