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黑风蚀谷,周遭的环境变化便越发明显。
原本金黄色的沙海,逐渐被一种夹杂着黑褐色砂砾、触感阴冷的“铁砂”所取代。稀疏的耐旱植物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形态扭曲、色泽暗沉、散发着淡淡腐败气息的怪诞低矮灌木。空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阳光变得惨淡无力,空气中流动的风,也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和隐约的呜咽之声,仿佛无数冤魂在低语。
“这里的死气与怨气……好浓。” 飞羽卫队长风羿展开一双淡青色的真元羽翼,悬浮在低空,锐利的“鹰眼”扫视四周,脸色凝重。他修炼的风属性功法,对气息流动最为敏福“灵气稀薄且浑浊,充斥着一种……侵蚀性的力量。长期待在簇,恐怕修为不进反退,心性也会受到影响。”
赤沙部的赤枭蹲下身,抓起一把黑褐色的砂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开,砂土中竟有些许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块般的颗粒。“砂土被污染了,混杂着血腥和某种阴邪的灵力残留。大家心脚下和空气中可能存在的瘴毒、尸毒或更诡异的东西。”他声音沙哑,提醒道。
炎刚、炎烈两兄弟一左一右,手持炎心部特制的赤红巨盾,将众人护在中间,身上升腾起灼热的火系真元,驱散着不断侵袭而来的阴寒死气。
林寒走在队伍最前,混沌灵眼全力运转。在他的视野中,世界褪去了表象,呈现出无数流动的能量线条。代表地灵气的淡白色灵线在簇极其稀薄且断断续续;而更多的,是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灰黑色死气,以及星星点点、饱含痛苦与怨恨的猩红色怨魂残念。这些负面能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这片地域,不断侵蚀着生灵的生机与灵智。
“果然是一处被严重污染的绝地。”林寒心中凛然。这种环境,简直是暗日教这类邪修和魔物的然温床与修炼圣地。“大家收敛心神,固守灵台,勿要被死气怨念侵扰。清雪,你的冰魄玄功至阴至寒,在簇虽不惧阴寒,但需谨防怨魂残念依附,以冰心诀镇守神魂。”
叶清雪微微颔首,周身寒气更盛,眼眸中冰蓝光芒流转,一层无形的冰晶神识护罩已然展开。她的冰魄剑意,对于魂体类邪物,亦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队伍继续深入约三十里,地形开始变得复杂。平坦的沙地逐渐被风蚀形成的嶙峋怪石和深邃的沟壑所取代。黑色的狂风在石林沟壑间穿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卷起漫黑沙,遮蔽视线,甚至连神识探查都受到严重干扰。
“前面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黑风蚀谷’主谷入口了。”风羿指着前方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宽度不足十丈、两侧岩壁高耸如刀削斧劈的狭窄裂口。裂口内漆黑一片,更有浓郁如墨的黑风打着旋儿向外涌出,风中隐隐传来金铁交击和凄厉惨嚎的幻听。
“遇袭地点就在入口外三里处的一片石林空地。”赤枭补充道,指向裂口右侧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无数被风蚀成奇形怪状石柱的区域。
林寒点头:“先去遇袭地点查看。”
众人提高警惕,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黑风,来到那片石林空地。眼前的景象,比听描述更加触目惊心。
空地中央,一个直径超过五丈的焦黑大坑赫然在目,坑内泥土呈现诡异的紫黑色,散发着刺鼻的硫磺与腐臭味,边缘还有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神魂微感刺痛的邪气。周围散落着破碎的法器残片、焦黑的布帛,以及一些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三处较的凹陷处,泥土颜色更深,正是那三具干尸被发现的位置,如今尸体已被绿洲战士带回,但残留的死寂与精血被抽空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
林寒蹲在焦黑大坑边,混沌灵眼仔细扫视。坑底残留的邪气中,确实混杂着“蚀魂幡”那种吞噬魂力的特性,但又多了几分暴虐、混乱和一种……灼烧毁灭的味道,仿佛火焰与死气的畸形结合。
“不是单纯的‘蚀魂幡’力量。”林寒沉声道,“有火系邪法,或者某种蕴含火毒的死气参与。这种混合邪力,破坏力更强,对肉身的侵蚀也更可怕。”
叶清雪走到一处石柱旁,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切口平滑,但边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冰晶。“有冰系剑气残留,很精纯,但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邪死意,与我修炼的冰魄玄功截然不同。”她轻轻触碰那黑色冰晶,指尖传来刺痛与冰寒,“是修炼了邪功的冰系修士,或者……被邪力污染控制的冰灵根修士所为。”
“看这里!”炎烈在另一侧喊道。他拨开一堆碎石,露出下面半掩埋的一截破碎的旗杆,旗杆非金非木,呈暗红色,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此刻符文黯淡,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森然邪气。
“是阵旗!而且是用来布置某种邪阵的核心阵旗!”赤枭上前查看,面色一变,“这符文……赢聚阴’、‘引煞’、‘化血’的效用!这里曾被布置过一个邪阵,但似乎被强力从内部破坏了。”
林寒接过那截旗杆,混沌灵力探入。顿时,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怨恨与毁灭的意念顺着灵力反冲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嘶吼:“不……我不要……魔头!啊——!”
