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烘炉外，光正好。
当林寒跟随酒剑仙走出那扇刻满混沌云纹的石门，重新出现在青云殿后的禁地庭院时，早已等候在茨掌门玄真子、执剑长老、赤阳真人、凌剑尊、机峰首座以及几位太上长老，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刹那间，庭院中仿佛有清风拂过，又似有剑锋轻吟。
众人眼中无不闪过一丝惊异。眼前的林寒，与数月前进入混沌烘炉时相比，已然判若两人。他身形依旧挺拔，但气息却深沉如渊，圆融似海。站在那里，不刻意散发威压，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无形气度。尤其是一双眸子，左眼混沌星河旋转，包容万象变迁；右眼亮金锋芒内蕴，肃杀暗藏威。仅仅是平静的注视，便让几位修为稍浅的长老感到心神微凛，仿佛被一柄无形利剑抵住了眉心。
而他周身隐隐流转的那一丝极淡、却纯粹到极致的锋锐肃杀之气，更是让专修剑道、对“金”与“杀”感应最为敏锐的凌剑尊瞳孔骤然收缩！
“筑基后期……道韵成，锋芒内敛……好！好！好！”凌剑尊一连了三个好字，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震撼与欣赏，“短短数月，不仅伤势尽复，修为大进，更是将那股凶煞之气彻底炼化，融入自身剑道！慈悟性与魄力，老夫生平仅见！”
玄真子掌门目光深邃，缓缓点头：“混沌之道，果真是玄妙无穷，化外邪为本源，纳凶煞为己用。林寒，你此番际遇，可谓因祸得福，但也与那‘白虎煞气’结下更深因果，未来之路，恐多杀伐。”
“弟子明白。”林寒躬身行礼，声音平稳，“道途艰险，弟子自当勇猛精进，持心如镜。外邪可炼，因果可担，但求无愧本心，不负宗门。”
“得好！”执剑长老抚掌赞道，“心性坚定，道心通明，方是我青云门弟子应有的气魄！葬剑谷之事，你等立下大功，挫败圣教阴谋，宗门自有重赏。不过，眼下尚非庆功之时。”
机峰首座上前一步，手中托着那枚从王蛟巢穴缴获、已经过处理的邪异鹅卵石残骸（虽然自毁，但残留了些许波动痕迹），以及几枚记录着推演结果的玉简，面色凝重道：“根据对王蛟遗留信息与葬剑谷事件后续探查的分析，圣教此次‘白虎泣血’计划虽被中断，但其核心力量损失有限，七名元婴修士仅轻伤，主持大阵的祭坛根基也未完全摧毁。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对白虎台的图谋。”
“不仅如此，”赤阳真人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寒意，“裂金谷与葬剑谷两处事件，已彻底暴露我青云门与圣教正面为敌的立场。圣教行事，睚眦必报，且诡计多端。他们很可能在策划新的报复行动，或针对我宗门其他要害，或……加快对其他封印节点的侵蚀。”
一位擅长星象占卜的太上长老沉吟道：“老朽近日观星，见西方白虎星宿隐有血色侵染，虽不浓烈，却暗藏杀机。东方青龙星宿则相对平稳，但亦有暗流。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星光晦暗不明，恐亦有变数。四象失衡之兆，愈发明显了。”
众人闻言，神色更加沉重。四象封印，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青龙台虽暂稳，白虎台危机被暂时遏制，但朱雀台与玄武台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尤其是玄武台，此前就影寒渊”渗透，剑冢封印亦不稳，若圣教同时在这两处发力……
“必须尽快掌握主动！”玄真子沉声道，“被动防御，只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陷入四处救火的窘境。林寒。”
“弟子在。”
“你既已炼化白虎煞气，修为大进，更与西方白虎产生因果牵连。宗门决议，由你牵头，组建一支精锐队伍，前往西域，深入查探白虎台现状及圣教残余动向！务必要弄清楚，圣教在白虎台究竟还有何后手，其侵蚀到了何种程度，并尽可能搜集圣教在西域活动的更多情报！”
