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温室的滴灌声里淌得飞快。
三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林教授刚换好工装,就听见吴在棚外喊:“林老!陈主管!航员队视频连线!”
两人匆匆擦了擦手,跑着来到控制台前。屏幕里,广寒宫一号的主舱内,队长王劲穿着蓝色常服,身后是整面落地舷窗——窗外是月球灰黄的荒原,正对着地球升起的方向。
“林教授,陈主管!”王劲笑着点头,“我们刚开完月面例会,大家都托我问:月禾农场的麦子,真能按时收吗?”
林教授将镜头转向苗床。此刻的麦已蹿到三十厘米高,茎秆粗壮得能看见清晰的叶脉,叶片上的金纹比初时更深,像撒了层细碎的金粉。“再有七抽穗。”他放大其中一株,“看这个穗苞,已经鼓起来了。营养液监测显示,氮磷钾吸收率98%,类胡萝卜素浓度达标——辐射防护没问题。”
陈默补充道:“加工区也准备好了。磁选机、低温烘干线、石磨机组全调试完毕。昨刚做了模拟收割测试,从苗床到包装,全程密闭,月尘截留率99.9%。”他调出一段视频:银色机械臂精准割断麦秆,传送带将麦穗送进磁选舱,出来时已不见半点灰黑;接着进入低温仓,水分从15%降到12%,最后石磨缓缓转动,雪白的面粉簌簌落下,装进充氮铝箔袋。
“闻着都香。”王劲咽了下口水,“我们炊事班老张,要是首锅馒头蒸糊了,他申请去农场当帮工。”
众人皆笑。吴忽然举起记录板:“还有个好消息!土壤传感器传回数据,麦秆还田后,微生物活性提升了27%。腐殖质和月壤的融合速度比预期快,明年扩种不用额外加有机肥了。”
“这明闭环生态跑通了。”林教授眼角的皱纹堆成花,“当年在敦煌,我师父‘地是有灵的,你对它好,它还你十倍’。月球的地虽金贵,也懂这份心。”
抽穗期的第七,农场迎来了最紧张的时刻。
凌晨三点,陈默被刺耳的警报惊醒。监控屏上,3号苗床的温度曲线正疯狂跳动,从22c飙升到35c,又骤降到18c。他套上航服冲出去,就见林教授和吴已经在棚里,手忙脚乱地检查传感器。
“怎么回事?”陈默吼道。
“热交换器故障!”林教授指着棚顶的通风口,“备用系统没启动,可能是电路短路。”
吴攥着检测仪:“苗床温度还在降!再这样下去,穗苞会冻坏!”
陈默当机立断:“启动应急方案!吴,联系基地维修队,让他们带备用热交换器来;林老,你带人把3号苗床的麦苗移到备用棚——那里有恒温系统。”
“不行!”林教授急了,“移苗损伤根系,至少减产三成!”他盯着颤抖的麦穗,忽然想起什么,“关闭主通风,打开侧窗!用人工补光维持局部温度!”
三人分头行动。陈默守在控制台调灯光,吴举着补光灯在苗床间穿梭,林教授跪在地上,用镊子轻轻扶正被冷风吹歪的麦穗。人造光的暖黄与月光的清冷交织,照在他们沾着月壤的航服上。
四时后,维修队带着设备赶到。热交换器修好时,3号苗床的温度终于稳住。林教授瘫坐在苗床边,看着重新舒展的麦穗,长舒一口气:“这些苗,比我还金贵。”
距离收获只剩三。
农场里弥漫着淡淡的麦香——那是即将成熟的植株特有的气息。吴抱着一摞笔记本来找林教授:“所有数据都达标了。辐射值0.06微西弗,蛋白质含量15.2%,比地球冬麦还高。”
“好。”林教授翻开最旧的一本记录册,扉页写着“战神-500实验日志 第1”。“你看,五百前,这里还是一片空白。”他指着某一页,“第365,第一次看到绿色芽尖;第480,抗辐射基因稳定表达;今……”他合上本子,“今,我们要给这些苗办个‘毕业礼’。”
所谓“毕业礼”,是农场的传统。林教授带着陈默和吴,给每块苗床系上红绸带。吴特意在3号苗床的红绸上绣了朵花——那是她在月面刺绣课上学的,针脚虽歪歪扭扭,却红得热烈。
“这些苗,陪了我们五百个日夜。”林教授摸着红绸,“它们教会我们,抗辐射不是硬扛,是共生;扎根不是蛮干,是用心。”
陈默望着棚外的广寒宫一号,忽然:“等面粉送上地球,应该立块碑。刻上所有参与的人,还有这些麦子的故事。”
“该刻的。”林教授笑了,“但更要刻在航员的胃里,刻在他们想起月亮时的笑容里。”
收获日当,广寒宫一号的食堂飘起了白雾。
第一锅馒头出笼时,整个基地都围了过来。王劲松捏起一个,轻轻掰开,雪白的面皮里裹着细密的蜂窝,“看这卖相,跟地球老家的一样!”他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发亮,“香!软乎!有股子甜丝丝的劲儿——像时候外婆蒸的馒头!”
消息传回农场,林教授、陈默和吴挤在控制台前看直播。航员们举着馒头比耶,有人甚至把麦麸撒在舷窗上,“给月亮留个纪念”。
吴忽然红了眼眶:“原来我们的麦子,真的能让大家想起家。”
“何止是家。”林教授望着棚内的麦茬——收割后的麦秆已粉碎还田,新翻的月壤泛着深褐色,“这是我们在月球的第一张名片。告诉宇宙,告诉所有观望的人:人类不仅能到达,还能扎根。”
秋末的月光更柔了些。
农场的二期工程已启动,十座同样的拱棚在月壤上排开,像一串银色的珍珠。林教授站在一期棚前,望着二期工地上的机械臂正在铺设纳米铅膜,忽然转身对陈默:“该教吴独立管棚了。”
“她早该独当一面了。”陈默笑着指向苗床区——吴正蹲在新播的麦种旁,用刷子给每粒种子裹上保水剂,“昨她调整了营养液配比,ph值卡得比我还准。”
林教授走过去,吴听见动静抬头,脸上沾着月壤,像只花猫:“林老,陈主管,二期棚的温度传感器我校准好了,比一期还灵敏!”
“好。”林教授从口袋里摸出颗用红绸布包着的麦粒,“这是头茬麦的种子,留给你做三期实验。”
吴双手接过,指尖微微发颤:“我……我会好好记录的!”
夕阳(月球上的“夕阳”不过是基地穹顶滤光后的暖光)渐沉时,三人并肩站在棚前。远处,广寒宫一号的太阳能板在暮色中闪烁,近处,新播的麦种在改良月壤里静待萌发。
“你,”吴轻声问,“等三期棚建好,我们能种出甜玉米吗?”
“为什么不能?”林教授望向星空,“当年在敦煌,有人‘沙窝子里长不出西瓜’,现在呢?”他转头对陈默,“明年,咱们试试玉米。”
陈默点头:“校到时候,航员能啃上玉米棒子,比馒头更得劲。”
晚风拂过棚顶的棱镜,折射出七彩光斑,落在三人肩头。吴望着苗床里刚冒头的绿芽,忽然哼起地球的老歌:“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
歌声轻得像月尘,却裹着滚烫的希望,在月壤里扎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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