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凌晨4点),洪山口外五里。
皇太极勒马立于一处高坡,望着西南方龙井关方向冲的火光。寒风卷着烟尘和隐约的喊杀声扑面而来,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左翼得手了。”身旁的岳托低声道,语气中压抑着兴奋。
皇太极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转向东南——大安口方向仍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济尔哈朗和岳托的右翼军按计划应该也在同时发动攻击,但至今没有烽火信号。
“大汗,是否按计划攻打洪山口?”莽古尔泰策马上前问道。
这位三贝勒此刻已全副披挂,铁甲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皇太极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等一刻钟。若右翼仍无消息……”
话音未落,东南际突然亮起一团火光,紧接着是第二团、第三团——
那是大安口方向的烽火,但点燃的不是明军报警的狼烟,而是后金军破关后点燃的胜利信号。
“好!”
代善难得地露出笑容,“三路齐破,大事可成!”
皇太极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他抽出腰间顺刀,刀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寒光:
“传令!攻打洪山口!寅刻之前,必须破关!”
号角声撕裂夜空。
中军两万兵马如潮水般涌向洪山口关墙。
与左右两翼的奇袭不同,皇太极选择的是正面强攻——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八旗铁骑不仅能奇袭破关,更能堂堂正正地攻破明军号称“固若金汤”的要塞。
洪山口关墙上,游击将军王纯臣面色凝重地望着北方压来的大军。
三个时辰前,参将王遵臣亲率八百精锐驰援龙井关,至今杳无音信。
西南方的火光从冲烈焰逐渐转为零星火点,喊杀声也早已平息——这绝不是好兆头。
“将军!北面有大军逼近!”哨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王纯臣冲到北墙垛口,借着渐亮的光望去,心脏猛地一紧。
关外山谷中,黑压压的骑兵正在列阵。最前面是三层重甲步兵,手持大盾长矛;
其后是弓箭手方阵;两翼则是蓄势待发的轻骑兵。旌旗如林,刀枪如雪,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不是寻常的蒙古掠边。蒙古人没有这样严整的阵型,没有这样精良的铠甲,更没有这样如山如海的兵力。
“是东虏……”
王纯臣喃喃道,声音干涩,“是建奴主力。”
关墙上顿时一片骚动。守军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恐惧。
洪山口原本有守军一千二百人,王遵臣带走八百精锐后,只剩下四百老弱。而关外这支敌军,目测就不下两万。
“放箭!放烽火!”王纯臣嘶声下令,尽管知道这不过是徒劳。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关墙上射下,大多数连后金军的前阵都够不到。
烽火台上的士兵手忙脚乱地点燃狼烟,三道黑烟冲而起——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关隘即将失守。
但王纯臣心里清楚,援军来不及了。
最近的汉儿庄守军只有五百,三屯营总兵朱国彦的兵马至少要半才能赶到。
而眼前的敌人,显然不会给他们半时间。
关下,皇太极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关隘,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探马早已回报,洪山口主力已出援龙井关,此刻关内空虚。
“攻城。”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
战鼓擂响。
第一波攻击就是全力猛攻。三千后金弓箭手同时开弓,箭矢如暴雨般倾泻在关墙上。
明军慌忙举盾遮挡,但木盾在重箭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射穿。惨叫声接连响起,数十守军中箭倒地。
“不要露头!躲在垛口后面!”
王纯臣嘶吼着,自己却站在显眼处指挥。
他知道,这种时候主将若退缩,军心顷刻就会崩溃。
紧接着,重甲步兵开始推进。他们举着门板大的盾牌,顶着稀落的箭矢,如移动的城墙般逼近关门。
云梯、钩索被抬了上来,显然后金军准备多路并进。
“放滚木!倒金汁!”王纯臣声嘶力竭。
几根滚木从关墙上推下,沿着山坡翻滚,砸翻了十几个后金兵。
沸腾的“金汁”从墙头浇下,烫得攻城的士兵惨叫连连,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和粪便混合的恶臭。
但后金军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更多步兵涌了上来,弓箭手持续压制,关墙上守军抬不起头。
“这些建奴……都不怕死吗?”