玄真子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此次任务，非比寻常。西域环境复杂，势力盘根错节，圣教经营日久，且对我青云门已生警惕。队伍需精干，行动需隐秘。林寒，你可有人选？”
林寒略一思索，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身影：“叶清雪师姐的冰系道法可克制邪秽、净化环境，且心思缜密。李锐师兄身法超群，擅长侦查。影七师兄隐匿刺杀之术无双，可应对突发情况。若再有一位精通西域风土人情、擅长交际与情报分析的师兄或长老同行，更为稳妥。另，恳请酒剑师尊暗中压阵。”
“准！”玄真子点头，“叶清雪、李锐、影七，皆可随校至于熟悉西域之人……”他看向一位面容儒雅、气质温和的中年长老，“外务堂副堂主‘文华’长老，早年曾常驻西域，与当地一些部族和散修交好，且心思玲珑，可担此任。”
文华长老微笑颔首：“愿为宗门效力。”
“好！便由林寒、叶清雪、李锐、影七、文华长老五人，组成西域探查队。酒剑师弟暗中随行护道。”玄真子做出最终决定，“三日后出发！在此期间，林寒，你需尽快熟悉新得力量，并与队员磨合。宗门会为你们准备一切所需物资与伪装身份。”
“是！”林寒与众人齐声应命。
接下来三日，林寒并未有丝毫松懈。
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混沌居的静室中，进一步打磨、掌控炼化白虎煞气后获得的全新力量。混沌杀伐剑道的威力远超以往，他需要更加精细地控制那份融合了肃杀与秩序的锋芒，做到收发出心，刚柔并济。
他尝试将新领悟的“白虎肃杀”真意，与“青龙生机”、“混沌演化”、“寂灭归墟”进行更深层次的交融。他发现，肃杀并非孤立，生机亦非软弱。在混沌的统御下，肃杀可以成为清除污秽、破而后立的利刃；生机则能于杀戮之后，滋养新生，形成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平衡的“生死轮转”之道。这让他对自身大道的理解，又迈进了一大步。
此外，他还特意与叶清雪、李锐、影七、文华长老进行了数次战术推演与配合练习。五人各有擅长，需在短时间内形成默契。叶清雪的冰系控制与净化，李锐的快速机动与侦查，影七的隐匿与致命一击，文华长老的情报分析与外交手腕，再加上林寒自身强悍的正面攻坚与混沌辅助能力，若能配合得当，足以应对大多数险境。
酒剑仙则大部分时间不见踪影，只在林寒练习剑道时，会偶尔出现，懒洋洋地指点几句，但往往一针见血，令林寒豁然开朗。
三日期满，出发在即。
这日黄昏，林寒正在庭院中最后一次演练剑法。无咎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转不定的光影，时而灰蒙混沌，包容一切；时而亮金刺目，肃杀破邪；时而又化作柔和的青色生机，滋养万物。剑意流转，圆融自如，已隐隐有了几分宗师气象。
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他抬头望向西，那里残阳如血，映照着层层叠叠的云霞，仿佛一幅波澜壮阔却又暗藏杀机的画卷。
“在看什么？”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寒转身，叶清雪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她换下了一贯的白衣，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劲装，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深色斗篷，少了几分仙气，却多了几分干练与神秘。冰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
“看西方，看此行的前路。”林寒答道。
“前路艰险，吉凶难料。”叶清雪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向西方，“但你我同行，纵有万难，亦可破之。”
林寒心中微暖，看向她：“师姐，此行凶险，其实你……”
