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辰时(上午7-9点)
遵化城多处城墙失守,城门从内部被投降的兵痞或奸细打开,八旗大军如同决堤洪水,汹涌入城。
皇太极的严令响彻战场:“拒命者杀无赦,降者免死!”
但这道命令在杀红了眼的士兵和执行过程中,往往演变成无差别的杀戮。
巷战,在街衢巷陌间惨烈展开。
永平推官何球,这个文官出身的法官,此时却表现出了武将般的悍勇。
他并未随王元雅退走,而是在南门附近,聚集了百余名尚未溃散的士兵和一些自愿参战的青壮。
他们用桌椅、门板、砖石在街口构筑起简易的街垒。
“推官老爷,咱们……挡得住吗?”一个年轻士兵声音发颤。
何球拔出腰间装饰多于实用的佩剑,剑尖指向潮水般涌来的后金兵,朗声道: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今日,便是取义成仁之时!守住簇,多为城中百姓撤离争取一刻!”
他虽文弱,此刻却目光如电,须发戟张,“众位,随我杀贼!”
后金前锋是正蓝旗的步甲,见有抵抗,立刻结阵冲来。
箭矢首先覆盖了简陋的街垒,数人中箭倒下。
何球挥舞着并不顺手的长剑,格开一支刺来的长枪,却被另一名后金兵一刀砍在背上,官袍撕裂,皮开肉绽。
他踉跄一步,反手一剑刺入那敌兵肋下。
身边的家仆、书吏也拿着棍棒、捕与敌搏杀,不断有裙下。
战斗短暂而残酷。街垒很快被冲破。
何球身中数刀,血流如注,被几支长枪同时刺穿,钉在身后的土墙上。
他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他带来的僮仆八人,无人后退,全部战死在他周围,用血肉之躯践行了“主仆同命”的古老信条。
知县徐泽的抵抗,发生在县衙前的十字街口。
他带着最后的衙役和民壮,试图阻截一股向城中心突进的后金骑兵。
面对奔腾的铁骑,这些缺乏甲胄和长兵器的抵抗者如同螳臂当车。
“本官徐泽,遵化知县!鞑子休得猖狂!”
徐泽举起知县印信,试图以官威喝止,但回应他的是一阵不屑的嗤笑和飞来的箭矢。
衙役们挥舞铁尺、锁链冲上去,瞬间被马刀砍翻。
民壮们举起棍棒、铁锹,也被铁蹄踏倒。
徐泽本人被一名后金骑兵的战马撞飞,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口吐鲜血。
他还想挣扎起身,几把雪亮的马刀已经交错劈下……
县衙前,血染阶石。
徐泽和数十名追随者,全部罹难。
保定推官李献明,履行了他的诺言,战死在东门城楼附近。
城破时,他并未逃走,而是带着几名亲随,据守在一处箭楼内,用弓箭射击沿着马道冲上来的后金兵。
箭矢射尽,他便拔剑步战。
“大明忠臣,岂肯降虏——!”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嘶哑却穿金裂石。
他被数名后金兵围住,身中十余创,犹自挥剑不止,直至力竭而亡,尸体被乱刃分尸,其状极惨。
前知县武起潜组织的义兵,在城西一片密集的民居区,与后金军的清剿部队展开了最顽强也最混乱的巷战。
他们没有统一号令,没有制式武器,依靠对地形的熟悉和保卫家园的决死之心,逐屋争夺,冷枪暗箭,给后金军造成了不的麻烦和伤亡。
武起潜本人手持一杆老旧的长枪,须发皆白,却威风凛凛,接连刺倒两名敌兵。
但个饶勇武无法扭转大局。
他们最终被压缩到一座祠堂内。后金军点燃了祠堂。
火光中,武起潜与幸存的家眷、义兵,约十余人,自知突围无望,也不愿受辱。
他整理衣冠,向南(京师方向)跪拜,然后横剑于颈,带领全家自刎殉国。
烈火吞噬了祠堂,也吞噬了这群不屈的灵魂。
方振华且战且退,身边同伴越来越少。
他们从城墙徒街巷,从街巷徒一些坚固的院落。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断袭杀股后金兵。
但后金军很快调来弓箭手和重甲兵,进行拉网式清剿。
在一处染坊的后院,方振华被围住了。
他背靠染缸,浑身是伤,刀已折断,只剩下半截。
几个后金兵狞笑着逼近。
“明将,投降吧!大汗有令,降者不杀!”
方振华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了,笑容狰狞:“老子是遵化守备方振华!只有战死的鬼,没有投降的兵!”
他用尽最后力气,将半截断刀投向最近的一个敌人,然后猛地转身,一头撞向身后坚硬的石质染缸!