一个年轻守军颤抖着,他腿上中了一箭,正咬着牙拔箭。
王纯臣苦笑。他想起在辽东服役时听老兵过,八旗军法严酷,退后者斩,家眷为奴。
这些女真兵不是不怕死,而是后湍代价比死亡更可怕。
“撞车!上!”后金军中传来号令。
一辆裹着生牛皮的撞车被推到关门前。二十个赤膊的壮汉喊着号子,推动巨大的撞木。
轰!轰!轰!
每一声撞击,都让关墙震颤,也让守军的心跟着颤抖。
关门是厚重的榆木包铁,但年久失修,铁皮锈蚀,木料腐朽,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王纯臣脸色苍白。他知道,关门撑不了多久。
更可怕的是,关内只有四百守军,要防守两里长的关墙,处处都是漏洞。
“将军,西门有敌兵登城!”一个满脸是血的把总跑来报告。
“南墙也有!”
“东面水门方向有动静!”
坏消息接踵而至。王纯臣环顾四周,守军们脸上写满了绝望。
有些人已经在偷偷往后溜,军心正在崩溃。
他拔出腰刀,砍翻一个试图逃跑的士兵,厉声道:“敢退者,斩!洪山口在,我们在!洪山口亡——”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关门方向传来。
轰隆——!
关门破碎了。
破碎的不是门板,而是整个门框。
腐朽的墙体承受不住撞车的冲击,门洞上方的砖石坍塌下来,将关门和门后的十几个守军一起掩埋。
“破关啦!”后金兵发出震的欢呼,如决堤洪水般涌进关城。
王纯臣带着最后的几十个亲兵冲下关楼,在门洞废墟处与后金兵撞在一起。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一个后金牛录额真盯上了王纯臣——从他盔甲上的虎头护心镜就能看出,这是条大鱼。
“活捉明将!赏银百两!”
五六个后金兵围了上来。
王纯臣奋力挥刀,他的刀法是家传的戚家军刀法,简洁狠辣,一个照面就砍翻两人。
但更多敌人涌来,他背上中了一刀,棉甲被劈开,鲜血浸透战袍。
“将军!”
亲兵队长想冲过来救援,被三把马刀同时砍中,当场毙命。
王纯臣踉跄后退,背靠着一处断墙。
他看看四周,关城已完全失守。守军或死或降,后金兵正在清理战场,将俘虏集中到关城空地上。
朝阳初升,阳光照在满地尸体和鲜血上,格外刺眼。一面“明”字战旗被后金兵扯下,扔进还在燃烧的火堆郑
“降了吧,将军。”
那个牛录额真用生硬的汉语,“大汗了,降者免死,还有赏赐。”
王纯臣笑了,笑得凄凉。他想起了王遵臣,此刻怕是已战死在驰援的路上。
他想起了辽东的战友,那些死在萨尔浒、沈阳、辽阳的弟兄。
“王将军……”他喃喃道,不知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我尽力了……”
然后,他调转刀锋,用尽最后力气冲向敌阵。
三把长矛同时刺穿了他的身体。
游击将军王纯臣,战死于十月二十七日卯时初刻(清晨5点)。从后金发动攻击到破关,不到一个时辰。
洪山口,这座曾经挡住蒙古铁骑数十次的要塞,在一夜之间易主。
关城空地上,幸存的百余名明军俘虏被押解着跪倒在地。
后金兵开始清点缴获:粮食八百石,火药三百斤,箭矢五千支,战马五十匹……还有关防印信、兵员册簿。
一个后金军官拿起王纯臣的腰刀,看了看刀柄上刻着的“忠勇报国”四字,嗤笑一声,随手扔进战利品堆郑
晨风吹过,卷起关城内的灰烬和血腥气。
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处山谷中,参将王遵臣和八百洪山口精锐守军的尸体已经冰冷。
他们昨夜在驰援龙井关的半道遇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而这一切,洪山口关城内的守军至死不知。
他们只知道,亮了,关破了,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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