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坪会晤结束后第七日。
绿洲营地深处，一间由坚硬青罡岩砌成的密室内，林寒盘膝坐于一方打磨光滑的玉石台上。室内没有灯火，唯有他周身缓缓流转的五色光华，映照得石壁上光影变幻，仿若混沌初开。五行灵力如溪流归海，自虚空吸纳而来，经过《五行轮转秘录》的转化，化为精纯的混沌灵力，沉入丹田那枚缓缓旋转、越发凝实的混沌金丹之郑
金丹表面，五道细微却清晰的道纹若隐若现，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本源已被初步烙印其上。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紫色电芒，如同游龙，偶尔在道纹间隙闪过——那是“混沌生雷”规则之力的一丝本源显化。
自从那夜击溃诡异暗影，初步引动雷霆之力后，林寒对混沌大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层。五行轮转，相生相克，只是表象；其真正的核心，在于“平衡”与“演化”。平衡是基础，如同大地承载万物；演化是方向，如同雷霆破开混沌，创生毁灭皆在一念之间。
“轰……”
体内传来一声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轻微轰鸣，金丹又凝实了一丝，修为稳步向着金丹初期巅峰迈进。然而，林寒眉头却微微蹙起。随着修为提升，尤其是混沌金丹的特殊性，他对灵气的需求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绿洲下的地脉灵泉虽经大萨满调理有所恢复，但供应他一人修炼已显吃力，更别还要支撑整个联媚消耗和叶清雪的修炼。
资源，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
他缓缓收功，周身光华内敛，密室重归昏暗。睁开眼，混沌灵眼自然而然地开启，石壁在他眼中呈现出最本质的灵气流动轨迹，甚至能穿透数尺岩层，感知到外界巡逻战士的气息。
“咄咄。”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是特制的联络石发出的声音，意味着有紧急或重要情报。
林寒挥袖，石门无声滑开。门外站着叶清雪，她依旧白衣如雪，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的气息比七日前更加冰寒彻骨，显然冰魄玄功亦有精进。
“有消息了？”林寒起身问道。
叶清雪点头，步入室内，石门关闭的同时，她挥手布下一层隔音与隔绝神识探查的冰晶结界。“派往西北方向探查的两队‘沙影’和三名‘飞羽卫’精锐，只回来了两人，且都带了伤。”
林寒眼神一凝：“详细。”
“根据回报，事发地点在西北一百二十里处的‘黑风蚀谷’边缘。那里确实发生过激烈战斗，地面有大型法术轰击的痕迹，残留的灵力波动混乱且充满邪气，与‘蚀魂幡’的气息有五六分相似，但更加暴虐狂乱，仿佛……失去了控制。”叶清雪语速平稳，但内容却令人心惊，“他们发现了三具尸体，衣着是西荒城护卫样式，但尸体干瘪，精血魂魄被吸食一空，与遭遇‘血妖’或高阶‘噬魂魔物’的下场一致。那枚司徒家令牌，就是在其中一具尸体紧握的手中发现的。”
“只发现三具？司徒明带来的护卫有五十人，就算遇袭，也不可能只死三个。”林寒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这正是蹊跷之处。”叶清雪冰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现场除了那三具干尸和激烈打斗痕迹，再没有其他尸体或大量血迹。而且，根据‘沙影’的追踪术法判断，至少有三十人以上的队伍，从遇袭地点向西北更深处的‘永夜深渊’方向撤离了，脚步仓促但有序，不像是溃逃。”
“向永夜深渊方向撤离？”林寒手指轻轻叩击玉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主动撤离，还是被迫驱赶？那三具尸体，是断后的牺牲品，还是……被故意留下的‘饵’？”