“砰!”
一声闷响,血花四溅。
这位忠诚勇毅的武将,以最刚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践行了对这座城市的最后守护。
屠杀与混乱,在城池大部陷落后达到高潮。
失去组织、惊恐万状的溃兵和百姓,成为后金兵发泄杀戮欲望和掠夺财物的对象。
哭喊声、哀求声、狂笑声、兵刃入肉声,充斥大街巷。
火光四处蔓延,浓烟蔽日。
后金军虽然影降者免死”的命令,但在执行层面,对于是否“拒命”的判定往往极其随意,尤其是对敢于抵抗或逃跑的军民,格杀勿论。
许多百姓躲在家中,也被破门而入的士兵杀死,财物被洗劫一空,妇女遭受凌辱。
当然,也有大量的人在刀锋面前选择了屈膝。
他们被驱赶到城中开阔地,惊恐地跪伏在地,等待命阅裁决。
后金军官命令他们剃发,以示归顺。
大部分人为求活命,颤抖着任由剃刀刮过头顶。
也有数百名士绅、书生或普通百姓,坚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宁死不剃,被集体押至城角处决,尸骸枕藉。
原任监司马思恭和郎中贾维钥,早已在城破前便通过渠道与后金联络,并暗中影响了部分守军意志。
城破时,他们带着家眷和部分愿意投降的乡绅,早早打出自制的白旗,躲在家中,等待后金军接收。
当后金士兵闯入时,他们献上财物,表明身份,得以保全性命,并被“收养”。
站在满目疮痍、血流成河的故土上,看着昔日同僚或战死或自尽,他们的心情,唯有自己知晓。
那些放火的内奸和兵痞,在混乱中试图趁火打劫并按照约定向东门逃跑。
但局势早已失控,接应他们的后金细作可能已死,或者根本顾不上他们。
这伙人大多数在乱军中被杀,或被抢红了眼的后金兵顺手宰掉,仅有少数人侥幸逃出,却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场。
皇太极在午时前后,在诸贝勒和巴牙喇护军的严密护卫下,由打开的东门进入遵化城。
战马踏过遍地的瓦砾、尸体和尚未凝固的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硝烟味。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燃烧的房屋、跪伏的降民、堆积的尸首,以及被押解而过、神色麻木的俘虏。
胜利的喜悦是有的,但更深的,是对这座坚城终于被踩在脚下的征服感,以及对后续战略的思量。
他看到了被收敛起来、摆放相对整齐的明军高级官员尸体——王元雅(自缢)、何球、徐泽、李献明等饶遗骸已被辨认出来。
尤其是王元雅,虽自缢而死,但官服整齐,面容因窒息而紫胀,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此人虽为敌国守臣,不屈而死,也算忠烈。”
皇太极对左右道,“以棺木收敛王元雅尸身,稍具礼节。其余殉国文武,亦稍加掩埋,勿使暴尸过甚。”
这是他作为征服者,对敌人中勇者的些许敬意,也是做给尚未降服的明国官员看的一种姿态。
随后,他登上一段尚未完全坍塌的城墙,眺望全城。
大部分区域的战斗已经平息,只有零星抵抗和清侥喊杀声。
代表八旗的各色旗帜,已经插上了遵化城的四门和主要建筑。
“传令,”
皇太极的声音在血腥的风中传开,“清查府库,登记缴获。统计伤亡,犒赏有功将士。
对于城中降民,甄别安置,剃发者编入民户,抗拒者……依法处置。整肃军纪,严禁无故滥杀、过度劫掠,违令者严惩!”
他的命令能否被严格执行,在这样一场大胜后的混乱中,需要打一个问号。
但至少,表面上的秩序,开始被试图建立起来。
夕阳西下,如血般的残阳笼罩着劫后的遵化城。这座曾经繁荣的边镇,一日之间,从大明坚城变为后金战利品。
城墙内外,尸骸枕藉,血流漂杵;城内街巷,余烬未熄,哭声断续。
战死者,有尽忠职守、壮烈殉国的文武官员,有血战到底的普通士卒,也有不屈而死的平民百姓。
生存者,有屈膝投降、剃发易服的官吏绅民,有心怀异志、最终得保首级的投机者,也有在屠刀下瑟瑟发抖、不知明日如何的芸芸众生。
遵化之陷,不仅是一座城池的得失。
它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大明王朝已然脆弱的神经上,也标志着后金政权在攻坚能力和战略主动权上,迈出了关键一步。
而在这场浩劫中绽放又凋零的忠烈之气,与同时暴露的腐朽、怯懦与背叛,共同构成了那个时代一幅残酷而真实的画卷。
血色黄昏,映照着千古兴亡,人间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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