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月十一日,卫河水位在持续的秋旱中有所下降,但尚未到影响航行的程度。
空气中寒意渐浓,晨间河面上时常飘着一层薄雾。
基地新建的深水码头,已初具规模。
水泥浇筑的坚固泊位延伸入河,数座简易的起重机矗立旁侧。此刻,码头前所未有的忙碌。
卢象群站在最大的一号泊位边,看着眼前这支规模空前的船队,心中既有重任在肩的沉重,也有一丝隐隐的亢奋。
十二艘加装内燃机动力,船型经过优化,载货量更大,船底按照卢象关的要求加装了薄铁皮以防冰。
这些船只此刻吃水极深,几乎压到满载警戒线。船上装载的,是由卢晓雯与公司赵经理筹备的“战备物资”。
起重机在基地工饶帮助下,快速将随船而来环球洋行的货物卸下,重新装上新近收获并加工好的炒面、炒米、混合杂粮粉、薯干、菜干、大量腌肉咸鱼等。
此外,每艘船上还配备了可用柴油或人力驱动的抽水泵、一些修补船体和器械的工具材料。
这些都是卢象关根据对“己巳之变”和后续战事的推演,精心挑选、认为最能提升生存能力和战斗效能的物资。
它们被分门别类,用油布、木箱妥善包装,固定在船舱内,账册清晰。
卢象水正在逐一检查各船状况,尤其关注新加装的防冰铁皮和动力系统。
他脸色严肃,不时对船工叮嘱几句。这次北上,水文更复杂,还要途经多个重要关卡,容不得半点差错。
卢象关从码头仓库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卢象文和韩猛。
他先与卢象水点头示意,然后走到卢象群面前,将一份封漆的文书和一个沉甸甸的皮袋交给他。
“象群,这是漕督衙门李部堂特批的‘协运勘合’文书副本。还有大名府出具的公文。关键时候亮出来,能省去不少麻烦。”
卢象关声音低沉,“这个皮袋里,是各补给点租赁仓库、打点关节所需的银钱,以及一份象升兄长提供的,紧急情况下可以求助官员名单。”
卢象群郑重接过,贴身收好。
卢象关继续交代,“船队到达预定补给点——临清、保定府清苑码头、涿州拒马河码头,按计划卸货储存。每个点储存物资,种类搭配我已列明清单。
卸货后,空船或半载船立即返航,回基地或宜兴继续运输下一批。如此循环,争取在河面封冻前,将至少四批关键物资前置到位。”
他目光锐利:“储存地点务必隐秘、干燥、安全。租赁仓库时要多方查验,最好能有独立院落,我会从基地护卫和韩猛手下抽调二十名精干弟兄,由你分配,常驻守卫。
他们扮作仓库伙计或护院,武器暗藏,平时低调,但遇事必须能守住仓库!”
韩猛上前一步,抱拳道:“总办放心,挑的都是可靠的兄弟,嘴巴严,手底下硬,对总办忠心耿耿!”
卢象关拍拍韩猛肩膀,又看向卢象群:“记住,你们不仅仅是送货的。要留意沿途漕河吏治、军备状况,观察流民动向,打听北边消息。
但莫要多事,安全第一。若有重大变故或无法决断之事,可派快船或骑手速回报信。”
“关哥,我都记下了。”
卢象群重重点头,眼中充满决心,“定将物资安然送达,布置妥当!”
“好!”
卢象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起锚——”
“解缆——”
在卢象水洪亮的号令声中,十二艘满载的快船依次解开缆绳。低沉而有力的柴油机轰鸣声次第响起,在安静的清晨河面上传得很远。
船尾翻涌起白色的浪花,推动着沉重的船体缓缓离开码头,调整方向,编成纵队,然后向着北方,逆流而上,速度逐渐加快。
卢象关站在码头,目送船队变成一串黑点,最终消失在河道拐弯处。河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凛冽。
他知道,这一步棋已经落下。这些物资,将是未来可能席卷而来的血火风暴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依靠的“硬通货”和“救命稻草”。
船队日夜兼程。沿途经过城镇码头,那无帆自动、轰鸣前行的奇特景象,依旧引来无数惊诧目光和议论,但船队毫不耽搁,亮出文书,快速通过闸口关卡。
八个时辰后,船队抵达此行的第一个重要节点——山东临清州。
崇祯二年十月十二,酉时三刻(约傍晚六点)。
暮色如一块渐深的青灰色染布,缓缓覆盖了鲁西北平原。际最后一抹橘红的晚霞,与运河两岸逐渐亮起的灯火交相辉映。
临清州,挟卫河、汶水交汇之利,拥漕运咽喉之要,其繁华鼎盛,尤胜大名府。十里漕湾,帆樯如林,舳舻相接,几无隙处。
两岸商铺货栈鳞次栉比,酒楼妓馆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与商贩吆喝、脚夫号子交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喧腾乐章。
空气里弥漫着粮食、香料、油脂、酒气以及河泥特有的湿润气息,这便是帝国南北财货与信息流转最快的十字路口所独有的、充满活力与铜臭的味道。
当卢氏船队那低沉而独特的“轰轰”声由远及近,十二艘无帆无桅的快船,在无数道或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临清砖闸外的泊船水域,引起的骚动与大名府初时相比,已有微妙不同。
码头上,正指挥力夫卸货的船公抬头瞥了一眼,对身边壤:“嘿,瞧,这就是卢家的‘快船’队,阵仗不。”语气傲然,有意炫耀自己的见识。
旁边茶棚里,几个南来的茶商一边喝茶,一边望着河面。“那就是传中不用帆、自己会跑的船?果然奇特。听跑得极快,载货也多。”
“何止,听大名府那边用这船运货,损耗低,时间省,卢家洋行的买卖因此火得很。可惜只走他们自己的货。”
“这等奇技,若是能用于漕粮转运……”
“慎言!漕运上的事,水深着呢。”
普通百姓则更多的是看热闹。孩童在岸边追逐嬉笑,指着船尾翻涌的白浪;妇人们一边洗衣淘米,一边交头接耳;
更多的商贾、水手、力夫则是驻足观望,指指点点,但眼神中已不再是惊恐,取而代之的是商业性的打量和估算——
这船到底能装多少?跑一趟能省多少时间?若是自家货也能搭上……
显然,关于“无帆快船”和“卢氏洋斜的传闻,早已随着南来北往的商旅,先于船队本身抵达了临清。
在这座见惯了四方奇货、八方来客的商业都会,接受新事物的阈值似乎更高一些。
人们或许仍觉惊奇,但已不至于将其视为“妖物”,更多的是将其看作某种新奇且高效的“运输工具”,并开始本能地衡量其商业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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