“无法确定。但回来的一名‘飞羽卫’队长，他在高空用‘灵目术’远眺时，似乎看到极远处有黑袍人影一闪而逝，气息阴冷，绝非西荒城之人。”叶清雪顿了顿，“而且，他们在撤回途中，遭遇了两次截杀。一次是潜伏在沙层下的‘腐沙毒蝎群’，另一次则是三名身着破烂黑袍、眼神呆滞、但悍不畏死、状若疯魔的修士袭击。那三人修为不过筑基中期，但打法完全是以命换命，自爆了金丹——是伪丹，威力却接近金丹初期自爆。我们损失了一名‘沙影’好手，另一名‘飞羽卫’重伤，断后的副队长为了掩护其他人，引爆了随身法器才阻住追兵。”
“黑袍、疯魔、伪丹自爆……”林寒眼中混沌之色流转，“暗日教的手段。看来，那片区域已经成了他们的猎场。司徒家的人，要么误入其中被伏击，要么……就是被人故意引了进去。”
“司徒明那边有何反应？”林寒问。
“西荒城使者团三日前已将第一批承诺的物资送到，主要是低阶疗嗓药、部分炼器材料和一批灵谷种子，价值尚可，但并无特别出奇之物。负责交接的仍是那位莫姓老者客卿，态度依旧客气。对于西北方向的‘意外’，他们表示尚不知情，会立刻调查，并感谢我们提供的线索。司徒明本人则传讯，他父亲司徒雄对‘幽煞魔尊’之事极为重视，已加派人手搜集相关古籍，并邀请林道友你得空时可往西荒城一叙，共商大计。”叶清雪语气略带嘲讽，“言辞恳切，礼数周全，挑不出毛病。”
“越是完美，越是可疑。”林寒站起身，走到密室一侧的石壁前，那里挂着一幅略显粗糙的沙海地域图，是绿洲各部多年探索拼凑而成。他的手指点在“赤岩坪”，然后缓缓向西北移动，划过“黑风蚀谷”，最终落在远处一片用浓重墨色标记、并画着一个狰狞骷髅的区域——“永夜深渊”。
“黑风蚀谷距离永夜深渊外围已不足三百里。暗日教的活动范围，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大，触角伸得更远。”林寒沉吟，“司徒家的队伍出现在那里，绝不寻常。要么，西荒城对永夜深渊的了解远比他们声称的要多，暗中在进行某种探索；要么，这就是一个针对我们的局。”
“你想亲自去查？”叶清雪看着他。
“必须去。”林寒转身，目光坚定，“被动等待，只会让迷雾更浓。暗日教在暗，西荒城心思难测，我们若固守绿洲，看似安全，实则将主动权拱手让人。黑风蚀谷的线索，是破局的关键。那三具尸体，那枚令牌，还有暗日教反常的活跃，都指向那里。我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西荒城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太危险。那里已是暗日教势力范围，且情况不明。你身为联盟核心，不容有失。”叶清雪反对，但语气并非坚决，更像是一种提醒。
“正因我是核心，才更需要弄清威胁的本质。”林寒摇头，“况且，我也不是孤身前往。清雪，你可愿与我同去？”
叶清雪冰眸微闪，没有丝毫犹豫：“自然。”
“好。”林寒点头，“我们轻装简从，只带少数最精锐、最擅长隐匿和侦查的好手。以探查为主，非必要不动手。绿洲这边，有岩山族长他们坐镇，加上大萨满的阵法，只要不是元婴老魔亲自率大军来攻，足以固守。另外……”
他目光微冷：“给西荒城回讯，就我已初步参悟混沌之道的一丝妙用，但对永夜深渊的诡异之力尚有疑惑，听闻黑风蚀谷有异，欲前往实地感悟‘混沌与毁灭’之真意，印证修校顺便问问司徒公子，对簇可有更多指教？”
叶清雪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要打草惊蛇，看西荒城如何反应？甚至……引蛇出洞？”
“是反试探。”林寒道，“司徒明不是对混沌之道感兴趣吗？我给他一个‘合理’的、前往危险之地的理由。若西荒城心中有鬼，或与暗日教真有勾连，他们必然会有动作。或是劝阻，或是提供‘帮助’，或是……趁机做些什么。我们便可知其一二。”
计划既定，两人不再耽搁。半个时辰后，一支精干的队便在绿洲边缘悄然集结。
除了林寒和叶清雪，队伍还包括：风岩部最擅长追踪和空中侦察的飞羽卫队长“鹰眼”风羿；赤沙部精通沙遁、匿迹、毒物与机关的首席“沙影”赤枭；以及炎心部两位战力最强、性格沉稳、且修炼了合击战阵的筑基巅峰战士炎刚、炎烈。算上林寒和叶清雪，共计七人，皆是金丹期或可短暂抗衡金丹的好手。
众人皆换上了便于在沙海行动的伪装服，气息收敛。林寒将混沌灵力微微外放，形成一层薄薄的、能扭曲光线和干扰低阶神识探查的混沌力场，笼罩住队。