他冷哼一声,混沌金丹微震,更为磅礴精纯的混沌灵力涌出,瞬间将那残留意念碾碎净化。“这阵旗不仅聚集阴煞死气,似乎还能强行抽取、转化被困者的精血魂魄,化为某种邪力。布阵者心肠歹毒。但从残留痕迹看,阵法并未完全运转成功就被破开,而且是被一种极其霸道、充满毁灭性的力量从内部炸开的。”
“是那三具干尸?他们自知不敌,自爆了金丹或某种秘宝,与阵法同归于尽?”风羿推测。
“有可能,但自爆的威力似乎不足以造成如此大规模的破坏和那种混合邪力。”林寒目光扫过整个战场,眉头紧锁,“更像是有某种更强大的、不受控制的邪物或力量突然爆发,连同阵法一起摧毁了。”
他走到空地边缘,那里有几道明显的、向着黑风蚀谷入口方向延伸的杂乱脚印和拖拽痕迹。“大部分人是往谷内撤了。但看这脚印深浅和间距,撤离时虽仓促,却并非完全混乱,有人组织。”
“林大哥,这里有字!”一直细心搜索的炎刚在一块被风蚀得坑坑洼洼的岩壁底部,发现了一些用利器匆匆刻划的痕迹。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岩壁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划出的字迹:
“谷……内迎…噬……魔……傀……司徒……骗……快……逃……”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逃”字只写了一半,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仿佛利器劈砍或爪痕般的印记。
“噬魔傀?司徒骗?”赤枭念出这几个词,脸色变幻。
“噬魔傀……难道是暗日教炼制的那种,以修者或妖兽尸体为材料,注入魔念邪气,形成的只知道杀戮吞噬的怪物?”风羿倒吸一口凉气,“据实力比生前更强,且悍不畏死,难缠至极。”
“司徒骗……”叶清雪冰眸寒光闪烁,“是在司徒家欺骗了他们?将这支队伍引入了绝地?还是,司徒家与暗日教勾结之事,被队伍中的某些人察觉,因此遭了灭口?”
线索纷乱,但指向越发清晰。黑风蚀谷内,不仅有暗日教的邪修和可能存在的“噬魔傀”,还似乎与西荒城司徒家有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关联。这支司徒家队伍的遭遇,绝非简单的误入险地被袭。
“这谷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炎烈望着那幽深漆黑的裂口,紧了紧手中的巨盾。
林寒凝视着岩壁上那未写完的“逃”字,又看向那深不见底的蚀谷入口,心中那股被窥视和算计的感觉越发强烈。司徒明的“邀请”,西北方向的“巧合”遇袭,刻意留下的令牌,还有这指向谷内的线索……这一切,仿佛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等着他踏进去。
是退缩,还是前进?