“我既为寒玉峰真传，又蒙宗门与师尊信任，自当尽责。”叶清雪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坚定，“况且，与你并肩作战，并非负担。”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混沌烘炉外，我等你三月。”
短短一句话，却蕴含了千言万语。
林寒看着她清丽的侧颜，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多谢。”
两人没有再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
青云门山门某处隐秘的侧峰脚下，一艘外观普通、如同世俗商贾所用的中型木质楼船，静静停泊在一条不起眼的溪流旁。船上悬挂着“文记商斜的旗号，看起来与无数往来于北域与西域之间的商队船只别无二致。
林寒五人皆已改换装扮。林寒与李锐扮作商队护卫，衣着朴素，气息收敛，只在眼神偶尔开阖间，能看出一丝不凡。影七完全融入阴影，仿佛不存在。文华长老则是一副精明商贾模样，笑容可掬，眼神却透着老练。叶清雪戴着面纱，扮作文华长老的“侄女”，负责账目，气质清冷，倒也符合一些大家族姐的形象。
酒剑仙？没人知道他在哪里，或许在船底，或许在云端，或许早已先行一步。
“诸位，此去西域，路途遥远，风波难测。我们明面上是前往‘西荒城’贸易的商队，暗地里需心行事，尽量避免与当地势力冲突，低调收集情报。”文华长老最后叮嘱道，“一切见机行事。”
众茹头，相继登船。
楼船缓缓驶离溪岸，顺着水流，朝着西方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晨雾与山峦之间。
就在林寒等人悄然离开青云门，踏上西域之行不久，数道来自不同方向、带着不同目的的消息与暗流，也开始在修真界暗面涌动。
北域，某处阴森隐秘的地下宫殿。
昏暗的大殿中，只有几盏幽绿色的灯火跳动。七道身影端坐在高高在上的阴影王座之中，气息晦涩而强大，正是葬剑谷主持“血炼融金大阵”的那七名圣教元婴修士！只是此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未曾完全平复的伤势与怒意。
“废物！一群废物！”一个嘶哑暴怒的声音回荡，“筹备数年，耗费无数资源，竟被一个筑基期的子破坏了核心仪式！王蛟那个蠢货暴露也就罢了，连地底核心守卫都如此不堪一击！我要你们何用！”
“大祭司息怒。”为首那名面容苍白俊美的元婴中期修士（被称为“七杀尊主”）缓缓开口，声音依旧空洞，“此番失利，确属意外。那林寒身负混沌异力，更有神兵护体，且对煞气克制极强，非寻常筑基可比。更关键的是，青云门反应迅速，且早有防备。”
“哼！借口！”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白虎泣血’计划受挫，圣主震怒！尔等可知后果？”
七杀尊主沉默片刻，道：“计划虽受挫，但根基未毁。葬剑谷积累的煞气与‘先白虎残煞’本源尚存大半，四十九道金丹精魄也仅损失少许。只需稍作调整，补充祭品，重启仪式并非难事。只是……经此一事，青云门必然加强对白虎台的关注，且那林寒……已成心腹大患。”
“林寒……混沌道体，无咎剑主，青龙圣使……如今又炼化了白虎煞气……”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浓烈的杀意，“此子成长太快，气运太盛，绝不能再留！传令下去，启动‘猎枭’计划！不惜一切代价，在西域境内，将此子诛杀！夺其剑，炼其魂！圣教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是！”阴影中，数道气息阴冷的身影浮现，领命而去。
“另外，”嘶哑声音继续道，“‘青龙泣血’计划筹备如何？”
一名负责东域事务的元婴修士回禀：“回大祭司，东域青木王庭经青龙台一役后，戒备森严，且与青云门联系紧密。‘朽木’计划失败，短期内恐难再有大动作。不过，我们在南荒的‘盟友’，已经成功捕获了数头拥有稀薄朱雀血脉的‘火羽灵鸾’，‘朱雀浴火’计划的前期准备进展顺利。”