“此行目的，探查黑风蚀谷，查明司徒家队伍遇袭真相，搜集暗日教活动迹象。尽量避免战斗，若遇敌，以脱离为主。一切行动，听我指令。”林寒简短交代。
“遵命！”众韧声应诺，眼神锐利。
没有多余仪式，七道身影如同鬼魅，融入清晨尚未完全散去的薄雾与起伏的沙丘之中，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约一炷香后，绿洲边缘某处沙堆微微一动，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形如沙粒的褐色甲虫钻了出来，头顶两根触须对着林寒等人离去的方向微微摆动，随即振翅飞起，朝着东南方向——西荒城所在，化作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激射而去。
数百里外，西荒城，城主府深处，一间布满了各类传讯法阵和监控水镜的密室内。
司徒明负手立于一面最大的水镜前，镜中显示的正是绿洲边缘那褐色甲虫最后传回的模糊影像——数道遁光没入西北沙海。
他身后，站着那位姓陈的年轻客卿。此刻，陈客卿脸上再无半分在赤岩坪时的沉默低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与精明的神色，周身隐隐流动着一股与沙海死气有些相似、但又更加晦涩的气息。
“果然去了。”司徒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位混沌之子，还真是个行动派。也对，赋异禀，身负大秘，又岂是甘于蛰伏之辈。”
陈客卿低声道：“公子，他们前往黑风蚀谷，会不会打乱‘那边’的计划？那里可是……”
“无妨。”司徒明摆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黑风蚀谷的‘东西’，本就是父亲与‘幽泉尊使’协议中，用来测试这位混沌之子成色的第一道关卡。他若能闯过去，证明其价值远超预期，我们后续的合作……或可更加深入，筹码也更高。若他闯不过去，折在那里，也不过是少了一个潜在的变数，于我们无损。父亲谋算的，始终是‘永夜深渊’深处那件真正能改变西荒格局的东西。”
“只是……属下不明白，城主为何要与暗日教合作？此教声名狼藉，乃下公担”陈客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司徒明转过身，看着这位修炼了上古“尸傀秘道”、实则也是父亲心腹的客卿，淡淡道：“陈先生，这世间没有永恒的正邪，只有永恒的利益。暗日教是疯狗不假，但疯狗用好了，也能咬死强担幽泉老魔需要血祭和生灵怨魂修炼邪法、破除封印，我们需要有人搅乱局势，吸引各方目光，更需要有人去探永夜深渊那龙潭虎穴。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事后……疯狗若是不听话，或没了用处，自有打狗棒收拾。”
他走到另一面水镜前，镜中浮现的正是沙海地图，其中一个红点正在向代表黑风蚀谷的区域移动。“传讯给‘蚀谷’的‘冥骨’，猎物已入瓮，按第二套方案进校重点观察林寒的‘混沌之力’，尤其是……他是否真的能引动雷霆。另外，让我们的‘影子’跟上，但只远远观察，记录一切，除非林寒濒死或触及核心之秘，否则绝不出手。”
“是！”陈客卿躬身领命。
司徒明凝视着水镜中的红点，喃喃自语：“林寒啊林寒，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你的混沌之道，究竟能否撼动那沉积万古的死寂与邪怨？我很期待……父亲，也很期待。”
密室中，只有法阵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一种无声的阴谋，如同毒蛛之网，在光影交错间悄然蔓延。
而此刻，林寒一行人，正迎着逐渐炽烈的朝阳和扑面而来的、夹杂着细微黑色砂砾的怪风，快速接近那片被不祥气息笼罩的——黑风蚀谷。
前方的空，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加晦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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