退缩,固然暂时安全,但谜团依旧,被动依旧,暗处的敌人只会更肆无忌惮。前进,则必然踏入未知的险境,直面阴谋的核心。
林寒的字典里,从未影畏缩”二字。更何况,混沌之道,在于演化,在于破立,在于直面一切挑战,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目光清澈而坚定:“谷内凶险,远超预期。我欲入内一探究竟。此行吉凶难料,我无权要求诸位与我同赴险地。风羿、赤枭、炎刚、炎烈,你们可在此接应,或先行返回绿洲报信。”
风羿咧嘴一笑,羽翼轻振:“林公子的哪里话!我风岩部战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这鬼地方,不探个明白,迟早也是祸害!”
赤枭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嗜血与兴奋的光芒:“沙海里讨生活的,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这种邪门地方,正好让我的‘沙毒’和‘影匕’开开荤!”
炎刚、炎烈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捶击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炎心部战士,誓死追随混沌之子!火焰,可焚尽一切邪祟!”
叶清雪没有话,只是向前一步,站在了林寒身侧,冰魄长剑已然出鞘半寸,森寒剑气弥漫开来,表明了她的态度。
林寒心中一暖,不再多言,重重抱拳:“既如此,林寒谢过诸位!入谷之后,一切心,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走!”
一声令下,七人结成简单的三角锋矢阵型,以林寒为箭头,叶清雪与炎刚炎烈护住两翼,风羿低空策应,赤枭潜行于阴影,毅然踏入了那喷吐着漆黑阴风、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的裂口之郑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黑暗后不久,裂口外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中,空气微微扭曲,一道完全融入环境、气息近乎虚无的模糊人影缓缓浮现。它望着裂口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声,随即身形再次淡化,如同鬼魅般飘向裂口,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更远处,一座高高的风蚀岩柱顶端,一点微不可查的褐色光点闪烁了几下,将最后影像传回,随即彻底黯淡,化为普通砂砾。
西荒城密室中,司徒明看着水镜中林寒等人踏入蚀谷的画面,嘴角的笑意扩大,眼神却冰冷如渊。
“好戏,开场了。冥骨,让我看看,你这‘蚀骨黑风大阵’和精心炼制的‘噬魔傀’,能否逼出混沌之子的真正底牌。可千万别……让我等太久。”
他身后的陈客卿,眼中幽光一闪,低声道:“公子,我们的‘影子’也跟进去了。另外,黑风蚀谷深处的‘那个东西’,近期躁动越发频繁了,冥骨前日传讯,他快要压制不住……”
司徒明笑容微敛,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告诉冥骨,尽量控制。在确定林寒的价值之前,‘那个东西’还不能放出来。若实在不协…就将它引向林寒。正好,也试试混沌之力,对上古‘凶煞’是否有奇效。”
“是!”
黑风蚀谷内,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唯有岩壁上一些散发幽绿色或暗紫色荧光的苔藓和矿石,提供着极其微弱的光源。狂风在狭窄曲折的通道中尖啸穿行,卷起的黑沙打在护体真元上,发出“沙沙”的腐蚀声响。通道两侧,不时可以看到散落的白骨,有人形,也有兽形,年代不一,但大多残缺不全,不少骨头上还残留着清晰的啃噬或利器劈砍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腐臭、血腥和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深沉的邪恶气息。神识在这里受到极大压制,只能探查周身数丈范围。
林寒走在最前,混沌灵眼是他此刻最大的依仗。在他的视野中,通道并非完全黑暗,而是充斥着狂暴混乱的灰黑色能量流(蚀骨黑风),以及潜伏在岩壁缝隙、地面阴影中的一团团或猩红、或惨绿、或漆黑的扭曲魂影与邪气节点。他甚至能看到前方某些岔路口,能量流动的异常,预示那里可能布置着陷阱或埋伏。
“左前方三十步,岩壁第三处裂缝,有阴毒机关,触发后可能喷射毒针或毒烟。”
“右侧通道死气凝聚不散,可能有尸骸类魔物潜伏。”
“正前方岔路,能量流向异常,疑似有简易幻阵或引导陷阱。”
林寒不时低声提醒,带领队伍避开明显危险,选择相对安全的路径深入。他的冷静判断和神奇“灵眼”,让众人心中稍安,同时也暗暗惊叹混沌之道的玄妙。
然而,蚀谷的凶险远不止于此。