“很好！四象封印，必须逐个击破！东方受阻，便从南、北着手！加快‘朱雀浴火’与‘玄武归墟’计划的推进！绝不能再给青云门和那些所谓的‘正道’喘息之机！”嘶哑声音充满狂热，“为了圣主荣光，为了新世界的降临！”
“为了圣主荣光！”殿内众人齐声低耍
几乎在同一时间。
东域，无尽林海深处，青木王庭核心，生命古树之下。
青霖妖王正与几位妖族太上长老议事。一名妖族探子匆匆而入，呈上一枚由特殊妖族符文加密的传讯骨片。
青霖妖王读取后，面色微凝，看向众人：“青云门传来密讯，林寒友已成功炼化白虎煞气，修为大进，正秘密前往西域查探白虎台。圣教‘白虎泣血’计划虽被破坏，但其主力尚存，且必会报复。青云门请我们加强戒备，提防圣教可能对青龙台发动的二次袭击，并留意西域方向动静，必要时予以策应。”
一位鹿首长老沉吟道：“林寒友乃我王庭‘青龙圣使’，又于我有恩。西域凶险，圣教猖獗，我等是否应派些得力人手，暗中前往接应？”
青霖妖王沉思片刻，摇头：“青云门既安排其秘密前往，自有考量。我等若贸然派人，反易暴露其行踪。不如依约加强青龙台防御与东域巡查，并动用我们在西域的一些隐秘关系，暗中关注，若林寒友真有需要，再行出手不迟。”
“王上所言甚是。”
南荒，某座终年燃烧着不灭火焰的赤红山谷深处。
几个身穿简陋兽皮、皮肤上纹绘着火焰图腾、气息灼热而蛮荒的身影，正围着一座由炽热岩石垒砌的简陋祭坛。祭坛上，禁锢着三只羽毛华美、却眼神惊恐、周身燃烧着淡淡火焰的禽鸟——正是拥有稀薄朱雀血脉的“火羽灵鸾”！
为首一名脸上涂满红色油彩、头戴羽毛冠的老者，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拗口的咒文，将一些散发着硫磺与血腥气的粉末洒向祭坛。
“伟大的焚祖灵……请接受这些微薄的祭品……指引吾等，寻得那失落的神炎之源……让朱雀的荣光，重现南荒……”老者声音嘶哑，充满虔诚与渴望。
祭坛上的火焰猛然窜高，将三只灵鸾吞没，发出凄厉的哀鸣。火焰中，隐隐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一片被无尽流火与熔岩覆盖的破碎大地深处，似乎有一道微弱的、赤红如血的封印光芒在闪烁……
“找到了……朱雀台……封印的薄弱点……”老者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快！将消息传给圣教的使者！‘朱雀浴火’计划，可以开始了！”
北域，无尽雪原与寒冰覆盖的极北之地，万丈冰层之下。
一片完全由幽蓝玄冰构成的、寂静死寂的诡异空间。这里没有生命，只有永恒的寒冷与凝固的时光。空间中心，悬浮着一枚巨大无比的、深蓝色的冰晶。冰晶内部，封冻着一道庞大如山岳、龟蛇盘绕的虚影——玄武真灵沉睡之地。
然而，此刻，在这枚巨大冰晶的底部，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漆黑的裂缝，正在缓慢地、持续地延伸着。裂缝边缘，不断有粘稠的、散发着阴寒与死寂气息的黑色液体渗出，悄然侵蚀着冰晶……
距离冰晶不远处的黑暗中，两双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贪婪与耐心。
“寒渊之力的渗透……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玄武归墟’……时机，就快到了……”一个仿佛冰块摩擦般的低沉声音，在绝对寂静的冰层下幽幽响起。
四方云动，暗流汹涌。
而承载着探查重任、刚刚驶入西域边境荒凉水域的“文记商斜楼船上，林寒独立船头，望着前方愈发苍凉壮阔、却也危机四伏的地，手中无咎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低沉而兴奋的轻鸣。
他的西域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四象封印背后，那场席卷地的巨大风暴，似乎也正随着他西行的脚步，缓缓拉开更加惊心动魄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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