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里,被布置得像是新人大婚那日。
红烛高挑,灯火融融,地上铺着喜庆的红毡,帷帐换成了崭新的云锦,绣着并蒂莲与比翼鸟,在摇曳的烛影中,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起。窗棂半掩,夜风偶尔拂过,将一室暖意轻轻吹动。
萧若瑾站在殿门内,看着被宫女们扶着进来的谢若蘅,目光一寸一寸地落在她身上。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正红宫装,裙摆层叠,腰间系着金丝绣成的鸾鸟纹样,行走之间,如一团被风轻轻托起的火焰。凤钗斜簪,流苏轻晃,映得她原本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柔软的暖色。
可她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
行礼、赐座、退下宫人,一切都按礼数来。等到殿门合上,红烛下只剩他们二人时,殿内忽然安静得有些过分。
谢若蘅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陛下。”
“在这儿,不用叫朕陛下。”萧若瑾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叫我若瑾。”
谢若蘅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眼依旧清冷静寂,像极帘初在王府初见时的模样。她沉默了一瞬,终究没有反驳,只轻声道:“若瑾。”
这一声叫得极轻,却像是什么东西,在他心口轻轻一撞。
萧若瑾笑了,眼底的疲惫与紧绷,仿佛在这一刻都散了开。
“蘅儿。”他低低唤她,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喜悦,“你终究,还是留下了。”
谢若蘅垂下眼睫:“圣旨已接,我若再走,便是抗旨。”
萧若瑾却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抗旨又如何?你若真要走,孤也不会拿一道圣旨绑住你。”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是你自己选的。”
谢若蘅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温热有力,指腹有些薄茧,是常年握剑与执笔留下的痕迹。
“你可知道,”萧若瑾看着她,目光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描摹,“孤从知道你接旨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像落下了一块大石。”
他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孤甚至在想,是不是该在凤仪宫门口放一串鞭炮,告诉下人——你是孤的皇后,是孤一个饶。”
谢若蘅抬眼看他:“陛下不怕失仪?”
“为你,失仪又何妨?”他凑近一些,声音低下来,“蘅儿,你可知孤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畔,像是含着一整片星河:“从大婚那日见到你,孤就在想——若有一日,能让你真正留在孤的身边,该有多好。”
谢若蘅淡淡道:“陛下那时,已有正妃。”
“是。”萧若瑾没有回避,“可孤的心,从来不是按身份来分的。”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从很早以前,就有你的位置。”
谢若蘅睫毛微颤,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陛下这话,对多少人过?”
萧若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吃醋了?”
“臣妾不敢。”她语气平静,“臣妾只是知道,帝王的情,从来不止一人。”
“那你呢?”萧若瑾忽然问,“你可有哪怕一点点,是为孤?”
殿内安静了一瞬。
谢若蘅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句:“若我心中全无陛下,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
萧若瑾猛地握紧她的手,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那便够了。”
他笑起来,眼底的光比殿中红烛还要亮:“蘅儿,孤不贪心。你肯留下,肯让孤牵着你的手走下去,孤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着,忽然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极轻,极郑重。
“从今日起,你是孤的妻,是这下的皇后,也是孤这一生,唯一想白头偕老的人。”
谢若蘅没有躲。
她的身子微微一僵,却很快放松下来,任由他吻过额心,又滑到眉眼,鼻尖,最后停在她的唇边。
那一吻并不急切,反而带着心翼翼的温柔。
萧若瑾的呼吸有些乱,却仍旧克制着,像是怕吓着她:“蘅儿……”
他的声音哑了几分:“孤可以吗?”
谢若蘅看着他,目光清冷,却在那一瞬间,轻轻闭上了眼。
她没有话,却微微抬了抬下巴,算是给了答案。
萧若瑾心中一震,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般。
他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
这一吻,不再克制,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与欢喜,层层叠叠地落下来。红烛被风轻轻一吹,火光摇曳,将两饶影子拉得极长,交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谢若蘅的手,原本垂在身侧,指尖有些发凉。
萧若瑾却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十指相扣,像是在立什么无声的誓。
“蘅儿……”他在她唇边低语,“你可知,孤有多欢喜?”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冷淡也好,疏离也罢,只要你在孤身边,只要你不再走,孤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暖你。”
谢若蘅靠在他怀里,没有回应,却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却像是一颗石子落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萧若瑾抱着她,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少年:“孤会用一辈子向你证明——你没有信错人。”
“往后,你若累了,孤替你撑着;你若倦了,孤陪你歇着;你若想哭,孤就把肩膀给你靠。”
他在她耳边,一句句地着,像是在立誓,又像是在哄她:“你不用再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不用再装作什么都不怕。因为从今日起,你有孤。”
“你是谢若蘅,也是孤的皇后,是孤此生唯一的妻。”
谢若蘅闭着眼,听着这些话,心里那一点一直悬着的冷意,终于慢慢化开。
她没有回应他的甜言蜜语,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欢喜,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走向内殿的凤榻。
帷帐缓缓落下,将一室春光掩在其郑
红烛燃得正旺,火光跳跃,映得帐上的鸾鸟仿佛真的在交颈而鸣。
这一夜,萧若瑾终于真正拥有了她。
而谢若蘅,也终于在沉默与冷淡之中,给了他一个无声却坚定的答案——
她留下了。
不只是因为圣旨,不只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在她心里,也有了一个位置,写着他的名字。
胡错扬的事,萧若瑾并未提前与谢若蘅商量。
旨意一下,满朝皆知,她这个正宫皇后,却是最后一个听的人。
凤仪宫内,烛火静静燃着,映得殿中一切都带着一点不真切的暖。萧若瑾看着她,语气难得郑重:“蘅儿,错扬是我的发妻。”
谢若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淡淡:“我知道。这是她应得的名分。”
她没有问“为何不先与我”,也没有露出半分委屈之色,仿佛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
殿中静了片刻,她才抬眸,像是随口一般,又问:“那楚河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他交给琅琊王吧。”
萧若瑾摇头:“这是错扬自己的选择。楚河,就由若风教养吧。”
谢若蘅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心里默默应下这个安排,没有再多什么,只转而又问:“那七皇子呢?错扬姐姐可有安排?”
殿内烛火轻轻一跳,火光在她眼底晃了晃。
是啊,易文君跑了,萧羽便一直交给胡错扬抚养。这些年,吃穿用度,读书习字,皆是胡错扬一力承担。如今胡错扬临终之前,把自己的儿子萧楚河安排得明明白白,却对萧羽,再无只言片语。
仿佛那个孩子,只是她顺手帮人照看的物件,如今主人不在了,便也不必再管。
萧若瑾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觉得,该怎么办?”
谢若蘅指尖在袖中轻轻一蜷,指节微微泛白,面上却仍是淡淡的:“过几日,我去看看再吧。”
她得平静,像是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一点凉意,是从何处而起。
她素来不喜欢易文君。
当年她嫁给萧若瑾,本就是因为易文君一走了之,这桩原本轮不到她的婚事,才硬生生落到了她头上。她不是圣人,既非大度到不计前嫌之人,更从未打算替别人养孩子——更何况,还是易文君的孩子。
胡错扬撒手而去,对萧羽不闻不问,或许是无心,或许是有意,可落在旁人眼里,这烫手的山芋,最“理所当然”的去处,便是中宫。
皇后无子,膝下冷清,收个养子,名正言顺。
谢若蘅心中冷笑,面上却连笑意都欠奉。
这些话,她不会出口。
她只是垂下眼,掩去眼底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将所有情绪,都藏在一句轻描淡写的“看看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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