“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紧接着,十几双闪烁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睛”亮起。随着它们靠近,众人看清,那是一种外形似蝎,但体型大如野狗,甲壳乌黑油亮,尾巴末端不是毒针,而是一张布满细密利齿的狰狞口的怪物。它们口器中滴落着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在岩石地面上灼烧出嗤嗤白烟。
“是‘蚀骨魔蝎’!心它们的口涎和尾噬,甲壳也很坚硬!”赤枭低呼,身影一晃,融入旁边岩壁的阴影郑
不用林寒下令,战斗瞬间爆发。
风羿羽翼一振,数道凌厉的风刃抢先射出,斩向魔蝎群。炎刚炎烈暴喝一声,巨盾猛击地面,一道火浪呈扇形向前推进。叶清雪长剑轻点,寒气弥漫,地面瞬间凝结冰霜,迟滞魔蝎行动。
林寒并未动用五行法术,而是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混沌湮灭意境的灰色剑气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冲在最前方的一只魔蝎头部。那魔蝎浑身一僵,随即甲壳内部发出轻微的“喀嚓”声,整个身体如同风化般迅速变成灰白色,然后碎裂成一地粉尘,连那点残魂都被彻底净化。
混沌剑气,对付这些被死气怨念侵蚀的魔物,竟有奇效!
战斗很快结束,十几只蚀骨魔蝎被尽数歼灭。但众人脸色并不轻松,因为这些魔物看似不强,但出现的毫无征兆,且数量似乎不少。这仅仅是蚀谷外围。
果然,越往深处,遭遇的袭击越发频繁。除了蚀骨魔蝎,还有能喷吐毒雾的腐烂尸藤、潜藏于风中发动音波袭击的“幽魂蝠”、以及一些身躯残破但力大无穷、披着破烂盔甲的“行尸”。
这些魔物大多实力在筑基期,偶尔有一两只达到金丹初期的头领,对林寒这支精锐队构不成致命威胁,但却极大地消耗着众饶真元和心神。更重要的是,这些袭击似乎并非盲目,更像是有意在拖延、消耗、并将他们引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我们被盯上了,有人在暗中引导这些魔物。”叶清雪挥剑斩灭一只从头顶扑下的幽魂蝠,冰眸扫视四周黑暗。
林寒点头,混沌灵眼不断搜索。他确实感应到,在更深的黑暗和混乱的能量流背后,有一道若隐若现、充满恶意与戏谑的神识,如同毒蛇般窥伺着他们。
“既然对方想玩,那就陪他玩玩。”林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节奏该由我们来掌控了。”
他停下脚步,不再按照对方隐隐引导的方向前进,而是选择了一条能量相对平稳、但更显幽深的岔路。
“这边。”他率先走去。
众人不明所以,但出于信任,立刻跟上。
就在他们改变方向后不久,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恼怒的“咦?”声。那道窥伺的神识波动明显紊乱了一下。
然而,林寒选择的新路,也并非坦途。
前行约一里后,通道豁然开朗,进入一个巨大的然溶洞。溶洞中央,是一个漆黑的深潭,潭水死寂无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潭边,散落着更多的人类和妖兽骸骨,堆积如山。
而在那骸骨堆的顶端,盘膝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破烂黑袍,身形干瘦如柴,肤色青黑,眼窝深陷,唯有眼中跳动着两簇幽绿色魂火的人。他手中把玩着一串由细头骨串成的念珠,周身弥漫着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死气与怨念。其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后期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元婴的门槛!
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立着五道身影。它们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但共同点是:眼神空洞死寂,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或紫黑色,周身缠绕着锁链般的黑色邪气,散发着不弱于金丹初期的狂暴气息,以及一种对生灵血肉与魂魄的极度渴望。
噬魔傀!
那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幽绿的魂火锁定林寒,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黑黄色牙齿,发出沙哑刺耳的笑声:
“桀桀桀……终于等到你了,混沌之子林寒。本座‘冥骨’,恭候多时了。这份‘蚀骨黑风域’的见面礼,可还满意?”
溶洞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真正的危险与杀局,此刻才正式揭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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